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如影和凌尼

清晨,雪。

第一場雪,李清瑟是在如影懷中觀賞。

烏黑火盆燒得很旺,兩人還未起牀,小朱子和薛燕便燒好了火盆送了進來,將着了一夜早已熄滅的火盆取出,不大一會,室內又是溫暖如春。

清瑟很怕冷,大戶人家都有守夜丫鬟,半夜裡隨時換火盆,室內也永遠保持溫度適宜,薛燕也想守夜,卻被李清瑟言辭拒絕,晚上有厚厚的棉被,還有“人型暖氣”,用不到火盆,但卻苦了清晨起牀。

室內溫暖起來,清瑟這才動冬眠中甦醒,跳下了牀,打開了窗,觀看第一場雪。生在北國,對下雪已經見怪不怪,但還是津津有味地欣賞其了初雪,只因這是她來這個時空見到的初雪。

如影起牀,將被子一同帶來,厚厚的被子裹在她身上,而後他在其身後將人連着厚厚棉被都抱在懷中,感受她的存在。如影也擡眼,看向窗外悠悠飄着的雪花,這是他第一次認真地觀雪,因爲有了懷中的女子,便多了分愜意。

“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李清瑟忍不住問身後的如影。這樣被人抱在懷中的感覺很好,很有安全感。

“不說。”如影脣角勾起,繼續看着雪,不忍心將心中肉麻話說出。現在的他,是幸福的,早沒了被人拋棄的失落感,生命又重新有了方向,她是女子、弱不禁風的女子,卻成了他精神世界堅強的支柱,他願意爲她做所有她所想做之事,只爲看到她的笑顏。

清瑟瞪了他一眼,“不說就不說,好了,我要穿衣服了。”她還要去看凌尼。想到凌尼在身邊,便興奮的要死。

“……”如影放開她,心中氣憤。難道在她眼中,他就比不過那凌尼?不過轉念一想,即便是比過凌尼又能怎樣?還有太子、二皇子和六皇子,更是有那號稱京城第一美男的崔茗寒和江湖人稱笑面公子的劉疏林,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爲什麼他的人生總是如此波折?

清瑟看到如影跌跌撞撞回到牀上,一隻大手撐在臉上的苦悶形象,有些好奇。“如影你怎麼了?頭疼?”

“別管我。”如影聲音不耐煩。

“……”清瑟一聳肩,哼了一聲。所以嘛,如影最不可愛,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永遠這麼彆扭,還是她的凌尼好。“薛燕快進來,我要梳洗。”梳洗完了趕緊去看她可愛的小凌尼。

在門外靜候多時的薛燕推門而入,對身穿單薄中衣的如影看也不看,直接拿起衣服走向她的主子——李清瑟。這些衣服,都是之前薛燕細心放在火盆旁的木凳上,此時被火盆上升的溫熱哄得暖暖的,穿在身上舒適無比。

“燕啊,你真是越來越賢惠了,以後也會是賢妻良母的。”李清瑟一邊穿着衣服,一邊隨口讚揚。

“奴婢不嫁人,一生追隨大當家。”薛燕的聲音冷冰冰,但語氣卻是十分肯定,絕無半點玩笑。

清瑟皺眉,拿起薛燕早已準備好的物品洗漱,“瞎說什麼,女孩子家早晚要嫁人的,沒有男人,女人是不完整的。”

如影長嘆口氣後,開始穿衣服,眨眼間已經穿戴整齊,心中除了無力只有無力。李清瑟說沒有男人的女人是不完整的,但她這有衆多男人的女人不僅僅完整,還多餘了很多。罷了,他又能怎樣?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姜公垂釣,願者上鉤罷了。穿好衣服,便轉身出門。

薛燕的眉頭動了一動。

“燕子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清瑟忙問。這薛燕除了面癱的表情外,幾乎鮮少有其他表情,所以剛剛眉頭動了一動,搞不好就是大事。

薛燕又恢復了面無表情,好像剛剛的蹙眉沒發生過一般。“回大當家,沒什麼大事,只是您頸子上的痕跡明顯了些。”

“痕跡?”李清瑟嚇一跳,趕忙對着銅鏡查看,不看還好,一看火氣蹭的一下冒了上來。“如影,你個混蛋!你這個卑鄙小人!”在屋子中便罵開了。

小朱子估摸着主子穿戴好了,便入內,“主子,如影大哥怎麼得罪您了,讓您生這麼大的火?”

