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孟眉難受。
說起來,朱詩文很少專門“請”她吃飯。第一次是結婚前,雙方家長見面,他請客在東來順吃羊肉火鍋;第二次是談離婚,他請客去吃西餐牛排;第三次就是這一次了。
孟眉坐下時就說:“怎麼?這是準備請我走路?”
這一次兩人是來吃法國大餐。
朱詩文叫了一瓶紅酒,抖開餐巾說:“怎麼這麼說?只要你不想走,我什麼時候都不會趕你走。”
兩人靜靜的吃着,朱詩文除了說一說送上的菜,別的什麼也沒說,這讓準備好聽個壞消息的孟眉都有點懷疑是不是她想錯了?但轉念一想,他請客絕不是無的放矢。
兩人吃完開始喝咖啡,朱詩文拿起手機看了看,剛纔吃飯時他把電話關了,這一點讓孟眉有些感觸。
看過手機後,他道了聲失陪,出去打了個電話。他走後,孟眉打開手機,很快就發現展流雲發的那些照片。
說實話,她心裡不舒服。展流雲見過十幾回這個娃娃了,從來也沒表現出對它有什麼興趣,結果現在一口氣拍了這麼多照片是什麼意思?她心裡想,這是展流雲故意噁心她。可她不明白,展流雲幹嘛對她有這麼大的敵意?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展流雲就笑眯眯的對她說:“孟姐,早就聽老朱說起過你,一直想見,老朱攔着說我不會說話再惹你生氣了。”孟眉聽這話不順耳,說:“我就那麼兇?”展流雲說,“就是!我看孟姐挺和氣,挺好說話的,都是老朱!”
孟眉就跟朱詩文說,“你是什麼意思?我們離婚都快二十年了,你跟你老婆提我幹什麼?”朱詩文挺驚訝,“我沒跟她說啊。”孟眉問,“那你怎麼跟她提我的?”朱詩文說,“我就說咱倆是老朋友,你跟我幹了二十多年,是咱們公司的頭號元老。你不想想,我跟她提那事幹什麼?”
孟眉想想,也是,這個公司的人沒一個知道她和朱詩文還結過婚,展流雲會知道這件事,可能是朱家的人說的。說起來朱詩文的公司開始賺錢後,朱家的人還折騰過一陣,到現在都說個不停。朱詩文的堂兄弟姐妹,堂侄、外甥、外甥女什麼的,天天盯着他不放,還有的說朱詩文沒孩子,要過繼孩子給他。讓朱詩文對朱家的人印象都不好,跟他們的關係也很遠。
其實一直以來,他們是最親密的人。
朱詩文突然結婚,孟眉想朱家的人一定比她更惱火。
孟眉突然覺得再繼續糾纏下去挺沒意思的,她稀裡糊塗的跟了朱詩文這麼久,雖然兩人離婚後再也沒發生過關係,可在外人看,兩人根本就不清白。
朱詩文打完電話回來了,孟眉本來想問“是不是去打給展流雲了?”,想想又把話咽回去了。他們坐上車回公司,朱詩文說:“我下午出去一趟,你在公司盯着吧。”
“嗯。”孟眉問,“去幹什麼?你今天應該沒事吧?”
朱詩文說,“就是沒事才能出去。展流雲那個公司你知道吧?她不想幹了。可錢都投下去了,那麼大一攤子,不能就那麼扔在那裡啊。”說着他嘆了口氣,重重拍了下方向盤。
孟眉心裡好笑,還有點興災樂禍。朱詩文跟展流雲結婚後,大手筆的替她開公司,花的全是他的家底,要說孟眉心裡沒有一點不快是不可能的。現在展流雲不想幹了,朱詩文這幾十年賺的錢算是打水漂了。怪不得他捨不得要去看看呢。
“你去看看又能怎麼樣?還是你想把咱們的人派過去幾個,替她看攤?”孟眉說。
“別開玩笑。”朱詩文看了她一眼,笑道:“她那個公司就是個空殼子,咱們公司的人怎麼可能肯去?”
孟眉冷笑:“你想扶她,也要看看她是不是那塊材料。”
“我那不是想……”朱詩文長嘆一聲,“這做生意有什麼難的?是個人都會啊。我這邊給她投着錢,她放心大膽的幹不就行了?”
“那是你的錢?”孟眉說,“在她眼裡,那也是她的錢。你把她的錢不停往裡扔,她能不心疼?”
