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語仙撒的不是什麼蒙汗藥,倒不是因爲不想用,是實在沒有了。
傷好以後第一件事,便是要儘快去進點藥回來,否則馬上就要變成“神醫難爲無藥之診”了。
所以,榭北行毫無預料之下,吸了滿了肺的是致幻藥。
這是舞語仙得意之作,少量可以鎮痛,也不會讓病人徹底失去意識,很適合續骨之類時使用。
她可是高價從商隊手裡收來的曼陀羅花,按照古籍一點一點研製出來的。
耗費了兩年光陰,才得了兩小瓶。
爲了兒子,這就豁出去半瓶。
只是,她以前也都是對於痛症劇烈的傷患才用過一點點。這麼大劑量的,全都吸進身體,會有什麼反應,舞語仙其實並沒有多少數。
此刻的榭北行先是感覺嗆的想要咳嗽,但是隨即面前一陣綺麗,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放鬆與舒適。
黑漆漆的夜色不見了,焦灼的藥味、隱形的“刺客”統統消失。
面前逐漸暈染開的是一片碧葉接天,伴隨着荷香四溢,他不可置信地深吸了一口氣,沒錯,就是這裡,荷花夏日宴的那一天。
就在榭北行陶醉其中的時候,忽然意識到,這一天是應該有一個重要人物會出現的,正想着,一條小船緩緩從密密匝匝的荷葉之中,飄香而至。
上面斜倚着一個女子,她穿着一件荷色的煙紗散花裙,面上覆着一片荷葉。美得好似荷花叢中翩然而至的仙子,隨着水波緩緩向自己滑來。
淚光迅速閃動在他眼中,榭北行沉浸在這幅夢都不敢再夢一次的過往之中,徹底忘卻了自己身在何處。
對面緊張觀察他反應的舞語仙很是緊張,見榭北行就像是突然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心底也有些敲鼓。
不會吧,這藥雖然有一定致幻的效果,可沒見記載說是會奪去肌體的行動能力啊。
可若是當朝戰神一府之主的安和王,真的在自己手上成了個癱子……
不不不,不可能,舞語仙你別自己嚇唬自己個兒了。
內心掙扎,正想給榭北行點清涼鼻菸,看看能不能將這傢伙喚醒。
突然間噹啷一聲,榭北行手裡的短匕墜地。
舞語仙就在他跟前,好懸沒讓這匕首戳在腳背上,嚇得她頓時後撤了一下。榭北行卻在此時,突然攬住了她的腰。
在榭北行眼中,女子乘坐的小舟緩緩靠岸,她將蓋在臉上的荷葉取下,露出一張美麗絕倫的面龐。
而此刻在榭北行的眼前,荷葉之中的女子正朝着自己綻開笑靨,跳起身來就要上岸,卻被裙子絆到,狠狠趔趄了一下,扁舟都隨着傾斜。
榭北行飛身上前,一把將她擁在懷裡,二人纏在一處,輕輕倒在小舟之上。
是她,是她……
這眉這目,這從不饒人的一張櫻桃小口,就連雙頰泛起的紅暈都這般剛好,襯的她整個人嬌媚又活潑。
“嚇死我了,表哥……”女子在他懷中,俏生生地說道。
當年,榭北行惦記自己尚有婚約沒能解除,生生拒絕了柳沛涵,倉皇逃下船去。
自那以後,柳沛涵便開始重病纏身,直至……
此後無數次,午夜夢迴時榭北行都來到過這片荷花叢中,可他從不敢繼續做夢,總是靠意志力強迫自己醒來。
他不能再一次面對柳沛涵突然被撇下後,失望的目光。
更無法回憶表妹自那以後,面對自己時心死如灰的冷淡。
舞語仙猛然被榭北行擁在懷裡,鼻菸壺也被擠掉了,她不敢動,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動。
緊盯着榭北行的表情,想判斷出這傢伙,究竟是迷幻了,還是清醒的。
好在他還能動,身體機能看起來還蠻靈活的,這就好,這就好。
沒弄壞就好……
從一場驚恐之中大難不死地逃出,舞語仙知道藥效並不長,只要沒出什麼其他問題,稍過一陣榭北行就會恢復。
她拍了拍榭北行的肩膀和胳膊,想通過觸覺判斷一下,這傢伙肌肉用力到底正不正常,以便徹底安心。
一直目光渙散,被她一拍之後,榭北行突然轉動眼仁看向了她。
這柔情綿綿的眼神,是舞語仙從未見過的,上輩子當柳沛涵的時候,也沒見過。
她心底涌起一陣不受控制的異動,呼吸也莫名急促起來。
感覺到這傢伙不對勁,舞語仙試圖掙脫,可榭北行的胳膊硬的像花崗岩一般,以她現在受傷的身軀,根本沒可能。
這傢伙想幹嘛!?
舞語仙緊盯着榭北行,戒備卻又沒來由的期待。
夜色沉沉,世安苑靜謐無聲,榭明修還安安靜靜睡着,在他牀邊上,孃親和爹爹正抱在一處,相對無語。
如果當時自己有所表示,甚至有所暗示,可能表妹都不會那麼絕望。
榭北行心中,這個場景是他刻骨銘心的悔恨。
我不會再那麼做了,永遠不會了。
有婚約又如何,我只要你也只愛你只娶你。
我就要柳沛涵做我安和王的王妃。
什麼聖旨,什麼欺君,都隨便吧……
他不想在難得的夢裡,還要再次看見表妹傷心,榭北行看着她的臉,緩緩伸手撫上,從眉角到臉頰,從下頜輕輕滑過,最後擡起她的下巴,印上自己的脣。
舞語仙滿心都是見了鬼的不解。
!?!?
這就是致幻藥啊,又不是合歡散,這怎麼還有這個效果呢!?
看着榭北行深情又沉醉的模樣,細細理着自己的發,舞語仙僵直到幾乎快抽筋的程度。
她不敢動,用眼珠子跟隨榭北行的手指,一路滑下,驚恐又緊張。
直到這個吻,徹底封印了她所有的不解和困惑。
不想了,不想再想了。
畢竟愛了他兩世,哪怕是致幻藥下的一個吻,也比合歡散那晚,讓她覺得有尊嚴些。
前世做柳沛涵的時候,榭北行即便是擁着她倒在荷花之中,也不肯有任何反應。扶起來之後便匆匆離去,徹底寒了她的心。
這一世,用了合歡散,纔有了一次溫存。
所以,如今是他應該償還的時候了。
這一吻,本就是你欠我的!
舞語仙緩緩流下淚來,心中彷彿萬般苦澀之中,突然點進一滴蜜。
榭北行仔細將她臉上的眼淚一一吻掉,灼熱緩緩轉移到耳邊,舞語仙感覺自己的心像是有一鼓,被無數個錘子砸的震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