“氣死我了,小朱子,你看看啊,這就是你所謂英明神武的如影大哥乾的,靠,卑鄙小人,氣死我了!”清瑟一扭頭,讓小朱子去看,在他眼中,小朱子不是外人,這種事用不着隱瞞害臊。

小朱子看了看,馬上就明白了一切,很想笑,又怕主子把氣撒在他身上,只能硬憋着,低着頭,不再坑聲。主子的事兒他都知曉,估計如影大哥是吃醋了,明知道主子今日定然去找凌尼王子又無法阻攔,便在主子頸子和而後印下無數吻痕,用這個方式彰顯自己的存在,讓凌尼王子知難而退。

薛燕看見憋着笑的小朱子,本來覺得這種爭風吃醋的事很是無聊,但又被小朱子的情緒所感染,突然也想笑上一笑,不過薛燕的忍耐力就比小朱子強了很多,只是眼神變了一變,最終面上並未表露出來。“主子,早膳在房間內用嗎?”

清瑟跺腳,在房內走來走去,急得火燒眉毛。怎麼辦,這吻痕少說三天才能下去,她怎麼去找凌尼啊!?如影這個王八蛋!

“燕子去把我那條白色絲綢圍巾取來。”清瑟靈機一動。

薛燕很快便取來,清瑟接過來裡三層外三層的纏繞在脖子上,但……耳後還是能看見。別說耳後,就是連白皙的手背皮膚上都有吻痕,這如影……他也不怕把牙齦裹出血。李清瑟氣得直跺腳,卻又無計可施。

“主子,早膳……”小朱子又問了一次。

“去和杏林院吃。”李清瑟最終還是認了,凌尼看見就看見吧,這事早早晚晚都要告訴他,她已經做好了凌尼轉身離去的準備了,但無論如何,她都絕不允許凌尼再次離開她身邊。若凌尼非要走,那她便跟着!

“是。”小朱子和薛燕對望一眼,交換了下感想,便隨着清瑟離去。

杏林院,便是凌尼所在的院落,院子很大,甚至比李清瑟的院子都要豪華舒適,這是之前山寨大當家三癩子所住的院子,將最好的院子給凌尼,衆人皆知大當家對這新來的美少年的態度。原本這不叫杏林院,叫什麼龍虎院,如今改名杏林,也是因爲凌尼的醫館設置在此。

“哎,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即便是我們的大當家,還是栽在了小白臉手裡。”幾人在一旁竊竊私語,其中一個人說道。

另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也參加了三八討論:“你們見到那傳說中凌公子了嗎?美得有如天上仙女一般,別說是女人,就是男人見了他也酥麻許多,就不知道滋味怎樣。”說着,咂舌。

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人臉色一變,“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亂說,大當家的手段誰人不知?若是這話讓大當家的知道,你還有好?”

那魁梧壯漢面色白了一白,趕忙住了嘴。如今黑風寨統一了原本五大寨,二當家的武功蓋世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大當家的足智多謀以及冷血殘忍,所有人對這翠花大當家又敬又怕,誰敢在背後說半個不字?

