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段玉海趁着沒人注意,躲到洗手間坐在馬桶蓋上,肩沉沉垂下,脊樑都彎成了蝦子。
沒想到結婚這麼累。段玉海開始埋怨新娘家的人,也不知怎麼那麼多要求,那麼多事!
他叼着煙都懶得點,現在要是有個牀,他躺下能睡上一天都不帶起來的。
是不是該找人去按摩一下?段玉海開始想等辦完中午的喜宴,找個理由出去找個按摩的店讓人給按按肩。他扭扭脖子,覺得脖子上簡直像是掛上了兩袋面,墜得生疼生累。
婚禮上少了誰都行,新郎新娘是少不了的。段玉海的手機不一會就響了,接通後梅乾的聲音就傳來:“你跑哪去了!新郎能失蹤嗎?我都被人問的要上吊了!快滾回來!”
“我出來抽根菸,就回去了。”段玉海無精打采的說。
“要結婚的是你,你還這麼不高興?快來吧,新娘家的好幾個來問了。”
段玉海說就來就來,把手機掛斷,咬了半天的煙也溼了,推開隔間門出來,順手扔在了紙簍裡。
他擰開水龍頭,洗了手還就着涼水拍拍臉,讓自己精神一點。
一擡頭,鏡子裡他背後有個女人!
“啊!!”段玉海嚇得猛得往後一仰,整個人差點栽回到馬桶裡。
眼花?
他躲躲閃閃的再看,鏡子裡又沒有了。
可他的心仍然跳得像高速列車,撲通撲通的。
看錯了吧……
都說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現在段玉海滿腦子都是刀白鳳。
是她嗎?是她嗎?!
他站在鏡子前發起了呆,死死盯着鏡子,想確認自己背後真的沒有人。
他想起刀白鳳打來的那通電話,當時他正發愁要怎麼跟她說分開的事,她的電話就打來了,直接問他:“你單位的領導是不是給你介紹了個對象?”
“沒有啊!”他條件反射的說。
他當然不能承認!他只想跟刀白鳳和平分手,最好分手後她都不知道他新女友的事,這樣日後也不會找過來。
“你說實話!真的沒有?我剛好認識你領導的夫人的朋友,那我就跟她說了,說你段玉海是我刀白鳳的男朋友,我們已經打算買房結婚了,家長都見過了,從大學起談了八年戀愛,行嗎?”
“……”他啞巴了,腦海裡成一團亂麻,半天才找到舌頭說:“你等等,你怎麼會認識我們領導的夫人?”
刀白鳳那邊狠狠的把電話掛了,晚上就傳來她出車禍的消息,人當場就死了。
段玉海沒敢去看她最後一面,他不敢面對刀白鳳可能是斷手斷腳的屍體。
而且,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可能是想趕快擺脫和刀白鳳之間的聯繫,他清空了他們兩人的聯名賬戶,刪除了兩人之間的往來郵件和電話,兩人在蜂窩的遊記也刪了,合照也刪光了,在微博的博文也刪得乾乾淨淨,互動也沒有了。
最後把刀白鳳留在合租房裡的衣服什麼的用快遞寄到了她父母家。這一切,他只用兩天就全做完了,然後在第三天向女友求婚,迅速敲定婚事後就開始安排婚禮。
就好像有什麼在身後催着他一樣,連他父母都說最好過個一年再提這個事,不然話不好聽。
只有段玉海知道,他是被一種不可明狀的恐懼給逼的!只能拼命加快腳步逃走!
婚禮快要完成了,馬上就結束了,只要婚禮辦完就好了,他跟刀白鳳就再也沒有關係了!
段玉海使勁洗了幾把臉,離開洗手間。新娘已經換好敬酒服找過來了,一見到他就抱怨道:“你跑到哪裡去了?衣服還沒換!你還想不想敬酒了!”
