他實在懂事,瞿承宣挑不出任何錯。
等人從樓梯口消失,瞿承宣才挪回目光。
向烙回到房間放下書包。今天溫度高,體育課上校服沾了些汗水,他打算先簡單衝個澡換身衣服。
打開衣櫃,然後被下面的袋子吸引了目光。
他來瞿家的時候沒帶什麼行李,齊健爲他準備的都收在了衣帽間裡,這個袋子,在空蕩的衣櫃裡顯得十分突兀。
向烙拎出來,裡面是個鞋盒,LOGO他認識,雖然買不起,但經常在攝影博主那裡看見。
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不是他的東西,他沒買過。
手機在書包響起,向烙掏出來,是齊健發來的消息。
【齊叔:瞿總給你買了雙鞋子,我託陳姨給你放到了房間。】
【齊叔:你試試碼數,不合適再換。】
瞿承宣買的?
向烙臉上露出幾分驚訝。
手裡的鞋盒忽然重了幾分,他猶豫了下,還是打開了蓋子。
是雙白色的運動鞋,腳後跟鑲了層墨綠色的邊,簡潔又不單調,是高中男生很喜歡的款式。
向烙也不例外。
但瞿承宣爲什麼給他送鞋子?如果說是感謝,一個相機已經夠了。
齊健似乎能察覺到他的想法,又發了消息過來。
【齊叔:這是給江少爺買的時候順手買的。】
意思是不止他一個人有份,別想太多。
向烙鬆了口氣。
他猜測瞿承宣給他送鞋子,可能是不想表現得太厚此薄彼。
洗完澡後,向烙換了身清爽的睡衣,坐在牀上擦頭髮的時候,白色運動鞋就在他手邊。
這個牌子的鞋子他關注的幾位攝影老師經常穿,很有時尚感。
他瞅了幾眼,還是沒有忍住,試了一次。
鞋碼很正,穿上很舒服。
向烙來到鏡子前看了眼,悄悄摸摸地用單反對着鏡子,給鞋子拍了幾張特寫。他將照片保存好,想了想,又打開電腦將照片導出來發到手機上。
相冊裡多了幾張圖片,沒事可以看幾眼。
忽然覺得,瞿承宣其實也沒想象中的那麼狗。
於是在樓下吃晚飯的時候,向烙很認真地給瞿承宣道了謝:“收到鞋子了,謝謝。”
“嗯。”瞿承宣表情沒什麼波瀾,“喜歡就穿,不喜歡就告訴齊健你喜歡什麼樣的,讓他重新給你挑一款。”
向烙搖搖頭:“不用。”
怕他不相信,還加重了語氣:“喜歡的。”
瞿承宣已經吃得差不多,用帕子擦拭完手,聽到這句話擡眼看向桌子對面。
因爲天氣還熱着,少年穿着涼薄的睡衣,他骨架比一般男生細上一些,這樣看着,整個人又瘦又小。
“喜歡就好。”
兩人間相處的氣氛大好,向烙道:“這週末我要出去一趟,和同學一起。”
瞿承宣雖然不會在私事上對他太過嚴苛,但畢竟是他臨時負責人,還是知曉一聲好。
果然,對面的男人只是點點頭,囑咐道:“注意安全。”
-
週日那天,袁聰很早就給向烙打了電話,兩人在附中門口碰頭。
袁聰一低頭就看見他腳上的鞋子,“哇”了一聲:“你這是真的還是仿的,我也想買來着,付款的時候斷網了沒搶到。”
向烙出門時,還是沒忍住,特意換上了,他很少有這樣喜歡一件東西的時候。
“真的。”
“你親戚買的?”
“嗯。”
袁聰嘖嘖道:“你親戚對你真好。”
向烙抿着脣,有些靦腆地笑。
和瞿承宣相處這幾日,他大概率摸清了對方的脾氣——霸道,冷硬,太過於執着自己的規則。
但不觸及到他的底線,就算不小心違反了規則,也只是冷冷看你一眼,不會真的做出什麼。
向烙覺得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這次來的還有三中、城外、九中……”袁聰看着羣裡的消息,眉頭皺地死緊:“七中怎麼也來人了?”
向烙不解:“七中不能來嗎?”
“你剛來不知道,”袁聰嘆氣,“七中在江城口碑不太好,學習也不認真,校排名連周邊縣都幹不過,這種活動一般不安排他們。”
向烙“啊”了一聲了,小聲道:“學習還搞歧視呢?”
“不是歧視,是他們來了這交流會就沒法進行了。”袁聰不自覺跟着放低了聲音,兩個小夥伴一邊走一邊說悄悄話:“他們連着兩年鬧事,一次在九中,還有次是去年在我們學校,差點沒打110。”
“這麼嚴重?”向烙吃驚道:“爲什麼啊?”
“九中記仇,說了七中兩句被他們聽到了,抓着人按在角落打,七中的老師又管不住他們,還好我們學校保安厲害,纔沒出事。”
袁聰回憶起還是心有餘悸:“要是釀成大禍,我們都沒法和九中交待。”
向烙目瞪口呆。
他在老家的高中是縣重點,雖然比不上江城一中,但學習氛圍還是很好的,這樣的事情真沒遇見過。
“上次你在七中考試,沒人找你麻煩吧?”
