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過了萬年一般,榭北行一下午悶在房中,眼睛直視着屋頂動也不動,看得劍南楓有些後怕。
換了藥,世子被紫玉抱回去了,孩子鬧了一場顯然累了,聽說走到半路就抽抽搭搭地睡了,夢裡還時不時抽泣一聲。
榭北行看了看旁邊那個不起眼兒,卻好似包羅萬象的藥箱,這才發現舞語仙雖然只是回來了數十日光景,但是這安和王府之中,彷彿處處都是她的影子、她的氣息。
可只要一想起她當初用那般下作手段強迫自己,榭北行就惱怒不已。
但是現在明修的反應,卻讓他很是驚懼,榭北行不敢想象,他若是真的與舞語仙如此對立下去,這孩子以後要如何自處。
回想起當時下令杖責舞語仙的時候,劍南楓喊出的那句讓世子如何自處,他方纔認識到,自己的舉動對於明修來說,有多殘忍。
感覺到王爺動了動,劍南楓趕緊走上前來輕聲道:“王爺,不想吃東西,好歹喝點水吧。您這麼不吃不喝的,屬下心裡沒底兒啊。”
默默搖了搖頭,劍南楓問道:“你也覺得,我對那女人有些過分嗎?”
“您說哪個……”劍南楓無腦回答了一句,成功收穫榭北行一記眼刀子之後,立刻聰明附體,“您對王妃確實,有些,過了。”
斟酌再三,劍南楓選了自己覺得最輕微的幾個字。
以往聽見他還叫舞語仙王妃,榭北行第一時間就會暴跳如雷,可今天他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她早就不是王妃了。”
“可是人家在府裡做王妃的時候,您也沒給過半張好臉啊。”劍南楓忍不住喃喃道。
想起當時自己的心境,沛涵剛剛去了,舞語仙就大搖大擺進了王府。
即便是已經過了九年,榭北行記起當初,依舊感覺到彷彿一面牆堵在胸口。
“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因爲她,沛涵……”
劍南楓一驚,看向王爺。
九年了,他第一次聽見王爺能提起這個名字。
但是隨即,榭北行便撇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表小姐落水,也不是王妃的錯。與王爺有婚約,也不是王妃的錯啊。”淡淡說了一句,劍南楓對於王爺當年幾乎瘋魔的悲痛還記憶猶新,但是世事無常,讓一個無辜女子承受着一切,也着實殘忍了些。
更何況,她與王爺之間,還有個世子爺。
若不是她,王府恐怕要絕後了。
“你也不贊同我娶絮兒,是吧?”榭北行問道。
從沒想過自己會被問詢這種事情的意見,劍南楓躊躇再三,還是低聲開了口:“畢竟她親口承認下毒,屬下確實沒想到,王爺您竟然能……”
此次對於柳絮兒的處置,不僅僅超出了舞語仙與米團兒的預期,也讓劍南楓感到匪夷所思。
即便是因爲表小姐,惠及柳家,也不能到了黑白不分的程度啊。
“陛下那日肯放我回來,是因爲我應了他一件事。”
沒有解釋自己對柳絮兒的態度,榭北行開口說起另一件事。
原本要逮住巡防營瘟疫之事,將安和王狠狠制住,更何況爲了救舞語仙,王爺還自己送上門去。人都被扣下了,陛下卻突然間將他放出宮來。此事一直是劍南楓心中的疑雲,只是王爺不提,他也不敢問。
“何事?”感覺到此事恐怕不簡單,劍南楓沉聲道,“屬下可能分憂?”
榭北行長嘆一聲道:“本王答應陛下去北境鎮守,終生不回京都。”
彷彿兜頭被潑了一盆涼水,劍南楓先是震驚,隨後趕忙問道:“那世子爺?”
“陛下答應讓明修繼承爵位,我領任護軍啓程之日,他就會下旨加封明修爲親王。”
這個消息帶來的震驚,幾乎讓劍南楓一時間找不到北。王爺一直是大赫朝一等將,即便是去北境,最次也應該是個衛將軍,怎麼成了護軍?!
“也就是說,去北境也不是坐鎮邊境,您還要聽命於鎮北將軍!?”劍南楓這話,自己都不信,但是事實擺在眼前。
“不錯,陛下又怎麼放心交與兵權,又把我放置在鞭長莫及的北境呢。”榭北行悠然道。
劍南楓終於理解了王爺的種種,他之所以放過柳絮兒,是因爲柳家算是安和王府少有的親眷。至於決定娶柳絮兒,怕也是想要將這層關係死死拉住,讓柳家心甘情願輔助世子。
安排張嬤嬤離府,也是給足了柳絮兒面子。
還有今日去送銀票和地契,是希望王妃不要與柳家正面衝突,彼此相安。
腦子裡彷彿掠過一場風暴,劍南楓平靜之後淡淡道:“王爺又何必都埋在心裡,這麼大的事,您應該說出來與屬下等商討一番的。”
“四叔對我皇太孫這個身份始終介懷,商量又能怎樣。”榭北行嘆了一聲道,“但是離京前,我有幾件事情一定要辦。”
劍南楓恭敬行禮道:“王爺儘管吩咐,屬下赴湯蹈火也替您辦好!”
“查清楚那日行刺之人到底是誰!我不能留一個心腹大患,讓他繼續威脅明修的性命。”
這件事情,在劍南楓心中一直是個句號,而不是問號,他有些不解低聲道:“難道不是……陛下?”
整個大赫朝,想讓王爺和世子徹底消失的人,除了紫宸殿裡那位,還能有何人。
榭北行微微搖頭:“若是他,定不會答應讓我養好傷之後,去北境赴任的。況且,陛下若是下此毒心,又何須費勁心力,不惜拉皇后下水,用瘟疫之禍來嫁禍?”
確實如此。
人都死了,背上什麼罪名又有何意義。
劍南楓想了想又問:“那,王爺疑心何人?”
深深嘆了口氣,榭北行緩緩吐出兩個字:“晉王。”
雖然不明白原因,可劍南楓總算懂了,今日聽聞王妃接受晉王世子的資助,王爺爲何那般生氣。
“屬下一定竭盡所能追查,請王爺放心。”劍南楓拱了拱手,鏗鏘有力地回道。
門外,薛管家匆匆而來,他敲了敲房門,帶着幾分激動:“王爺,王爺!右相丁憂回朝了!”
愁雲蒙面的榭北行眼睛一亮:“老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