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 馮亮收到了家裡的奪命連環call。
他爸出差回來了,知道他沒在家複習反而跑出去逛漫展,人已經氣個半死, 現在正在殺來的路上。
“完了完了, 我爸那竹筍炒肉可不是嚇唬人的。”馮亮慌慌張張收拾東西:“這老頭, 怎麼就提前回來了呢?”
他抱歉地看着小夥伴們:“那什麼, 我不能送你們回去了啊……”
“沒事兒, 我們自己打車或者坐公交地鐵都行。”袁聰衝他揮手:“你趕緊走吧。”
孫瑤站起身:“我去把妝卸了,迅哥兒這個頭套戴着難受死了。”
袁聰問向烙:“內場你還要去嗎?”
向烙點頭:“要的。”
袁聰想起向烙關注的那個coser似乎還沒有表演:“行,那我們進去等孫瑤。”
舞臺前已經站滿了人, 向烙個子矮擠不進去,舉高了相機也拍不到什麼。
他有點後悔, 早知道就帶個三腳架。
忽然, 一雙手環在他腰上, 而後將他騰空抱了起來。
向烙驚訝低頭,看見袁聰漲紅的臉。
向烙再怎麼說也是個一米七幾的男生, 袁聰還是有些吃力,“愣着幹什麼,快拍!”
“哦,哦。”向烙回神,趕忙抓緊機會按下快門鍵。
表演正進行到精彩處, 就算是匆忙的抓拍, 也很有味道。
雙腳落了地, 向烙真心實意道:“謝謝。”
袁聰喘了兩口, 擺擺手。
“沿河表演完後會有籤售會, 要不要去排隊?”
向烙搖搖頭。
他對簽名並不是很感興趣。
袁聰驚訝道:“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向烙簡單道:“他鏡頭感很好。”
所以喜歡的是他的鏡頭感,不是他這個人?
袁聰:“……”
行吧, 不懂你們這些攝影師的想法。
不遠處,一個穿着甜美系洛麗塔的小姑娘走過來,手裡還舉着直播用的自拍杆。
“小哥哥。”她聲如其人,露出一個可愛的笑:“方便打擾下嗎?問你們幾個簡單的問題。”
怕他們拒絕,小姑娘還小小地撒了個嬌:“拜託啦~”
袁聰當時就正經了:“問,有問必答!”
“謝謝啦。”小姑娘俏皮的笑了下:“先和直播間的觀衆們打個招呼吧~”
向烙有些僵硬地揮揮手:“大家好。”
……
採訪中規中矩,大概問了些有沒有碰見喜歡的coser,最愛的周邊是什麼,覺得好不好玩之類。
回答起來不算困難。
只是在結束的時候,小姑娘盯着向烙的手,說道:“小哥哥這個手鍊很可愛啊,請問在哪裡買的,我也去求個同款。”
這個問題夾在採訪中有點突兀,向烙沒有多想:“是別人送我的,我不知道在哪買的。”
“這樣啊……”小姑娘有些失望,堅持不懈地問了句:“方便問下是誰送的嗎?女朋友?”
向烙紅着臉,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是,不是。”
他猶豫了下,想着自己和瞿承宣現在的狀態算什麼關係。
“是一個,朋友送的。”怕被主播調戲,向烙還特意補充了句:“男的。”
小姑娘眨眨眼:“很可愛,適合你。”
向烙便帶了一點笑:“謝謝。”
主播走開後,袁聰笑他:“剛纔人家是藉口想找你要微信吧,你直接一句話堵死了。還男的,有想法都沒想法了。”
經過這麼一說,向烙也發覺剛纔那話有點兒不對味。
不怪他,是現在的網友們實在太愛腦補了些。
他小聲反駁:“別胡說……”
漫展外場的某個角落裡,剛纔洛麗塔主播已經下了播,正在和朋友打電話:“看見了吧,不是自己買的,別人送的,男的。”
頓了下,她道:“十有八九是你那個叔叔。”
電話那頭,江鬱只覺得自己要嫉妒地發狂。
向烙朋友圈沒有屏蔽他,和朋友的合照一眼就看見了那條福瑞手鍊。
起初只是懷疑,因爲向烙並不會買這些東西。
後來越想越難捱,託了在漫展進行直播的朋友去打聽了一下。
答案是他不想聽的。
洛麗塔小姑娘勸他:“你不是說只是暫時寄住在你叔叔家嗎,等畢業就走了,那麼擔心幹嘛。”
江鬱聲音悶悶地:“你不懂。”
小姑娘知道他聽不進去,也不勸了,問:“你直播間什麼時候恢復啊?我這邊有個點子,想和你一起拍。”
說到這個,江鬱更鬱悶了。
說了一句“不知道”然後煩躁地掛了電話。
瞿承宣不是沒給他買過東西,還買得不少——跑車、名錶、還有一套寫着他名字的房子。
但沒有這類貼身的私人物品。
他想要什麼,直接聯繫齊健就好。就算找了瞿承宣,也是扔給齊健辦理。
瞿承宣,重來,沒有,親自給他買過任何東西。
他向烙憑什麼?