遙遙可見大當家帶着三當家和薛燕進了杏林院,一羣人趕忙散去。

“凌尼,早晨吃了嗎?我們一起用早膳如何?”清瑟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凌尼的房間有足足五個火盆,在房間內別說穿衣服,即便是赤身裸體也絕對不冷,雖然凌尼屢次拒絕,但李清瑟卻堅持己見,別人不知道,她卻知道,凌尼是那桑國人,懼怕冷。

凌尼正在桌旁配置草藥,見李清瑟前來,脣角微微勾起,“大當家的早。”

“屋裡沒人,別叫我大當家的,叫我瑟兒吧。還沒用早膳吧?小朱子,你去取早膳吧。”這個時間,山寨的廚房剛剛開始做飯,想必凌尼也是沒吃,清瑟象徵意義地詢問一句後,便對小朱子下了令。

凌尼微微一笑,並未拒絕。

清瑟坐在凌尼對面,看着他很仔細的配藥,認真的凌尼分外美麗。他今日還是未用發冠束起髮絲,還是用雪白色的絲綢帶子輕輕繫了個扣,光亮滑柔的髮絲十分服帖地在身側,有幾縷髮絲更是頑皮的在他雪白的容顏一旁垂下,皮膚更顯嬌嫩,髮絲更顯烏黑。清瑟雙手撐着下巴,呆呆地看着面前忙着的凌尼,有些入迷。

在她記憶中的凌尼,每次見到她都是那種怯怯害羞的神態,用寬大的雲袖半遮着絕美的容顏,開口閉口就是妻主,彷彿隨時便躺下任人蹂躪一般。說實話,那時候的凌尼,即便是再美上幾分,她也絕不會動心,她是那種正常女人,絕無百合傾向,只喜歡強壯的男子,對於那種撲倒男人的作法,感覺不到絲毫快感。

但如今的凌尼卻不同,他還是那般纖弱,卻多了堅韌。他沒有男子漢氣概,卻也絲毫沒有女氣。此時的凌尼,彷彿已經超出性別,非男亦非女,他是凌尼,也僅僅是凌尼。

他在忙碌,其實這些配草藥的工作並不着急,但現在來做只爲了緩解尷尬,他還不知道怎樣去面對李清瑟,更是不知她喜歡什麼樣男人,他只能儘量迴避,慢慢揣測,儘量改變自己,爲了博得她的愛。

但現在,他卻怎麼也無法忽略她火辣辣的眼神,越來越尷尬,就連喉頭也十分不自然地動了幾下。他擡起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心中惶惶不安,不知她對他有什麼看法。“大當家,屋溫甚高,你……不熱嗎?”想到這舒適的溫度,他心中暖了又暖,他已拒絕了多次,不想爲她添麻煩,但她卻堅持給他準備了這麼多火盆。

李清瑟穿了很多,除了日常的棉衣外,脖子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圍巾更是讓她熱到窒息。“我不熱,我不熱,呵呵……”清瑟尷尬地笑了笑,已經溼透了的後背,又生生出了一身汗。

他媽的,真熱啊,清瑟覺得自己都快成了烤乳豬。

凌尼看惹得滿臉是汗的李清瑟,忍不住動了動眉頭,“茯苓,將火盆撤下三個。”茯苓,是他隨身兩名少年其中一人。

“別,不用。”清瑟趕忙攔着,她生怕凌尼不舒適,“我不熱,真不……熱。”尷尬,因爲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一大滴汗十分不給面子的從她額頭滑過。窘!

凌尼一雙褐色大眼看了看她,想了一下,聰穎的他知道五公主是希望他舒適。“那大當家便將圍巾摘下吧,室內溫度太高,一會出門更易着涼傷風。”

“啊?”清瑟一僵,圍巾!?那怎麼行?“真不用,我喜歡……這麼熱,呵呵。”尷尬,一者因爲溫度太高,二者因爲太過窘迫,汗水就如同溪水一般從臉上留下,要多狼狽就多狼狽。清瑟一低頭,趕忙用手中的帕子擦了一擦。

就這一低頭,厚厚的圍巾有了一絲縫隙,也可見她白皙的脖頸上有了一些淤青。

凌尼瞭然,原來如此。

雖然他沒經歷過,但那桑國皇室男子十歲之後便要接受這種教育,見怪不見了罷。只不過有些區別,在那桑國,往往是男子身上有這種歡好後的淤青,沒有男子敢對妻主這般。如今看見五公主脖子上的淤青,他有些不習慣,更是提醒了自己,爲了讓五公主喜歡上他,他便要改變,將自己想象成“女子”,萬萬不能露出“男子”的神色。

他起身,毫無聲響地離去。

清瑟一愣,剛剛脖子中竄進來了涼風,她舒服到恨不得呻吟,但見到凌尼離開,心中一驚。我靠,露餡了!?