“錢是省出來的嗎?”朱詩文說,“錢是賺來的。我現在投進去的,只要有回報就都能回來。”
“你跟她說去啊,跟我說什麼?”孟眉笑着說。
朱詩文看她,也笑了,指着她說:“你這是看我笑話了。”
“那也要有笑話給我看啊。”孟眉說。
“是啊,唉……”朱詩文說。
到了公司,孟眉跟朱詩文一起坐電梯上去,出了電梯,孟眉說:“我先回辦公室了。”朱詩文點點頭。
孟眉回到辦公室後,過了一會兒聽到外面的人說:“朱總,展總。”
“朱總,展總,慢走。”
“慢走。”
她出來看了一眼,見朱詩文和展流雲出去了。剛回來就要出去,連坐下來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活該他這麼累!
晚上,孟眉一直等到十點,朱詩文才回來。他每晚都要回一趟公司看看才能安心回家。
朱詩文很驚訝她還沒走:“等我?”
孟眉拿起包,“怎麼這麼晚?”
朱詩文拿着鑰匙說,“等我喝口水跟你說。”他一口氣灌下兩杯水,又去上了個廁所,才告訴孟眉下午的事。
原來他們到展流雲的公司後就發現公司裡一個人都沒有,本來該在的前臺小姐說出去吃午飯了,展流雲發火:“你吃到三點還不回來?”
兩人在電話裡吵了幾分鐘後,前臺小姐直接辭職了。
孟眉忍不住笑了,朱詩文說:“笑吧,笑吧。”
“哈哈哈哈!”孟眉坐到椅子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麼說,那個公司一個人都沒了?只剩下老闆了?”
“是啊,只剩下她自己了。”朱詩文嘆氣,“她說上午面試了四個人,不過可能都不會來上班,因爲那四個人都是在校生。”
“在校生?她請在校生幹嘛?”
“省錢,活不多,請全職不划算。”朱詩文說。
“哈哈哈哈哈!!”孟眉笑的更厲害了。
朱詩文說:“我笑不出來。那公司我投了兩千多萬了,什麼都有,就是沒人。”
“唯一的一個今天也走了。”孟眉說完又笑了,“對了,還有個老闆呢?”
“她是幹活的人嗎?”朱詩文反問,“她是看攤的,吉祥物。我什麼時候也沒指望她幹活啊,不搗亂就行了。”
“現在呢?”孟眉笑着問。
“現在啊,現在我發現不是不搗亂就行了,還多多少少要會一點的。”朱詩文嘆氣,“走吧,先送你回家,我今晚是睡不着了。”
坐在車上,孟眉還是忍不住笑,想起來就笑,她這兩年憋的鬱氣,好像一口氣全不見了。
“看我倒黴你就這麼開心啊?”朱詩文說。
“是啊。”孟眉笑着說。
朱詩文把她送到家,在她下車前說了一句:“說起來,我也是真後悔,早知道這錢投給你開公司也比給她強。”
孟眉心裡一動,下車後說:“後悔啊?後悔也晚了。”回家後卻一直在想,要是這個公司歸她……
她跟朱詩文要他們的公司,他不會給她;但如果要展流雲那個呢?現在那就是個空架子,但公司房子車什麼的都有了,她只要過去招了人就可以開工了,馬上就是一波畢業潮,人是很容易招的,而且她不是展流雲,她知道怎麼做,說真的,架子已經搭起來了,她自己也有人脈,要幹起來也是很容易的。
這個念頭在她心裡轉啊轉,最後她連覺都睡不成,爬起來擬計劃書。如果她想說服朱詩文,必須要交給他一份合格的計劃書。
之前說要他的公司是一時之氣,張嘴就行了;現在她是真心想要那個公司,就必須要拿點真東西出來,讓朱詩文相信他的錢不會白白扔掉。
朱詩文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十二點了,展流雲在家裡等他。他洗漱後,她泡了杯茶給他,溫柔的問:“你餓不餓?”
“不餓。”朱詩文放下茶杯,溫柔的說:“好了,不要生氣了。人可以再招,馬上就該畢業了,到時人才市場上有很多人的,你到時多招幾個就行了。”
展流雲坐到他身邊,摟住他的胳膊說:“我不想開公司了……”
朱詩文說:“我錢都投了,你不幹,誰幹?”
“可我什麼都不會……我想先去你的公司學一學……”展流雲現在不覺得開公司是個簡單輕鬆的事了,她現在是真想先學好再去幹的。
“你來……”朱詩文爲難的搖頭,“不太好。你知道,現在公司就是我跟孟眉,你來了,讓你從頭幹起,我也捨不得。讓你帶組吧,說實話,我怕你幹不好。讓你當個副總?”他看展流雲,她期待的看着他。可他最後還是搖頭說:“還是不行啊,你現在去了也只是當個擺設,別以爲進公司就能學了,沒人教你,我也不可能天天帶着你,你自己傻看能看出什麼來啊。”
展流雲不說話了。
朱詩文摟摟她,說:“睡覺吧。”
展流雲突然說:“是不是因爲孟眉在公司,所以你不想讓我去?”