好半天,江鬱彷彿纔回過神,拿起手機的時候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打了過去。
“你好,想請你們幫個忙。”
下午,漫展散場,三個小夥伴都不順路,約定到家後在羣裡報平安。
此時外面道路堵得很,向烙沒着急叫車,找了個地方坐下,整理相機裡的照片。
旁邊坐過來一個人,向烙往旁邊挪了下,騰了點位置給他。
刪完無用的照片,人流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兩個還等着。
向烙關好相機,正準備打車,衣角被人輕輕扯了下:“同學。”
向烙看過去。
是一個男生,穿着簡單的T恤,瘦瘦的,臉色很蒼白,捂着肚子好像很難受。
向烙一頓,輕聲道:“需要幫忙嗎?”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個什麼,你身上有多餘的紙巾嗎,能不能,扶我去下廁所?”
他指指不遠處:“就在那,拜託了。”
-
一場會議結束,正好到下班時間。
瞿承宣揮揮手,沒讓人加班。
員工們覺得老闆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希望老闆心情每天都這麼好。
瞿承宣看了眼手機,向烙沒有發新消息過來。
他忍不住挑眉。
下午沒碰見好玩的?
他又去翻了向烙的朋友圈。
最後一條是和夥伴結束活動的合影打卡。
出了電梯,瞿承宣撥了個電話過去。
向烙去的展子舉辦地離公司不算太遠,如果對方還沒走,他可以順便把人接回家。
然而直到電話自動掛斷,也沒有人接聽。
向烙把人送到廁所門口的時候就發覺了不對勁。
這間公廁是站在展子外面,爲了場地美觀,設計在角落後面。
不看牌子,都不知道這裡有公廁。
現在人煙稀少,然而那裡卻站了幾個人。
有個還挺眼熟。
七中那個寸頭。
向烙:“……”
對方看見他過來,掐滅了手中的煙。
這就像一個訊號,大腦裡第六感提醒他此刻危險,向烙想也不想,鬆開手掉頭就跑。
然而那個T恤男動作更快,此刻肚子不痛了,人也不虛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把向烙攔了下來。
寸頭走過來:“同學,聊聊?”
向烙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心頭不禁有些慌亂。
但他仔細想了想,除了聯考沒給對方抄答案,好像沒什麼深仇大恨。
他緊握着手機,摸索着按下110,語氣還算冷靜:“聊什麼?”
想了想,補充道:“作弊是不對的。”
“嗨,那事我都忘了。”寸頭笑了一下,卻沒什麼溫度,配合他那雙狹長的眼睛,莫名有種陰森感:“是這樣的,我們幾個手頭最近有點緊,想找你借點錢花花。”
聽到這話,向烙心中安定了不少,劫財總比捱揍好:“借多少?”
寸頭沒想到他這麼幹脆,反而愣了一下,而後有意思地笑了:“八百九百不嫌少,一千兩千不嫌多。”
向烙抿脣:“我沒這麼多錢。”
他握緊兜裡的手機,問:“能去取嗎?”
“嗤,”寸頭纔不上他的當,聽見他說沒錢竟然也沒什麼意外的神情,目光往他手上移了一寸。
然後說:“那個鏈子值點錢,取下來。”
向烙一把捂住,臉上神情終於有了波動:“這個不行,這個不值錢……”
然而寸頭哪會管他那麼多,“愣着幹什麼,給他扒下來。”
向烙終於知道違和感在哪裡了。
聽他沒錢,連手機餘額都不查,這不符合道理。
這個人一開始,就盯上了他的鏈子。
背後的原因向烙此刻根本沒空細想。
他死死彎着腰把手藏起來,在那羣人來抓他手時劇烈掙扎着。
兜裡手機在震動,不知道是誰打了電話過來。
向烙卻沒空去接了,雙拳難敵四手,他的手還是被抓住了。
瞿承宣栓的結有點死,再加上向烙不配合,一羣人解了半天也沒解開。
寸頭不耐煩了,從兜裡掏出一把小刀:“割開。”
瞿承宣再次撥了電話過去,這次很快有人接起來。
“向烙。”
他喊了一聲,卻沒聽到回答,還有陣陣吵鬧聲。
“……艹,叫你們小心點割……老大,割腕上了,見血了,怎麼辦啊……”
“媽的,怎麼這麼倔,一個金鍊子拽這麼緊……”
瞿承宣腦子轟地一聲。
他皺着眉頭,又喊了一聲:“向烙?”
