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語仙輕車熟路到了前廳,還沒進去,就聽見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
“老夫來王府尋找自己的學生,不知柳二小姐出來迎接,所爲何事?”
緩下腳步,舞語仙在門外靜靜聽着。
紫嫣能親見這場學究口撕表二小姐的大戲,甚是激動,緊緊綴在舞語仙身後,脖子卻神奇地伸到了她前面。
“李大人。”柳絮兒行了個禮,慢聲細語道,“王爺不在,世子還病着,所以……”
“所以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要替世子爺向師傅回話?”李大人皺着眉,顯然用盡了耐心。
想當年,柳絮兒的姐姐柳沛涵在京中公然與他挑釁,逼迫這位年過半百的老學究,和一個二八年華的俏麗丫頭擺起文墨擂臺。
雖然最後勝負並未公佈,可是李朝翰至此以後,看見“柳”字,便渾身不舒服。
更何況,是這個飄飄蕩蕩無處不在的柳絮……兒。
突然被這麼不客氣地懟了回來,柳絮兒心中有氣,但是也不好發作,僵硬地笑道:“李大人,雖然現在我還不是王府中人,可是……”
“那就等王爺三媒六聘娶了您,到時候柳姑娘再到老夫面前擺王妃的譜吧。我要見世子,他今日沒有去上書房,也沒有告假。老夫要知道,究竟發生何事,可以如此荒廢學業!”李朝翰乾脆轉身坐下,雙手覆在扶手上,一副唯我獨尊的派頭。
柳絮兒的肺都快炸了,她即便入府也是側妃,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既然是側妃,何來三媒六聘,這些正妻纔能有的禮節。
李朝翰這話就等於說,她這麼悄悄進了府,黑不提白不提,做了王爺的女人也罷。但是在外人面前,她依舊無名無份,只是個客居王府的外姓人。
手帕纏在指頭上,勒出了一道深深的凹痕,青紫得彷彿要滲出血來。
可柳絮兒得忍着,必須要忍。
不僅僅因爲李朝翰在朝堂之上的地位,遠遠在她爹柳梧暢之上。更是由於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王府擺起女主人的款,對外接待來客。
若是這次砸了,她柳絮兒在府中永遠擡不起頭來。
是以,面對李朝翰的蔑視,柳絮兒打落牙齒和血吞,也得撐下去。
“李大人,即便小女子現在確實沒有正式名分,但是替世子回個話,還是說得清楚的。昨晚世子高熱,全府上下都爲他忙活着,一時之間忘了向上書房告假。大人前來不就是爲了瞭解此事嗎,小女子解釋的可清楚?”柳絮兒繼續柔聲細氣道。
在外偷聽的紫嫣微微撇了撇嘴,這個表二小姐,硬要嫁進王府的決心與臉皮,都是非常抗擊打的。
一般的姑娘被個外人這麼說一頓,多半都捂着臉跑了,若沒有八擡大轎王爺親迎,恐怕這輩子都不願再出來見人。
可這柳絮兒就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當真是不服不行。
若是王妃能有這個韌勁兒,何愁不成事啊。
她悄悄看了舞語仙一眼,卻發現她臉色鐵青。
這是聽見柳絮兒鳩佔鵲巢,所以動氣了?也好也好,能生氣總算沒徹底忘了王爺。
聽了柳絮兒的回答,李朝翰臉色微微有了幾分變化,畢竟昨天確實是自己動手打了世子。
期間雖然不乏他人挑唆,可是榭明修沒背下詩文這是事實,和皇子們鬨鬧起來也是他親眼所見。
是以雖然當時氣急之下,動手狠了些,但也不覺自己有過分之舉。
今天聽聞世子不告假也不來上書房,李朝翰便下意識以爲,這孩子是在與自己置氣,故意爲之。
索性就堵上門來,倒看看這小子如何解釋。
但如果真是發熱生病了,那他氣勢洶洶前來,就有些失禮了。
“世子病了?”李朝翰問道。
柳絮兒見他終於肯與自己說話了,心中竊喜,說話就格外諂媚起來:“是啊,孩子小,頭疼腦熱正常的。只是因爲咱們的疏忽,累了大人親自過府詢問,實在是失禮。回頭一定稟明王爺,李大人爲了世子的功課,親自上門詢問。明修有您這樣學識深厚又極其負責的師傅,真是這孩子的福氣。”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李朝翰即便再不齒柳絮兒的行徑,此刻也不好再惡語相向了。
“那就……請世子好好養病,只不過下次再有這樣的時候,還望記得向上書房告假。”李朝翰站起來準備走。
門外,某親孃可聽不下去了。
明修就是因爲捱了這頓打,才又驚又羞生了場大病。
什麼叫有這樣師傅是福氣?!隨意動手打人,這是什麼狗屁福氣,讓給你柳絮兒要不要?!
什麼叫下次再有這樣的時候?!這是多麼盼着明修再病一場!?
打人也就算了,他李朝翰還敢登門“追殺”!?
這是師傅嗎,這簡直就是劊子手!
紫嫣覺得此事柳絮兒雖然逾矩,可也算應付過去了,準備拉着王妃走開,免得正面遇上她,又是一頓口舌。
可等她回頭的時候,只覺得一道黑影閃過,王妃已經不見了。
“娘娘,娘娘……?”
再轉回頭,正廳已經多了一個人。
李朝翰只覺得一股風噴到眼前,再定睛一看的時候,膝蓋一軟差點跪坐在地。
面前的人帶着陰風煞氣,臉色凝重,恍如天降。再看這相貌,不是當年舞相長女舞語仙又是哪個!?
“王、王妃……您……您不是……”
舞語仙面色還有幾分憔悴,即便是整理過,髮絲也難免有幾絲凌亂,看上去倒真是有幾分剛剛從地下爬出來的氣質。
柳絮兒原本正在洋洋自得,這一次自己總算是打開了局面,以後不管認與不認,她柳絮兒也能代表王府,出門應酬了。
李朝翰雖然說話難聽,可這委屈也不算白忍。
但是現在舞語仙驟然出現,柳絮兒的臉頓時恨成了豬肝色。
這女人自打從墳裡爬回來,屢屢壞自己好事,到底安的什麼心!
“舞語仙,你來這幹什麼!?你一個廢妃,還嫌王爺打得不夠狠嗎,紫嫣你是幹什麼吃的,趕緊把這瘋婆子給本小姐帶下去!”
緊要關頭,她又出來攪合,柳絮兒氣的嗓子都破音了。
看到這場面,李朝翰的心悸稍稍平復了一些,這最起碼說明,面前這個舞語仙,是人不是鬼。
只不過,傳出死訊已經五年了,這位王妃爲何突然出現在王府之中?
沒等他好奇,舞語仙搶先開了口。
“李大人,上書房總師傅是嗎?”
李朝翰雖然知道舞語仙早就被廢,可還是向她行了個禮:“正是下官。”
滿心都是爆捶他的畫面,舞語仙狠狠按下心頭怒火,壓着嗓子問道:“想請教……”
“客氣客氣,舞姑娘請說……”意識到舞語仙已經被廢,李朝翰改口道。
舞語仙雙眉欲立,一步步緊逼地問道。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何解?‘教之以事而喻諸德者也’何解?‘身教甚於言教’又當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