“凌尼,你聽我解釋,你先別衝動。”清瑟怕了,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

還未等追過去,凌尼已經摺回來了,手上還有一隻精緻的陶瓷瓶子。“大當家,我知道你因爲什麼帶着厚厚圍巾,確實,有這種痕跡十分有損女子威嚴,我這裡有去淤妙藥,很快能將您的淤青去除,不用擔心。”他一邊說着,一邊提醒自己,萬萬不能露出“男子”的軟弱。

清瑟一愣,趕忙擡頭去看凌尼的臉色。但對方無喜無悲,看不出情緒,讓她心中發毛。見凌尼已將藥水倒入手中,無奈,一咬牙,面色一紅,還是將圍巾解開了,脖子上的青青紫紫,暴露無遺。

沒了圍巾,清瑟感動得想哭。尼瑪,突然想起一句歌詞,冬天裡的太陽,夏天裡的冰棒,雨天裡的大雨傘……真涼快!

凌尼將藥水小心倒入手中,當接觸到清瑟雪白的頸子時,兩人都僵了一下。

清瑟很緊張,覺得自己在做夢——凌尼不僅找到了,還爲她上藥。

凌尼也很緊張,同樣覺得自己在做夢——當初他憤然離去,一方面是因爲回那桑國絕無退路,但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爲她……五公主。他早已準備好嫁給她,一顆心早已給了她,卻這樣被無情拋棄,最令他自惱的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喜歡她。如今她說要娶他,他爲她擦藥,就如同夢中一般。

小朱子、薛燕,連同凌尼身旁的兩名少年早已離開房間,順手將房門關得嚴實,整個室內只有兩人。男子白皙纖細的手指一指在女子玉頸上游移,十分耐心,慢慢的揉捏着、按摩着,隨着他獨到的按摩手法和奇妙的神藥,李清瑟頸子上的淤青奇蹟般的逐漸消失。

整個過程,兩人都未說話,都很緊張不知說什麼是好。

李清瑟一直忐忑,忐忑得想哭,這可怎麼辦?他會不會生氣?他會想什麼?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開口問問,“你在想什麼?”

凌尼一愣,垂下眼,聲音恬淡平穩。“什麼也沒想。”

“真的?”她不信。

“真的。”他的聲音毫無猶豫。

“你不生氣?”清瑟仰頭,看向他,捕捉他的眼神。

“生氣什麼?”他擡起濃密的睫毛,用褐色的眸子望着她,眸子中有着淡淡迷戀了,十分認真的回答。

李清瑟尷尬,輕咳了兩聲,指了指自己脖子,“這個……難道你不生氣?”

凌尼心中告急,絞盡腦汁。他不知道應該生什麼氣,糟了,這可該怎麼辦?他本來就不夠有大鵬國所謂的“男子氣概”,如今又不聰明,那還有什麼可取之處!?他不希望五公主不喜歡他,他十分緊張,緊張得後背隱隱出了一層薄汗。他現在應該生氣什麼?五公主爲何要這麼問?她有什麼目的嗎?她在試探什麼嗎?但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應該生什麼氣,這可怎麼辦!?

凌尼內心苦苦掙扎,但面上卻未表露半分。這半年的時間,他十分仔細的觀察大鵬國的男子的一舉一動,努力模仿,他發誓在自己臉上這一生都絕不會出現任何“軟弱無助”的表情。

凌尼的思考,看在李清瑟眼中便是面無表情的僵持!

李清瑟也極壞了,尼瑪,她這不是給人家火上澆油嗎?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親的滿身都是吻痕,女人還跑來追問是否生氣,這是他媽人乾的事嗎?她李清瑟聰明一世,怎麼能做出這種沒水平的事?