向烙想起坐他背後一直騷擾他的那個男生,“還好。”
兩人已經到了階梯教室門口,袁聰最後小聲湊到他耳邊道:“本來說這屆不帶七中了,沒想到還是來了。”
向烙安慰他:“不怕,我們不惹事。”
結果剛踏進教室,向烙迎面就對上了一道略熟悉的目光。
是七中那個坐在他後面的寸頭男。
對面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寸頭男轉頭對自己同伴說了什麼,幾個人都看了過來,而後又聚在一起大笑,像是遇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
向烙:“……”
可能,惹不惹事,由不得他說了算。
交流會時間是兩個小時,每個學校派了十個學生左右,袁聰帶着向烙找到同校小夥伴,擠到了一排。
旁邊是一班的尖子生,看見他們把手裡領到的資料遞過來,興奮道:“這次除了那幾個校領導的老頭講話,聽說還有其他厲害的人物呢。”
“再厲害還不是打瞌睡……你們帶卷子了嗎,給我一份兒,回去還一張真題。”
“物理的要不?”
向烙和他們坐着,怔愣地聽着他們的對話。
袁聰看見他的表情,“我沒有多餘的卷子,我們一起做一張吧,給你扯張草稿紙。”
向烙紅着臉搖搖頭。
對不起。
他是學渣,他不配。
最後袁聰還是強硬地給他塞了支筆。
校領導從門外走進來,階梯教室瞬間安靜。
沒兩秒,突然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臥槽。”旁邊一班的學生驚聲低呼:“瞿承宣!”
向烙擡起頭。
男人今天穿了件深藍色西裝,配着黑色領帶,帶着一身凌厲走上臺致開場詞:“大家好,我是瞿承宣。”
簡單一句話,教室裡響起了掌聲,前面座位的女生激動地說着好帥。
大家對他好像很崇拜。
向烙在下面眨眨眼。
早上兩人各自出門,沒有碰上面,他並不知道瞿承宣會來這裡。
講臺上,瞿承宣半垂着眸子,聲音像一汪冷冽的冰泉,把在座各位學子的瞌睡凍死在搖籃裡。
這是向烙第一次見他工作的模樣,面色比生活中還要嚴肅,措辭也更加疏離。
怎麼說呢,比他認知中的瞿承宣,要更強勢一點。
但青春期的學子們並不害怕,顏值是第一生產力,就算是千篇一律的鼓勵話都能聽得津津有味。
一班男生看着上面,雄心壯志地給自己定下了目標:“這就是未來的我。”
“美得你。”旁邊人笑他。
瞿承宣講話並不長,很快收了結尾,下來時幾個領導還站起來和他握手,他也沒多少表情。
只是目光遊移間,向烙似乎和他對上了兩秒。
交流會散了後,前面的領導們先走。
幾人並排有說有笑,只有瞿承宣一個人在前面孤零零地站在最前面。
學生們雖然說天不怕地不怕,但看見他還是下意識地繞開了,路過男人身前的時候連說話的聲音都情不自禁降低了。
走廊很熱鬧,卻和瞿承宣沒什麼關係。
袁聰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我去上廁所,你等會兒我。”
向烙收回目光,點點頭。
此刻太陽已經高掛半空,他下了樓,尋了個陰涼的角落蹲下。
“包間已經訂好了,要不要叫瞿總?”
向烙一愣,才發現他的位置正好在辦公室窗子下,他無意聽人牆角,但因爲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還是停下了要走的腳步。
屋內響起另道聲音:“可別,他什麼樣的性子你們還不清楚嗎,除了一中那位穆校長,誰還能請動他。”
“這人心腸硬得很,心機又重……算了,我相處不來。”
語氣中滿是嫌棄,和之前在教室裡看見的尊敬截然不同。
“話也不能這麼說,豪門的人,性子孤傲也正常。”
裡面人不知道又想起什麼,冷哼一聲:“一點人情味都沒有的人,難不怪親爹帶着後媽久居國外不回,這種親爹都嫌棄的人,活該身邊沒人。”
“你聲音小點,別讓人聽見了。”
“聽見就聽見了,有什麼了不起。”雖然這樣說,但那人聲音還是漸漸低了下去。
向烙抿脣,站起身正準備走,然後一道陰影籠罩在頭上。
他擡頭,對上瞿承宣俯視的目光。
向烙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什麼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
他下意識想往身後看,但忍住了。
瞿承宣似乎是路過,看了他一眼後就扭頭離開。
袁聰回來後,看見向烙的神情不太好。
“怎麼了?曬到了?”
向烙搖搖頭,看着好朋友:“我有點事要處理,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
瞿承宣上了車,沒着急發走,而是坐在駕駛座上先處理了幾個郵箱裡的急件。
微信裡,消息提示很多,瞿承宣挨個挨個看了,不多時,紅色清零。
界面上,最近聯繫是他的助理,秘書,和最近打交道的合作商。
沒有其他人。
其實剛纔那羣人說的沒錯,他性子不好,是因爲不會把多餘的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別的地方。
他身邊沒有人,是因爲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會巴巴湊上來,在他這吃個閉門羹。
這樣的嘲諷,瞿承宣已經聽了很多。
孤身一人而已,沒什麼值得悲哀的。
他在車內靜坐,有學生從停車場走過。
——“最近上了新電影,還有時間,去看嘛?”
——“網吧開黑有沒有?”
——“體育館約球差一個,還有來的麼?”
嘰嘰喳喳鬧成一片,人世間的氣息。
但和他無關。
瞿承宣低着頭,發動了車子。
車窗忽然被扣響了兩聲,他放下車窗。
向烙略彎着腰看他,朝他招招手一笑:“瞿總,回家麼?捎我一程?”
他笑得燦爛,比身後太陽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