那頭沒有回答。
而後電話裡傳來一陣忙音。
那頭掛斷了。
向烙出事了。
瞿承宣心頭猛跳,而後迅速冷靜下來,給助理撥了電話:“馬上定位向烙的手機,還有漫展結束後他遇到什麼人,十分鐘……五分鐘內發給我。聯繫漫展附近的警方,我要報警,還有,叫上120。”
向烙朋友圈是一個小時前更新的。
這種大型展子過後交通會擁堵很久,向烙如果上了車,沒有機會遇險。
剛纔那種情況,他應該是被什麼人堵住了,大概率是劫財。
向烙應該還在展子附近。
分析完,瞿承宣沒有絲毫猶豫,腳下油門踩到底,直奔展子而去。
-
向烙和一羣人扭打在地上。
他手裡還拽着被人割下來的福瑞獸,無論那羣人怎麼掰他手都不打開。
“我可以給你們錢……”向烙把手藏在肚子下面,說話斷斷續續地:“不要……拿我的鏈子。”
寸頭都被他氣笑了,踹了一腳:“嘿,我今天就不要你的錢,就要你這個鏈子。東西交出來,放你走。”
向烙縮在地上,衣服沾了紅色的血和腳印,他趴在沒動,只能看見背脊因爲喘息在起伏。
寸頭已經用完了最後的耐心:“我刀呢?”
T恤男嚇了一跳:“老大,剛纔把他手腕割傷了,還要割不好吧?”
他們以前最多不過是和人打打架,罵幾句,再從低年級那裡騙個百把塊錢,從來沒幹過這種見血的事情。
也不知道對方出了多少錢,讓他們老大瘋成這樣。
寸頭看了一眼地面上斷斷續續的血跡,催道:“別廢話,外面清理的牌子撐不了多久,清潔工一來就露餡,快點!”
T恤男被他嚇了一跳,把刀哆哆嗦嗦遞上去。
寸頭男用刀戳着向烙的臂膀:“最後一次機會,交出來。”
到了這種地步,向烙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了。
被割傷的地方痛得要命,腦子裡面唯一的念想就是不能讓他們得償所願。
少年人的氣性,大得很。
寸頭男咬咬牙,“這是你逼我的……”
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沒等他反應過來,手腕忽然劇烈一痛——一隻有力的腳狠狠踹了過來,連帶他手裡的刀子都飛出去老遠。
“啊——”
寸頭男下意識捂着手腕,接着脖子被人拎起來,重重再將他整個人摔在地上!
砰——
公廁的地磚上傳來重物砸落的巨響。
警察衝進來,大喝着不許動。
公廁內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懵了。
“向烙。”
是熟悉的聲音。
向烙後知後覺擡起頭,一片陰影籠罩下來,他看見了瞿承宣的臉。
對方眉眼沉得嚇人,說話的語氣卻溫和得要命:“哪裡痛?醫生在外面,我們去醫院。”
“瞿承宣……”他喊了一聲。
“嗯,我在。”
向烙從地上爬起來,還未站直,然後便被瞿承宣打橫抱了起來。
向烙愣了下,掙扎着:“我沒事。”
瞿承宣收緊了力道:“別動。”
向烙像是被安撫到了,聽話地一動不動。
縈繞的古龍香水味,因爲男人的喘息而逐漸濃烈,向烙無法確定這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沒和誰這樣親密過,便有些不自在,想開口說點什麼。
“你怎麼來了……”
“有話後面再說,省點力氣。”
向烙便閉了嘴。
他被瞿承宣抱上了救護車,一路疾馳到醫院。
-
“沒受內傷,被踹的地方也不嚴重,手腕只破了層皮,沒傷及動脈和骨頭。”醫生看完片子,最後開出張方子:“按時吃藥換藥,洗澡注意傷口別沾水,以免感染。”
瞿承宣顯然不滿意這個方案,眉頭皺得死緊:“不用住院觀察?”
