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內,一應人等低頭垂眉,張大牛和胡成二人被推在最前面。
旺財打開門將舞語仙迎了進來,見到這場面也是火速收起了喜悅的神情,低頭退到她身後。
仰頭看了看三樓,舞語仙惦記被方纔那一幕驚到的兒子,看着面前的幾個人,便是愈發來氣。
“爲了湊齊銀子,爲了醫館的生計,我天不亮就開始忙活,你們呢!?”舞語仙緩緩走到剛佈置好的診桌旁邊,猛地一拍。
她是見識過人心險惡,卻不想這麼快,自己人就從背後捅刀子。
“今日我見官,你們能有什麼好處!?胡成,你那點破事,還不讓官府對着你查個沒完!?以前掌櫃好心收留你,經過這一次,還有哪家店敢用你這種白眼狼!?”
胡成在店裡是老夥計了,這麼多年全靠掌櫃好心收留,工錢也從未短過一文。
可突然因爲舞語仙,店面被砸,老闆也換了人,他自己曾偷盜,怕因此被舞語仙苛待而發愁,也由於此事記恨舞語仙和突然發病的張大牛。
姜雪鷹這個時候刻意挑唆,胡成犯錯幾乎就是註定的事。
聞言,胡成緩緩跪下,知道自己今天這錯被發現,沒有直接送去見官,已經是舞語仙大發慈悲了:“小的一時被蒙了心,坑害恩人,還請掌櫃看在小人伺候這家門面快十年的份上,饒了小人這一次吧!”
舞語仙嘆了口氣:“你自己看不起自己,那跟腳上一點污漬便是你一輩子的污點。我既留用了你,便不會疑心你。但是大錯已經鑄成,該受的懲治還得受着。我現在給你兩條路,第一,捱了二十杖,自貶爲奴,把身契交給我,等到哪一天你真心實意不再有奸佞之心,我自會放你自由,這也算是給其他夥計一個交代;第二條路就簡單了,你收拾東西立刻離開,我絕不爲難。”
胡成狠狠磕了一個頭,又轉身向張大牛磕了個頭,之後起身便拿起櫃檯上的筆,蘸上墨汁開始寫賣身契。
舞語仙沒想到這傢伙居然還有些血性,之所以提出這麼苛刻的要求,本意就是想逼走他,卻不想胡成竟然眼睛也不眨,就將自由身出賣給自己。
契約上寫的明白,分文不取終身爲奴。
契紙遞過來的時候,舞語仙草草看了一眼內容,注意力卻都在胡成臉上。她要知道這人心中到底怎麼想的,若是放一個有二心的在身邊,眼下的情形來說無異於厝火積薪。
“我隨便找個見證,這事可就定下了,胡成你可想清楚了!?”舞語仙盯着對方的神情,刻意壓低了聲音。
“經此一事,小人深知差點釀成大禍,主子既然肯網開一面,日後胡成赴湯蹈火也會報答!”說罷他狠狠咬破手指,在自己名字上蓋上一印。
可這一切也未讓舞語仙心軟,說了的話就得兌現。她將身契收好,輕聲道:“既然如此,去後院領罰吧,旺財,你去安排。”
胡成等人應聲離去,前廳只剩下一個還在微微顫抖的張大牛,舞語仙看着他更是不知該氣還是該可憐。
生病是不能控制的,誰也不願意如此年輕就生一場大病,可是他不能就此好壞不分,諱疾忌醫起來啊。
“張大牛啊張大牛,今天鬧成這樣,你纔是根由!”舞語仙狠狠拍了拍桌子怒道。
“小人?小人差點被胡成毒死,難道這還是小人的錯!?”張大牛想起自己血液凝固地躺在地上那一幕,至今還有些心驚。
舞語仙聞言卻笑:“是嗎?!若是提前跟你說明,此藥不致命,只要你配合演一場戲,將來給你一筆銀子,你吃是不吃,演是不演!?若是胡成沒有瞞着你,而是將計劃和盤托出,並且明說這是李厚生的計劃,你聽是不聽,做是不做!?”
突然兩問,張大牛驚愕擡頭。
雖然現在他恨姜雪鷹和柳浩,以及他們今天沒露面的那個師父李厚生,恨得巴不得去如意館門口燒紙鳴冤。可是就如舞語仙所說,沒認清這些人之前,他定然是會答應的。
所以驀然間,張大牛緩緩垂下頭,不再言語了。
舞語仙懶得與他計較,開口道:“你與他們還有些不同,你不僅僅是夥計,還是我的病人,算是百歲堂收治的第一個病患。現在胡成選擇留下,你便不方便繼續留在我這了。你的病,我會繼續替你治療,分文不收。但是你若是繼續不吃藥,神仙也沒有辦法。過幾日能活動自如了,你就出門去找活吧,我百歲堂容不下諱疾忌醫的人,也留不住一心詆譭我醫術的夥計。”
簡短說完,舞語仙匆匆上樓去了,留下張大牛一個緩緩坐在椅子上發呆。
屋內,蘇蘇無聲地打開房門,用眼神指了指一角。
舞語仙看見榭明修的背影時,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明修瘦小的身軀雖然背對着她,卻能看得出他竭盡全力在壓抑自己的驚恐與悲痛。
他從來不知道,父王生氣起來會是這般模樣,也從來不知道,孃親爲了保護兩個兒子,遭受着怎樣大的威脅。
蘇蘇撿了幾件換洗衣服,輕輕走出房去。
母子二人並沒有多說話,舞語仙抱着兒子,輕輕摸着他的頭。
許久明修擡起通紅的眼睛問道:“孃親,父王知道有米團兒弟弟的話,他會怎麼樣?”
不忍心讓兒子發愁,舞語仙笑道:“他現在還不知道啊,等到孃親足夠厲害,一定能保全你和明旌的,別怕,一切有孃親在,不會有事的。”
明修點了點頭,埋進舞語仙懷裡,終究沒忍住,還是無聲地哭了。
輕輕揉着兒子軟軟的頭髮,舞語仙暗自決定,不能老是讓榭北行捏得死死的,自己總得有些辦法治治他才行。
轉眼之間半天過去,看着午睡之後逐漸平靜的明修,舞語仙心情也隨之舒暢了不少。
看着主房亮起燈,旺財上來敲門,在門外請示道:“掌櫃,到時候了,您可要去東倉一趟?”
整理了一下衣服,舞語仙對着滿臉擔憂的榭明修微微一笑:“別擔心,明天開始,京都再無人敢輕視孃親的百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