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個?”秦青站在施教授的辦公室裡,禿鍾和八鈴很不講究的就擺在地上。
因爲桌子上沒地方,許漢文用過年的兩個水果箱子裝這兩個寶貝,八鈴裝在梨箱子裡,禿鍾是蘋果。
“師兄,你也尊重一下文物。”她嘆了口氣。
許漢文呵呵笑,彎腰搬起禿鍾,“一會兒你就知道,我已經算是很尊重文物的了。”
秦青沒聽懂,但抱着八鈴跟着他走,從四樓上到八樓,走到走廊盡頭愣了,前面竟然還可以拐彎,下面各層都沒有啊,這裡怎麼多半層?
“走啊。”許漢文除了抱禿鍾還背了一大包資料,累得氣喘吁吁,“就前面,是真的不是假的。”
這半條走廊不知是從哪裡分出來的,又小又窄,頭頂上的燈也半死不活,亮不亮都差不多。盡頭左側有一個一看就有半個世紀歷史的黃色木門,比許漢文的個子還要低幾釐米。
許漢文把手上東西都放地上,掏鑰匙出來開門,半天找不到鑰匙孔,還是秦青給他用手機照着纔打開的。
推開門一看,這房間果然不負重望,最多三四平米,像半截被截斷的走廊,最裡面有扇小窗戶,一看就是壞的。
頭頂上吊着個燈泡,跟外面走廊的估計是一批的,燈火昏黃。房間裡擺着兩排年代舊遠的書櫃,灰塵有一指厚,櫃子頂也堆滿各種紙箱。兩排書櫃間留下的距離就算讓人側着身體也過不去,秦青忍不住問:“這書櫃怎麼開啊?”
許漢文說:“擺進來的時候就不打算用了。”
你等等,把禿鍾和八鈴放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先放在這兒,等要用的時候再來拿。也很近嘛。”他說,“主要是沒地方放。施教授本來說是放他桌子底下,我覺得那樣施教授的腿該放不開了。”
秦青明白了,也沒話說了。
許漢文用腳把禿鐘的箱子踢到裡面,然後讓秦青比照辦理。
秦青下不去腳,用手推不到最裡面,去外面找了根掃帚給推進去了。許漢文:“你這樣也不怕累。”
鎖上門出去,他給了秦青一個u盤:“資料都在這裡面,你先過一遍,看完後咱們開個會討論一下,你也知道,這兩個東西放在咱們手裡,肯定要有東西給學校,你不給,學校那邊肯定不願意,東西現在雖然在施教授手上,可研究它的工作就未必是施教授的學生了,萬一學校那邊黑心再塞兩個人過來怎麼辦?你也大三了,出點成果對你有好處。施教授也是這麼說。”
秦青明白,表示回去就看書。
兩人回到施教授的辦公室,施教授的電腦裡的資料隨便他們用,書櫃鑰匙也給許漢文了,隨他們看,還可以用施教授的電腦自由進出學校圖書館資料庫,sohappy!
杉譽大學的網上圖書館是用記ip的方式來管理的,所以從施教授的電腦登入校圖書館,權限是最高級!