段玉海趕緊道歉,“我頭疼,可能是這幾天都沒睡好,忙的。”
新娘是他領導介紹的,童日麗,今年二十四歲,top2畢業,也曾出國留學,留學回來後還沒有工作就要結婚了。除了比刀白鳳年輕,父母能給的支持更多,在其他方面是沒辦法跟刀白鳳相比的。
就算現在,段玉海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個選擇是好是壞,但跟刀白鳳談了這麼多年,越到後來,越覺得不想跟她結婚,是倦怠感嗎?還是已經沒有愛了?他已經想不起來跟刀白鳳那些甜蜜的日子是什麼感覺了。而對待童日麗,他也沒有愛,硬要說的話,是新鮮!是條件的硬性對比,讓他在第一眼就比較出她比刀白鳳更好的地方,而且也是從那時起,他就想跟童日麗結婚,跟刀白鳳分手。
現代人離婚比分手容易。不知是什麼時候聽人這麼說過,段玉海從來沒覺得這話這麼對過。他想跟刀白鳳分手,想不要有什麼波折,不要被人說閒話,不要讓父母親朋知道,最好是兩人悄悄的分手。
當然,他也不想讓人知道他是因爲想找童百麗纔跟刀白鳳分手的。他跟刀白鳳也有很多矛盾,說出來未免傷感情。但刀白鳳在工作上太拼,出差太多,太看重工作,這些在他看來都能算是缺點。而且刀白鳳的性格太強硬,這一方面雖然童日麗的脾氣也不好,但是她好哄,只要讓她發完脾氣就能揭過去;刀白鳳卻不行,她不跟你吵,卻一定要辯個清楚明白,在她面前,他不能說假話,不能糊弄她,因爲她會發現。時間長了,他難免覺得累,覺得她怎麼就這麼較真?女人,還是蠢一點好。
他也想過,是不是一旦沒感情了,以前的優點都會變得缺點?他在學校裡就是喜歡刀白鳳這種乾脆利落,絲毫不嬌氣的性格,看到別人交的女朋友又蠢又作,他都會慶幸刀白鳳不是這樣。可他又想,那是因爲他們之前沒有生活在一起,當離開學校後,兩人距離越來越近,一切都暴露出來。
幸好他們沒結婚,所以他也不算耽誤了她的青春。
他本來想好好分手的。他打算專心工作,兩人漸漸冷淡,女人總比男人拖不起,刀白鳳逼婚的話,他就拿工作和賺錢搪塞,直到她忍不了自己離開。但事情進展的很不順利,因爲刀白鳳也一樣熱心工作根本不着急。童百麗根本不知道他還有個前女友,她也還年輕,雖然結婚的事不必着急,可她沒有工作,要人陪,他只好儘量騰出時間陪她,不能陪就只能送禮物安撫。
就在他恨不能一劈兩半時,刀白鳳終於發現了。這是最糟的情況!他急壞了也嚇壞了!刀白鳳不是肯委屈吃虧的人,他安撫不好刀白鳳,童百麗那邊肯定會發現!到時他就是雞飛蛋打!
“恭喜!恭喜!”
“謝謝您能賞光!”
段玉海陪着笑一桌桌敬酒,新娘年輕漂亮,很受人歡迎,都是打趣的。他特意從右邊開始輪敬,把同學那一桌給留在最後。同城的不請同學說不過去,請了,又怕他們說刀白鳳的事。
偶爾,段玉海也會冒出一個不道德的念頭:幸好刀白鳳死了。
“你看他,臉色跟鬼似的。”一個同學說,新人開始敬酒時,桌上的菜都已經一起上完了,據說這一桌要9999,但看起來也沒什麼好吃的。
“虛吧。”一個說,擡頭看愣了一下,“還真是,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又青又白,跟大煙鬼似的。”
“跟旁邊新娘一比,他快像新娘爹了。”
“新娘挺漂亮的啊,怎麼找他啊?”“你說新娘是不是不知道?”一個人擠眉弄眼的說。
“肯定不知道啊!”另一個人說,“他都沒把人帶出來跟咱們聚過,肯定是怕咱們說吧。”
“三個月前刀白鳳纔出事,他哪敢把人帶出來讓咱們看啊?三個月前他女友還不是新娘呢,更不敢帶出來了。”
一桌人哈哈笑起來。
新娘新郎越敬越遠,同學桌上的說話聲更無顧忌。
這時一個穿伴娘小禮服的漂亮女孩端着酒杯過來說,“新娘新郎暫時過不來,我來陪你們喝。”
“喲,快坐快坐!吃兩口菜!你們也真是辛苦!”
