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裡
我斜倚在木椅上，擺弄着手中的青瓷茶杯，看着那個坐在御案前，執筆批閱奏章的鳶兒，忽的又想起兩年前，初識她的模樣。
想起那個藍袍的清秀小生，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鳶兒擡起頭，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隔空獻了個香吻過去，她撅了撅小嘴，鄙夷的看了我一眼，便又垂下頭忙碌起來。
我脣角溢出笑容，兩手交疊在腦後，雙腿慵懶的擱在木椅上。
這兩年來，是我二十年來最開心的日子。
天天陪伴在她的身旁，她哭了，累了，笑了，我都可以第一個看見，許是多年前的糾葛，讓我眼前的女子有了深刻的記憶吧，所以纔會如此的在意她，在意她的歡喜悲傷。
兩年前，錯將她擄回王府的時候，當微醺的我剛剛壓上了她的身子，她劈頭蓋臉的一巴掌便朝着我打來，意亂情迷之中的我，躲閃不及，那左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痛楚便讓我瞬間清醒。
她一步跳開我的身旁，我這纔看清她的容顏。難怪看她眼熟，原來她就是那天在青樓裡的那個小白臉啊。我的眸光從憤怒，轉爲意味不明，看到她一臉驚慌的模樣，突然靈機一動，繼而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我抱着雙臂，站起身來，一步步向她走近。
她的手緊緊地抓在桌面上，小臉煞白的說道，“宇文世子，你若敢在靠近一步，我就……”
“你就怎麼樣？在給本王一巴掌不成？”薄脣含着笑意，我不顧她的掙扎，伸出手臂，擁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
近在咫尺的距離，許是讓她感受到了壓迫感，兩頰緋紅的掙扎着，可我無賴的不放手，她最後也只好作罷。
再次擡起小臉的時候，已經變得異常冷靜，她說，“宇文世子，你若欺負了我，我們肖大人定然不會放過了你，你可要三思才行！”
我眯起眼睛來，眼尾處是一抹精光，“你到底是什麼人？”
她冷笑一聲，沒在說話。
我緩緩鬆開桎梏她的手，就在這時，屋外有人來報，說是一個喚作肖林的男子前來拜訪，我回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清冷涼薄的氣質，讓我對她愈發的好奇了。
臨別前，我在她耳側輕輕的說道，“如果不想當將軍夫人了，那就來當本王的王妃如何？”
她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而是隨着另一個男人漸漸消失在我的視野裡。
那個時候，不知怎麼的，突然有些不甘心，甚至還想將她別人的懷裡搶出來。我垂眸，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兩面之緣，又談何在意與喜歡？
那段時間，我早已將她的事情忘在了腦後，而是爲營救出母妃的事情做着準備，既然那個喚作肖林的北辰將軍，想要用竇薔的皇位換取我母妃的性命，那又何樂而不爲呢，反正我早就看竇薔這個婆娘不順眼了。
只是沒想到，她不久會來找我。
按照她信中所說的地點，我來到
了寺廟的那大師廂房裡等待着她，看到她，不知怎的，我的心突然偷停一拍，她用指腹沾了茶水，在那桌面寫下幾個字來，“我知道世子的母妃在哪，如果世子想救令堂，還要請世子日後助小女子一臂之力。”
我壓低了眉眼，望着她，“你到底是誰？”
她卻道，“帝女國的晉陽公主司徒雪鳶！”
那一刻，說不震撼是不可能的，司徒雪鳶，我在心頭默唸一聲，腦海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三歲的女童，追在我的身後，喚着，“宇文哥哥，宇文哥哥……”
難怪，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會那樣的熟悉。
而後，我隨她一同去地牢解救我的母妃，可當冥洛辰的追兵包圍的時刻，我聽得她對冥洛辰說着狠話，甚至，那時才得知她懷了冥洛辰的孩子。
最終，他還是放過了我們，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當我收回視線，瞥到馬車內，她瑟縮着肩膀，大哭流淚的模樣時，我才懂得，原來，方纔她撒了謊，她並非不愛冥洛辰，而是愛的太深，恨的太痛，這才絕情的拒絕她。