秦青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在學校圖書館狂下資料!許漢文過來看了一眼,非常瞭解,笑着說:“下吧下吧,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當年他們也曾經非常喜歡過來蹭施教授的電腦,有時施教授一看他們來就站起來給他們讓位子。
中午兩人在食堂吃的飯,大師傅還沒回來,炒菜不敢吃,一看就充滿想像力,吃了兩碗麪條後繼續在施教授的辦公室窩着,秦青繼續啃施教授留下的資料。
許漢文接棒時,施教授已經研究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後驗證了。雖然現在重點不同了,學校對八鈴是不是出自易家不感興趣,他們需要找出八鈴在驗證佛西當地文化風俗上的作用,這纔是八鈴和禿鍾目前身負的任務。
不過施教授當時研究時,就基本已經偏離“正道”,他老人家研究的也是八鈴跟佛西當地文化的關係,最後的最後纔想起把易家給塞進去,證明易家當時在佛西。這也是學者的通病。
秦青啃得非常辛苦,施教授的毛病跟代教授差不多,他把他研究的東西全無保留的都給了許漢文,就是第一手的,正因如此,資料是天馬行空,各種猜測想起來就寫一筆,然後引經據典,她就要去翻書櫃,翻完啃完,施教授論證一下說:存疑。
這還是好的,更多的是施教授論證完標上:不可能。
啃了一整天,秦青發現自己好像看了一堆否定答案,心累。
她猜施教授是不是習慣上屬於先確定不可能的,然後一個個排除後剩下最後可能性高的再研究。
等於她在未來幾天都是在不斷的錯路中徘徊。
如果追求效率,她可以從最後看起。可她又捨不得不看施教授的筆記,雖然今天走的路條條都不通,可路邊風景很迷人啊。她認認真真找了一天的書,看了一天,自我感覺非常充實,整個人都昇華了。
五點鐘,天暗了。許漢文說該走了,“現在天黑得早,走吧,咱們一塊出去。”這幢樓平時人就少,現在放假期間人更少了,他可不敢把一個女生單獨扔在這裡。
兩人鎖門出去,秦青想起八樓的兩個寶貝,問:“放東西的那個房間原來是幹什麼的?放那裡沒事吧?”
許漢文說:“那裡原來是個廁所,後來人少就改建暫時放東西了。”至於會不會有事,他擡頭往上看,就像能穿透樓板看到八樓一樣,“應該沒事吧?這裡人少,八樓人更少。我在這裡幾年好像都沒人上去。”
沒人上去=不會害人。
易晃那件事,許漢文知道是邪物搞的,可還是免不了把八鈴也給記上一筆,覺得它晦氣。
秦青說的不是這個。她是擔心有人偷,畢竟八鈴與禿鍾大小也算文物。但現在她也沒說話,因爲她怕自己也跟八鈴一樣,被人討厭。
秦青要上學之後,就不可能天天去易家了。她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易爸爸的電話,問要不要來接她,得知她已經坐上回家的車之後,易爸爸說:“那明天我去接你吧,我現在在家也沒事,你晚上從學校回家太晚了。”
秦青想了下就答應了。第二天,易爸爸的車很早就停在學校門口了,秦青四點半給他打電話時,聽說他已經到了,跟許漢文說了一聲趕緊出來了。她本來想還跟昨天似的五點左右走,那提前半小時跟易爸爸說就行了,沒想到他早早就來了。
坐上車後,秦青先在車裡掃了一圈,易爸爸發動汽車說:“光光說什麼了?”
“他沒跟過來。”秦青說。
“哦。”易爸爸笑着說,“真是……我跟他說讓他一起過來,估計是在家裡跟他媽他爺爺在一塊呢。”連着兩天沒跟易晃說話,易媽媽和易爺爺都有點坐臥不寧的,所以易爸爸纔想着天天來接一回秦青,路上能跟兒子說兩句話。
秦青愣了,猶豫了一下問:“叔叔,你跟光光說讓他跟着一起過來了?”在易家時還好,出來她就真沒辦法管易爸爸叫哥。
易爸爸把車停下,他也覺得不對頭,心裡直跳。他點點頭,“是。”他也回頭在車上看一圈,好像他努力一下也能看見似的。“光光真不在車上?”
“不在。”秦青說。
她下了車,繞着學校前門附近轉一圈,沒看到易晃。
易爸爸說:“上車,咱們先回家,家裡沒有再說。”
秦青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說今天在易家吃飯。易爸爸則把車開出了賽車的氣勢,回到易家後,易媽媽估計是一直聽着院子裡的動靜,聽到汽車聲就趕緊出來了,笑着說:“來了?飯做好了,青青吃完再走吧。”
易爸爸不想讓她擔心,先推着她進去,“進去說。”
秦青走進去各屋看過一遍,對易爸爸搖了搖頭。
易媽媽去把易爺爺扶出來,“吃飯吧?”