醫生顯然已經習慣了這些請求,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我們病牀是用來救死扶傷的,不是用來給你們養老觀光的。”
醫院來得快,去得也快。
向烙手腕被細細包了幾層紗布,看着臃腫滑稽。
上了車,他用右手拉扯着安全帶,然後側身去扣,動作有些笨拙。
一隻手伸過來,拿過他手裡的扣子,按進卡槽裡。
事情的來龍去脈,在醫院的時候就有警察來說過了。
無非是一場見財起意。
那幾個七中的不良少年,已經不是第一次作案,只是以前金額小,也沒鬧出什麼事來,大多數人便忍氣吞聲的過去了。
瞿承宣的車子沒有發動,向烙坐在他旁邊,明顯感覺他情緒不對。
車內靜悄悄的,向烙沒忍住,輕聲喊了句:“瞿承宣。”
結果一開口就被罵了:“你是笨蛋嗎?”
向烙有點懵:“不是啊……”
“不知道把東西交出去?捱揍能讓你強身健體?”
向烙不說話了。
最開始不想交出去是捨不得。
或許是因爲父母去世的原因,讓他格外珍惜別人送自己的東西,總怕哪天意外來臨,有個念想。
後來上了頭,變成了不服輸,撐着一口氣罷了。
那個時候,確實沒有去想後果的。
瞿承宣很少如此嚴厲地教訓一個人,即便以前江鬱犯了錯,也是冷聲冷靜地讓對方改正,沒有過如此着急的情緒。
看見向烙趴在地上的瞬間,那種從頭到腳的冷意,瞿承宣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旁邊人不說話,瞿承宣緩和了些語氣:“會不會告狀?”
向烙老實地點點頭。
瞿承宣就教他:“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他們要什麼你就給什麼,回來找我。”
向烙:“啊?”
瞿承宣說:“找我告狀,我給你處理。”
瞿承宣的能力手段,收拾這種小混混,眼皮子都不用掀一下。
向烙眨眨眼。
這確實……
是他沒想到的。
好半天,他才:“哦。”
瞿承宣垂眼看着他的手:“痛嗎?”
當然是痛的。
雖然沒有傷筋動骨,但是手腕皮膚嫩,又那麼大塊傷口,怎麼會不痛。
向烙:“還好。”
瞿承宣繼續看了會兒,確定沒有大問題後才挪開目光:“給學校請假休息兩天,我讓老師來給你補課。”
向烙嚇得立馬搖頭:“只是左手而已,不至於不至於。”
瞿承宣嗯了一聲,沒有堅持。
回到了瞿家,陳姨看見他傷口關心問了兩句,向烙只說是不小心受了傷。
吃過晚飯,洗漱完,向烙回到自己房間,還沒坐下,門就被敲響了。
瞿承宣把他的藥帶了進來:“我給你擦藥。”
手腕上的藥不用換,要擦的是身上的。
向烙有些難爲情:“我自己來吧……”
瞿承宣沒接話,只把袋子打開,把藥擠出來。
然後把藥遞給他。
向烙:“……”
好吧,他現在一隻手確實不方便。
向烙猶豫了下,還是撩起了睡衣。
瞿承宣沒忍住勾了下脣:“哪裡痛?”
向烙指了下腰:“這裡。”
他家境雖然算不上多好,但也沒吃過什麼苦,皮膚細嫩白皙。
瞿承宣莫名想起向烙剛入學時,齊健給他拍的那張照片。
少年人特有的纖細。
只是現在,腰肢處一片淤青。
瞿承宣小心把藥塗抹上去,然後用棉籤一點點揉散,只是棉籤到底太慢,最後瞿承宣還是上了手。
向烙瞬間僵住了。
好在瞿承宣動作很快,這份煎熬沒有持續多久。
向烙悄悄鬆了口氣。
“福瑞獸呢?”
“你要那個做什麼?”
瞿承宣說:“拿回來。”
見向烙似乎震驚於他竟然把送出去的東西要回去,解釋道:“這個不夠福瑞,回頭給你換個更好的。”
向烙乖乖把東西拿出來,交出去:“那一言爲定。”
瞿承宣把那個小金獸捏在手裡,嗯了一聲。
向烙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起來。
是他們幾個人的返圖小羣。
因爲向烙一直沒報平安,袁聰在羣裡艾特了一下他。
向烙沒有避諱,直接當着瞿承宣的麪點開消息,回覆自己已經到家。
【孫瑤:剛纔翻相冊,發現漏了倆照片,嘿嘿嘿。】
【孫瑤:@袁聰 @向烙 接着。】
【孫瑤:[圖片]X3】
向烙點開大圖一看,是袁聰抱着他拍照的時候。
普普通通的一張照片。
但它又不是那麼普通。
因爲照片裡,他倆旁邊,有一對小情侶,也是這樣的抱着的。
一模一樣。
【孫瑤:我先嗑爲敬!】
向烙:……
瞿承宣臉色已經黑了下來。
向烙趕忙解釋:“不是你想得那樣!”
“呵。”
向烙舉手發誓:“我高中不談戀愛,一定不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