“我能收回嗎?我不問了。”清瑟小聲的開口。

凌尼淡淡的眉頭動了一動,最終還是沒忍住,“請問大當家,我應該生什麼氣?”

清瑟一愣,非常仔細的觀察凌尼,見他十分認真,心中忐忑,小手一指自己的脖子,“這個……這個是……那個……我與其他男人發生那種事,難道你不生氣?”

凌尼很自然地回道,“女子三夫四侍,有什麼奇怪的?我爲什麼要生氣?”剛說到這,突然面色一邊,無比蒼白,一雙纖細雪白的手緊緊捂着嘴,面色大駭,就如同失言說錯話犯了死罪一般。

怎麼辦!?一再地告訴自己萬萬不能有那桑國男子的思想,但還是說漏了。怎麼辦!?五公主不會喜歡他了,他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鼻子一酸,很想哭,他一直在努力,努力成爲大鵬國的男子,哪怕是裝,他也要裝出來!就爲了能留在她身邊,但如今……功虧一簣了。

李清瑟恍然大悟,心情突然大好,那桑國男子……呦西!太棒了!她今天已做好下跪認錯的準備了,哪成想回是這樣的結局,太棒了!

因爲一時高興,也不管對方的想法,直接站起來狠狠抱住面前之人,在他身上蹭了又蹭,“凌尼,你真是太棒了!太棒了!”如果人人都像他這麼想該多好?她也不用這麼疲於奔命了!這麼好的男子若是她不用全力將他留下,那她也忒不是人了。李清瑟暗暗發誓,無論用什麼手段,一定要拿下凌尼!

凌尼未掙扎,低頭看着在他懷中蹭了又蹭的女子,褐色的眸子逐漸又驚恐安定了下來,硃紅的脣,抖了兩下,而後忍不住微微彎起。他喜歡這樣,看見她開心,他更開心。

知道了凌尼不介意後,李清瑟更是高興,除了脖子上的淤青消除,還擼起了袖子,讓凌尼幫她將胳膊上的淤青也弄掉。

“這真是好藥啊,太神奇了。”李清瑟眼看着自己手上的淤青,猶如用橡皮在紙上擦鉛筆一樣擦去,驚訝萬分,即便是現代也沒有這種神藥,“這是你們那桑國的藥嗎?太棒了,你們那桑國太神奇了。”她由衷感慨。

凌尼一邊爲她抹着藥,一邊淡淡回答她,“是啊,那桑國,妻主對男子施暴是常有的事,晚間被施暴,但第二日還要用完好的形象迎接妻主,便是用這種藥去除身上傷痕。”他的聲音緩緩,毫無情緒,沒有傷痛,也沒有氣憤,就好像說今天中午吃的是豬肉包子一般的平常。

李清瑟暗暗驚訝,擡眼看了看身高差不多一米八的凌尼,想了一想,耐不住好奇,“凌尼啊,你在那桑國的男子中,是不是身高已經很高很高的那種?”

凌尼很喜歡和清瑟聊天,只要她問的問題,他都願意認真回答。他搖了搖頭,很認真,“不算,我只一般男子高上一些,但比我高的男子還是很多。”

清瑟大駭,覺得這女尊國是在奇怪的要死,凌尼的武功高,又會操縱那肉麻麻的蟲子,怎麼就任由女子欺負?女尊國男子也人高馬大,怎麼就能讓女子施暴?怪哉啊,怪哉!

“那你們女尊過女子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和我們大鵬國女子有什麼區別嗎?”清瑟繼續問。

凌尼猶豫了一下,褐色的眸子閃爍了一下,“沒……沒什麼不同。”他不想傷害公主的自尊,死也不說。

“哦,”清瑟點了點頭。手上的淤青已經消除,門外響起了禮貌的敲門聲,是小朱子。

“主子,早膳已經取來,您現在用嗎?”