我擁住她的肩膀，一整晚，她的淚水打溼了我的衣衫，而我，卻徹夜無眠。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這江山風起雲涌，冥洛辰被困在帝女國，而軒轅謹卻趁此機會，攻破了北辰國，不過一夜之間，這天下早已顛覆。
而屬於鳶兒的世界，也變得破碎不堪，失去孩子的痛苦，親眼見到冥洛辰萬箭穿心而死，那時候的她，突然廋了許多。
當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憔悴的讓我心疼。於是，我披荊斬棘，終於助她奪回了皇位，成爲了這帝女國的女王。
這兩年來，看着她逐漸變得快樂起來，整天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好似不知愁滋味。
可我每每夜深人靜，守在她門外的時刻，都能聽到她壓抑着的低聲的啜泣聲，月光下，我雙手凝拳，冥洛辰的死，始終是她心裡的痛，我能明白的，真的。
可卻還是，忍不住的難過。鳶兒，到底要多久，你才能忘了他，好好的看看你眼前的我，一直不離不棄的守在你的身旁？
又過了一年，當她急召我回宮的時候，我才知道，她與那冥幽王的三月之期。
我斷然不同意，可她卻緊緊地握着我的手，求着我讓她去，我不明白，爲什麼她執意如此，她卻告訴我，那個冥幽王跟他很像。
那一刻的心痛，除了我自己，怕是誰也不能懂。
我問她，鳶兒，爲了一個他的影子，你有必要冒着生命之危，去追尋麼？
她卻黯然的落下淚來，哪怕是一個影子，她也要去。
我決然轉身，她說，宇文，放心，三個月後我會平安歸來。
我沒在說話，不知爲何，總覺得這次她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來！
果然，她還是交出了心，落在了另一個男人身上。
我傷心離開，卻還是不放心的尾隨着他們，一路走了許久。
後來，你受了
傷，傷心難耐，與他分分合合幾次，最終，還是在最後一刻，鬆開了我的手。我看着你離去的背影，神色荒涼。
原來，你終究不愛我！
我逼迫自己離開，卻沒想到回去之後便被一個喚作魅姬的女人囚禁在地宮中，沒想到，如此絕豔的女子，就是那個帶着人皮面具，忠心護主的茗蘭。
她每日都會來我送膳食，我渾身無力，數日滴水未沾，一直躺在牀上紋絲未動。
可她卻哭了，她的眼淚讓我忽然想起了你，所以從那日開始，我開始吃了她帶來的飯菜，她笑了，很美，只可惜並不是我愛的笑容。
一日，我終於找出了逃了出來，魅姬滿臉受傷，她說，宇文歌，你真絕情。
我不可否認，我的確絕情，我說，魅姬你是個好姑娘，別再愛我了，因爲這輩子，我的心裡只有鳶兒一個女人。
直至推開地宮的門，我都能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可我還是決然離開，因爲遠方的你，還等待着我去營救。
沒想到，再次見到你的時候，冥寒冽卻手指利劍，那啐了毒的眼睛已經血紅，他質問你，
“你爲什麼要殺了無痕？”
而你卻垂着頭，雙手捂在雙眼上，指縫流出血來，小嘴裡不斷說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帶你一路衝出了冥幽宮，當大夫告訴我你的眼睛再也看不見的時候，我心痛極了。
那麼漂亮的眼睛，怎麼就能看不見呢。
那段日子，你痛苦，頹廢，生無可戀，可你並不知道，那時守在你身旁的我，看着你這般折磨自己，有多麼的難受。
有一天，我們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閒聊着。
你說，你配不上我。
我說，這世上沒有配與不配，而只有愛，與不愛。你不愛我，我都知道。
說完這句，我便倉皇而逃，不想讓你看見我的狼狽，雖然你的眼睛看不到，可這一刻，我只想躲你遠遠的，我選了跟竹子，爲你做了個柺杖，想起你前些日子跌倒，我便拿着做好的竹竿下了山。
可找遍了整個竹屋，都不見你的身影。一路搜尋，纔在大雨中，撲捉到你瘦弱的身影。
原來，冥寒冽封了他人爲後，回來過後，你用力攥住我的手，宇文，帶我走吧，哪裡都好。
我亦將你的手攥緊，好。
只是沒想到，這一場離開，卻讓我們從此陰陽兩隔。
爲了護住你的身子，我終於從馬背落下來。
臨終前，我託付魅姬好好照顧你，然後說道，你哭的樣子真醜，在笑一次好不好？
你抹去臉上的淚痕，脣角綻放絕美的笑容。
鳶兒，你知道你有多美麼，我就是因爲愛上了你這樣的笑容，才逐漸在你的身上淪陷了自己。鳶兒，愛你我從不後悔，哪怕爲你送了性命，我也心甘情願。
好好照顧自己好麼，因爲只有這樣，天上的我纔不會再爲你心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