易爸爸猶豫了一下說,“我們再出去一下。”
易媽媽一下子緊張起來了,“出什麼事了?”
“沒事,你也別急,我們出去看看再說。”易爸爸帶着秦青又回到杉譽大學,此時天已經黑了,學校門前沒有學生,自然也沒有往日的喧囂與熱鬧。
易爸爸把車停在路邊停車處,跟秦青一起進去,只是學校這麼大,根本不知道易晃去了哪裡,他要是個人還好找一點,一抹幽魂怎麼找?易爸爸看都看不見,只能跟着秦青。
六點,學校裡所有的路燈都打開了,寂寞的校園此刻宛如夢境。寂靜的小路上空無一人,四處都沒有聲音。
秦青猶豫了一下,跟易爸爸說:“叔叔,我去那邊,離你遠一點,然後我來找,你不要靠近,如果覺得冷就再站遠點。”她指着前面的足球場說。
易爸爸看了看球場,“好,你別急,他可能、可能只是時候到了……”說着,他的眼裡就涌出淚來,聲音也哽咽了。
會嗎?
秦青沒有看過一個靈魂是怎麼走的,會這麼突然嗎?連一個告別的時間都沒有?
她跑到足球場中央,剛纔天還亮着時還有人在這裡慢跑,現在天一黑就都走了。
她把氣沉下來,慢慢和空氣融合——
易爸爸在不遠處焦急的望着秦青,突然,他感覺到一股寒意悄無聲息的襲來,周圍充滿水氣,像寒冷的霧,浸潤在空氣中,呼吸一下就能吸到滿腹的冷氣,衣服不知不覺就會溼了。他震驚的看着秦青,說實話,他從沒想過……這個女孩如此不同!
他這輩子只見過易晃的能力,因爲不可捉摸,也無法看到,所以他一直覺得易晃的能力很神秘,這也是易晃能取信很多人的原因之一。
但看到秦青後,他發現當不可捉摸的事物化爲實體出現在他的面前時,纔是最可怕的。此時此刻,他就覺得渾身發抖,不由自主要往後退。
可他強迫自己站住,站在原地,看着這個女孩。
他記得易晃在年輕的時候也曾被朋友疏遠,就連易家的親戚中也有對他投以古怪目光的人。當時他就是兒子身後最堅實的依靠,是他給兒子信心,讓他相信他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人,他的天賦是好的,不是壞的。
現在,這個女孩正在爲他找光光,他不能讓她寒心。
易爸爸用一種全新的目光去看待秦青,他曾經幫助過光光,現在他也可以幫助她。
秦青的氣毫不費力的就覆蓋了整個杉譽大學,她能聽到遠處雀鳥驚飛,能感覺到學校的幾處有讓她不快的東西正在飛快的逃走。
甚至,她還能感覺到這個學校裡哪裡有人。
食堂里人最多,附近的人很喜歡到學校食堂來買飯。各個校門附近的路上人最大,大家正在往外走。
另一邊的網球場上還有一些人,可能是網球班在上課,應該也要走了。
還有就是學校的幾幢行政樓裡都有人。
沒有易晃。
唯有他,找不到蹤跡。
秦青把氣分薄,儘量把範圍擴大,但仍然找不到易晃。
她想再試試,這時她聽到了易爸爸的聲音。
“青青,不找了,不找了,光光應該是已經走了,不找了,咱們回家吧啊。”易爸爸握握秦青冰冷的手,把自己皮手套取下來給她套上,“走吧,叔叔送你回家。”
秦青擡起頭,恍然發現此時可能已經很晚了,路燈下有細小的雪花飄落。她呼出一口口白氣,說:“我找不到他……”
“不找了,不找了。”易爸爸顫抖的手握住她的,她的眼淚也快出來了,她覺得對不起,對不起易爸爸。
“不找了,叔叔送你回家。青青還沒吃飯吧?咱們先去吃飯。”易爸爸摟住她的肩,“走吧,走吧。”
兩人互相扶着對方,慢慢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