“進來吧。”清瑟道。凌尼趕忙如觸電一般收回自己的手,神色恢復之前的淡然。

門開了,小朱子等人提着食盒如今,將一盤盤小菜放在桌上。清瑟擡眼看着凌尼,見他神色一貫的淡淡,心中已嘆了一百八十回氣。現在這樣,都是她咎由自取,不能怪凌尼,但她絕不會放棄,她要用自己熱情和誠意暖化他冰封的心。

衆人佈菜,沒人注意到暗暗捏拳宣誓的李清瑟。

這是李清瑟第一次單獨與凌尼用餐。凌尼用餐十分優雅,即便是在皇宮受到過“專業禮儀培訓”的李清瑟也覺得,與凌尼想必,她的動作多了幾分粗俗。

與半路殺來的自己不同,凌尼纔是真正的貴族,真正的皇室中人,他周身的優雅氣質以及尊貴,通過他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句話語便能流露,而她則是要停止了背,放慢了動作才能裝出。

清瑟的眼角狡黠之光一閃,在對方驚訝中,一屁股坐在他腿上,笑眯眯的,臉上滿是諂媚,“我餵你用膳怎樣?”

凌尼身子僵硬,有些緊張,極力告訴自己要鎮靜。“不敢有勞大當家。”

“有什麼敢不敢的,來來,我餵你。”說着,小心勺了一匙子清粥,放在嘴邊小心吹上一吹,而後慢慢送入他口中。

凌尼猶豫了一下,緩緩張開硃紅色的脣,垂下濃密的睫毛,掩住褐色眸子中的受寵若驚。

李清瑟很無賴,就這麼坐在他懷中爲其餵食。飯後,她很仔細地盯着他紅紅的脣。“你嘴裡,今日也藏了小刀子小釘子?”

凌尼愣了一下,微微搖頭,“沒有。”

清瑟突然哈哈一笑,趁着對方未做其他反應,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脖子,低頭狠狠吻上他紅豔豔的脣。她不是好色的人,但今天卻看着他一張一合嬌嫩的脣瓣,第一次想去蹂躪一名男子。她稍帶粗魯地撬開他的白癡,長驅直入,佔領他的口腔,與他柔嫩的舌共舞。

“唔……”他有些驚訝,一時間鎮定的面具因爲這驚訝崩潰,不過這崩潰僅僅一瞬間,隨後便又恢復了淡然。他爲了能得到五公主的喜愛,發誓要改變。

凌尼口中的美好讓她留戀,清爽的感覺,柔嫩的觸感,還有他周身的花香,讓她很想“獸性大發”,但卻又不敢,不是怕他的小釘子小刀子小蟲子,而是不想唐突了他。她好容易纔將他留下,不想因爲自己一時間的獸語把他嚇跑。

佔了便宜,她可不敢得意賣乖,離開他的脣,又在他面頰飛快一吻。“中午一起吃飯。”而後便如同小蝴蝶般輕快飛走。

“小朱子,燕子,走去聚義廳,早早處理完工作,早早吃午飯。”她歡快的聲音在屋外響起。老虎寨剛剛收服,阿貝寨雖然之前便殲滅,卻因老虎寨的存在,沒有佔領其領地,如今天下太平,她第一時間便要將這些山寨處理好,以絕後患。

小朱子汗顏,自從凌尼王子出現,主子便變得很怪。這剛剛吃完造反就開始惦念起午飯,什麼時候主子變成了吃貨?

薛燕道沒什麼想法,大當家說的便是聖旨,二話沒有地跟着李清瑟離去。

屋內,只有餘一人,還有一桌子剩菜。

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掩在自己脣上,凌尼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和驚喜,一顆心跳躍得厲害。這樣是不是就說明公主喜歡他?真心的喜歡而非憐憫?

突然,門被推開,一人邁着大步入內。那人身高魁梧頎長,皮膚古銅,劍眉星目,高鼻冰脣,一身黑色衣服帖地穿在其身上,帥氣又神秘。不是別人,正是如影。

凌尼見他有些不解,他來做什麼?