朱詩文很驚訝,“你說這個幹什麼?”他擺擺手,“沒有的事,你想多了。”
展流雲咬住嘴脣。
以前她也認爲孟眉不算什麼,朱詩文能拿出自己的錢支持她開公司,這還不夠說明一切的嗎?可現在她不這麼想了。她那個公司除了有執照,有租來的房子以外,還有什麼?就是個空殼子。但朱詩文的公司已經成熟了。
如果朱詩文以後死了,他的公司肯定給孟眉了,到時她就只有自己那個空殼公司而已。
回到臥室,關了燈躺到牀上,展流雲抱住朱詩文小聲說:“把我那個公司給孟眉怎麼樣?這樣,就能把她趕走了?”
“給孟眉?”朱詩文笑,“你捨得?”他說,“反正我捨不得。”
“我捨得。”展流雲趕緊說,“她走了,我就能進你公司了,就能跟你在一起了啊。我願意,你就給她吧。想想看她跟了你一輩子,最後給她一個公司,也算你仁至義盡了。”
朱詩文猶豫了。
她就知道,他對孟眉也不是毫無感情。
朱詩文嘆了口氣:“讓我想想吧……她也未必會願意……”
孟眉肯定不願意啊,傻子都知道選哪一邊吧?展流雲說,“你好好跟她說,就說是給她的酬謝?”
“酬謝……”朱詩文唸叨了幾遍。
第二天,孟眉早早的就到了公司,她再把計劃書重新檢查了一遍,目前看來,那個公司要想開,還是要先傍着朱詩文的公司,就當個下流廠商吧?一開始是一定要讓一部分利的。當然,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有了這個公司,她賺的錢就不止是替朱詩文賺的了,是替她自己賺的了。
孟眉想着就有點激動。
朱詩文到公司後,她剛想過去就接到內線電話,“孟眉,等等我去找你。”
朱詩文到她的辦公室後,對她說:“我昨晚上一晚都沒睡着,那錢扔了實在可惜,我想問問你,你願不願意接下來?”
孟眉沒想到他們兩人竟然想到一塊去了!
朱詩文繼續說:“如果你不去,我想把方域調過去。”
“他會願意?我看他連留在這裡都不怎麼情願,那邊還在一直叫他回去呢。”雖然都是分公司,上海的公司和別的地方的分公司可不一樣。孟眉說。
“當然要給他一些好處的。”朱詩文轉了幾圈說,“我是這麼想的,如果他願意去,我就白送他一半股份。我投的錢就當投資了,然後我持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剩下百分之四十我送給他。”
“那我呢?如果我願意,你給我多少?”孟眉按住她的計劃表。
“如果是你,你拿百分之六十,我只要百分之四十。”朱詩文說。
“那公司不是白送給我了?”孟眉的心狂跳起來,緊緊盯着朱詩文。
“怎麼是白送?”朱詩文笑了,“我不是還拿着百分之四十的嗎?”
可這不一樣。朱詩文只佔百分之四十的話,就是單純的投資了,對這個公司,他沒有掌控力了。
孟眉的腦袋亂成一團麻,說:“那你老婆能願意?”
“公司是我的。”朱詩文說,“我說給誰就給誰。她都快把公司給折騰散了,也該讓賢了。”
孟眉不說話了。
朱詩文說:“你考慮一下,儘快給我答覆。”
“不用。”孟眉的心狂跳如擂鼓,她眼前發花,腳下發飄,腦子裡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可她卻牢牢抓住一線清明,說:“我現在就可以答覆你,我沒意見。”
朱詩文說:“好,那下午咱們就去一趟工商。”
過了一週後,鄭詠歌發現孟總要從公司離開了!公司的人都稀裡糊塗的,幫孟眉搬家時還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可看孟總也不像是被掃地出門了,笑得很開心啊。
“等等,這個你也帶上。”朱詩文把那個日本娃娃的玻璃櫃抱出來,“我看你很喜歡它,帶走吧。”
孟眉接過娃娃,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複雜的對朱詩文說,“謝謝。”至少,她人生的大半改變都是他帶給她的。
朱詩文擺擺手,“別一副離別的樣子,別忘了,你明天還要過來開會呢。”
“讓我天天跑,也不給我配個車?”孟眉笑道。
朱詩文回身把他的車鑰匙拿起來給她:“把這輛開走吧。”這是公司最好的一輛車,今年春天剛換的。
孟眉接過車鑰匙,更復雜了,說:“我自己也有一輛呢。”
“換着開。你那輛也有些年頭了,該換換了,實在不行就賣了吧。”朱詩文說。
孟眉走了,鄭詠歌還沒反應過來,第二天,朱總就把展總帶來了,給大家介紹:“這是展總,大家歡迎一下。”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
鄭詠歌悄悄的微信上說:“小主上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