梅乾更是趕緊起身讓座,讓服務員拿一套新餐具給這個伴娘。
伴娘並不認生,痛快坐下大口喝酒吃菜。她認出梅乾是幫忙最盡心的,不去找他,在席上看了一圈,本想找方域,可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好打聽的,只好就近找了旁邊一定要跟她喝酒的那個男人,問他:“你們都是新郎的同學,知不知道他以前交沒交過女朋友?”
那個男人硬被拉來幫忙本就心情不暢,再加上剛纔跟同學一起回憶,越說越覺得段王爺不是個東西,便壓低聲音,跟伴娘兩個躲在桌子下頭說:“新娘不知道?他們談多久了?”
“半年多。”伴娘小聲說,“她覺得還太早,可家裡都滿意,她也說早結婚晚結婚都一樣,如果就是這個人,談一年和半年沒差別,反正結了也能離,就結了。”不過她們這些小夥伴都覺得有點太快了,見了父母和公司同事還不夠,最好能找他以前的老朋友打聽一二,畢竟公司同事也才認識他幾年而已。段玉海看起來是個八面玲瓏的人,也不至於一個老朋友都沒有吧?她們覺得這是一個疑點。但本來看新郎找來這麼多老同學當伴郎,還有點放心了,直到隔壁桌的人跟伴娘們說,聽這些老同學的意思,段玉海跟前一個女友分手的時候很不厚道,老同學們都不太看得起他的人品。
伴娘就想來打聽一二。
那個男的借酒蓋臉,直言道:“妹子,我跟你說句實話:段玉海他真不是個東西啊!那根本不是前女友,兩人根本沒分手!是出了意外人沒了,他把兩人存的錢什麼的都捲走了,一分沒跟人家父母留!你說這人是不是東西?”
“不是東西!”伴娘的眼睛都瞪成銅鈴了。
“我還有個沒跟你說呢。你猜刀白鳳是什麼時候出的車禍?”
伴娘頓覺這個問題很重要,遲疑的搖搖頭。本質上,她們只是想探聽新郎更多的過去,不是想挖出她們朋友剛嫁了一個王八蛋。
所以她懷疑到底該不該聽下去。可都到這裡了,不聽也是掩耳盜鈴。
“去年十一月二十四號。”
伴娘匆匆走了,走時臉色很不好看,像懷揣着一顆炸彈,猶豫不決。
她走後旁邊的人趕緊逼問那個男人。
男人打了個酒嗝,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後悔,“我都跟她說了……”
“完了!”
“你個大嘴巴!想說也別在人家喜酒上說啊!”
“怎麼辦?萬一一會兒要對質呢?”
“吃也吃過了,喝也喝過了,要不咱們走吧!”
梅乾大手一揮,“走!”
等段玉海轉過一圈敬到這邊來,驚訝的發現竟然有一席是空的,同學們都不見了,桌上倒是杯盤狼藉。
“要上班,都先走了。”他呵呵笑着跟新娘一家解釋,“走,咱們趕緊敬下一桌去!”他指揮攝像的別拍這一桌,去下一桌拍。
擠到童百麗身邊的伴娘看到這一桌都跑了,對剛纔聽說的事信足了八成。她現在就猶豫,到底要不要跟童百麗說呢?說了,她已經結婚了;可不說,這樣的人能跟他結婚嗎?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