如影冰冷的眸子掃了他一眼,含着不屑與驕傲,脣角勾了一勾,卻不是笑,而是嘲諷。坐在他對面,一黑一白,兩名完美男子,各有風格,各有千秋。四目相對,一個冰冷,一個淡然,一雙黝黑如滴墨,一雙幽靜如深潭。

“昨夜三更,有人在瑟兒屋頂,可是你?”如影主動開口,開門見山,絲毫沒有客氣可言。

“是。”凌尼回答。

“鬼鬼祟祟,有什麼圖謀?”如影微微眯着雙眸,雖然這麼問着,其實自己早知答案,脣角的嘲諷加深。

“沒有圖謀,”凌尼想了一下,猶豫了一下,突然揚起眼,與他對視,眼中是鄭重其事的認真。“我只是想看一眼公主。”

如影皺起眉,心情不好。“你喜歡瑟兒?”

凌尼沒回避,點了點頭。“喜歡。”若是她不喜歡他,他便離去,在她的身旁默默守候。若是她真的有可能……喜歡他,他定要爭取。

如影愣了下,呼吸頓了下,怎麼也沒想到這凌尼王子經過了昨夜,還能這麼坦然,氣急敗壞。“昨夜瑟兒房內發生之事,你都知道吧?”

“知道。”他點了點頭,很是淡然。

“你可知道那男人是誰?”如影覺得這凌尼絕對有鬼!若是喜歡李清瑟,爲何看到她與人纏綿還能鎮定,但若是不喜歡李清瑟卻非要留在她身邊,他……定有所謀。

“是你。”凌尼認真回答。“昨日房內之人內力深厚,放眼百里,只有一人如此,那邊是你。”

“……”如影無語,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凌尼王子,既然你知道李清瑟已有了男人,還願意在她身邊嗎?”

凌尼仰頭看着咄咄逼人注視他的如影,點了點頭。“願意。”

“……”如影又是一愣,“她……她與其他男子歡好,難道你不生氣?”

凌尼覺得對方站着,而自己做着不太禮貌,也跟着緩緩站起身來,微微搖了搖頭。“不生氣。”

如影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面色一白,“不可能,你說謊。”

凌尼神色十分認真,也極爲有耐心。“我沒說謊,真的不生氣。”

“咳咳……”如影咳了一咳,“怎麼可能!?看着喜歡女子在其他男人懷中,你怎麼可能不生氣?你一定是在裝!”

凌尼搖頭,“我凌尼對天發誓,我沒裝,爲什麼要生氣?女子三夫四侍在那桑很正常。”他很耐心的解釋,因爲知道未來和這脾氣好像很暴躁的如影成爲一家人,便打算好好相處,不然妻主會難辦。

如影面色黑了一下,很快又青了,沒一會又紫了。該死,他怎麼忘了這凌尼是女尊國的男人。但……即便是女尊國,男人永遠是男人,怎麼可能允許女人有那麼多男人?他十分不理解!

如影心底突然冒出火來,如果他練得是外家硬功,這凌尼就是內家柔功,柔能克剛,他這一擊非但沒傷了對方,相反還如同打在了棉花上,只能生悶氣。他突然惡作劇,是他如影這輩子第一次的惡作劇。他詭異一笑,臉上帶着諷刺。“那凌尼王子,若是我與瑟兒在你面前歡好,你也不生氣?”

凌尼搖了搖頭,“在那桑,有時候一夜兩名到三名男子共同伺候妻主,何氣之有?”

如影面色突然一白,不想再和這凌尼廢話,一個轉身衝了出去。在即將出院子大門之時,突然停下,身子一斜,一隻手無力撐在門框上,另一隻手捂着嘴,咳着兩下,只覺得喉中甜腥,最終又咽了回去。

女尊國的男人……都不是人!

……

聚義廳,李清瑟正有條不紊地聽各個小隊隊長的彙報,關於老虎寨和阿貝寨的情況,有收繳的錢財,有解救的百姓、女子,有俘虜,有解釋地理位置等情況。

突然門外跌跌撞撞衝進一人,衆人擡頭,見二當家的面色蒼白入內,都暗暗稱奇。二當家的武功出神入化,深不可測,不說以一敵千,以一敵百絕非空談,他們實在不知這天下能有誰打敗二當家的,如今看見二當家的面色蒼白魂不守舍,都驚訝十分。

李清瑟也看出如影的反常。“影,你怎麼了?昨夜着涼了?”不對啊,今天早晨明明還好好的。

“沒什麼。”如影無力地坐在屬於他的位置,“主子,我來遲了。”

清瑟面上十分關切,“沒關係,這幾日你也勞累,要不然,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繼續吧。”如影一隻手撐住頭,久久無法從剛剛的失敗中振作。

清瑟回頭看了看小朱子和薛燕,用眼神詢問他們兩人,如影到底發生了什麼。後兩者自然也不知道,一個無辜地聳聳肩,一個冷酷地搖搖頭,清瑟只能作罷。

“那會議繼續,”清瑟清了清喉嚨,“你們的彙報,本當家已瞭解大概。你們有人提議派人駐守幾大寨,但我卻覺得應該平了幾大山寨。”

大勇一拱手,“大當家的,屬下認爲,我們應該應該搬到老虎寨去。老虎寨有三條密道,建在獨立的老虎山上,臨崖而建,工事完善,易守難攻,比我們黑風寨要好上許多。所以屬下提議,將來我們便以老虎寨爲駐地,派人駐守其他山寨。”

參加會議的有接近二十人,解釋最近提拔上來的隊長、組長,矬子裡拔大個,皆是李清瑟從山賊堆裡跳出來的正直人。

清瑟卻搖了搖頭。“不搬,還在黑風寨。”

又有一人提出疑意,“但大當家的,那老虎寨和阿貝寨存在就是個禍害,今日平了那裡,卻不能保證會不會還有人上山落草爲寇,如若是佔領了老虎寨,那我們又是前功盡棄。”

清瑟微微一笑,“這個,我當然知道,所以本當家的意思,是除了我們黑風寨,將其他山寨都拆了,尤其是老虎寨,將地道填死,將房屋都拆了,將圍牆推倒。夷爲平地,便不能再窩藏賊寇了。”

衆人心中冷汗,大當家說得慷慨激昂,但好像卻忘了,他們本身也是賊寇吧。

但翠花大當家的威信,其實其他人可質疑?黑風寨人的“英雄崇拜主義”尤其強烈,第二崇拜的是二當家,最崇拜的自然是陰險狡詐的女大當家——翠花。

她說出的話,沒人敢反抗。卻有人提出了疑問。“但大當家的,我們也只有一千餘兄弟,冰天雪地的,磚瓦都凍得結實,拆一個山寨都極爲不易,又如何拆四個山寨?”

清瑟抿脣,突然狡黠一笑,眼睛猶如小狐狸一般閃過光芒。

衆人知曉,這又是他們大當家的有鬼主意了,皆在心中感慨,這世上就沒一件事可以難倒大當家的,不愧是女中豪傑!

“本當家的也沒說讓你們去拆啊?消息出去給百姓,有想建房子建地窖的,現在本當家給他們個免費機會,都去拆山寨去,拆下來多少拿多少,拿到都是他們的。”

衆人驚訝,這是啥意思?

清瑟哈哈一笑,“大冬天的,百姓們貓冬,閒着也是閒着,給他們找點事兒幹,免費的建築材料沒人不拿,即便拿去賣錢也是錢啊,哦對了,二當家。”

“奴才在。”小朱子上前。

“繼續劃分地界,把所有地都分出去,趁着冬天把這些事都辦妥,來年開春正好讓百姓開始種地。”清瑟道。“沒什麼問題就都散了吧。”

衆人散去,各司其職。

聚義廳只有李清瑟、如影和薛燕三人。

“主子,您到底想做什麼?”如影越來越不解了,如今平了山寨,她還想做什麼?

清瑟微微一笑,很是高深,“彆着急,你看着吧,我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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