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這聲音,舞語仙再熟悉沒有了。
只是沒想到這丫頭才得了教訓,竟這麼快就有精力出來叫囂。
蘇蘇見舞語仙要下去,擔心她所中之毒,趕緊阻攔:“小姐且歇着吧,這小場面,奴婢下去就行。您剛解了毒,不能動怒。”
雖然沒有系統學過醫術,可是跟着舞語仙這麼多年,說起藥理來卻也頭頭是道。
瞥了一眼樓下插着腰,蹦躂得正歡的柳絮兒,舞語仙也確實懶得與她多言:“也好,不過這個丫頭可是瘋狗一條,你可當心被她咬着。”
“吵架而已,蘇蘇我可還沒怕過誰!”說罷,蘇蘇掉頭便走。
看着小丫頭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舞語仙不禁好笑,這丫頭自從丟了明修一次,最近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證明自己,以求將功贖罪。
明修有些擔心:“孃親,蘇蘇姐姐行嗎,這個表姑姑可是很兇的,父王不在家的時候,她經常來世安苑找麻煩。若不是張嬤嬤在,紫玉姐姐恐怕都招架不住。”
這些話此前明修從未說過,雖然柳絮兒幾乎沒得逞過,可是他心裡知道,這女人對自己從未存過什麼好心。
略帶心疼地摸了摸兒子的頭,舞語仙冷冷道:“你放心,孃親回來了,絕不會再讓你受分毫委屈。”
從未敢於坦露過心扉,明修看着孃親感覺無比心安,他拍了拍胸脯說道:“孩兒現在也不怕了,孃親安心便是,這表姑姑再來滋事,孩兒也絕不會任由她欺負了去。”
“有志氣!”舞語仙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
明修終於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有些怕生的孩子了,一向循規蹈矩的孩子,跟着自己不過幾日光景,便開始惦記着怎麼頂撞長輩了。
如此想來,榭北行那傢伙的擔心也有道理,自己真是能教壞小朋友。
可舞語仙喜歡明修這份“壞”,這纔是男孩子該有的血性。
“你且在這等會兒,孃親下去一趟,很快就上來。”
明修踮起腳,悄悄看了一眼樓下:“孃親這是擔心蘇蘇姐姐?”
舞語仙搖了搖頭:“蘇蘇的嘴利着呢,且由着她去鬧。孃親下去看看胡成的胳膊,現在恐怕已經疼起來了。”
微微點了點頭,明修約摸着蘇蘇已經走到偏院去了,趕緊轉頭去看。
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了。
想起初見面時,明修淡然不驚好似老學究模樣,舞語仙不由搖頭。這場面若是落在榭北行那廝眼中,恐怕又得歸結爲是自己帶野了孩子。
輕輕合上門退了出來,外面的整個百歲堂都熙熙攘攘。得了王府的應允,百姓們自發開始籌劃,有木頭的出木頭,會活計的便幫忙搭棚子,恨不能一日功夫就將惠民藥坊搭起來。
見舞語仙下來,不少人熱情地與她打招呼。
“舞坐館您醒了?”
“您身子不要要緊了吧。”
“這裡有我們就行,您且歇着。”
謝過衆人,舞語仙繞進後院,已經痊癒的販菜小哥也加入了搭建藥坊的隊伍,反倒是最近一直照顧他的胡成,躺在了偏房裡。
後院柴房本是一間四處漏風的破屋,當初將小哥放置在此,也是擔心他傳染他人,算是無奈之舉。
可如今舞語仙看見的卻是另一番光景,這破敗小屋已經被胡成打理的井井有條。不僅修補了破損,還將屋內雜物全部清空,鋪了一張大通鋪,還燃起了爐火。
在門口喊了一聲,舞語仙推門進來,胡成掙扎着從牀上坐起,卻扯着斷臂,疼的咬牙。
即便如此,他也不願喊出半聲疼來。
見他這副模樣,舞語仙將藥箱放下,輕聲道:“點穴只能止疼不能復原,況且這手法時間有限,你應該早就疼痛難耐了吧,怎麼也不去叫我?”
豆大的汗珠滑過臉頰,胡成強忍着疼痛,輕輕搖頭:“不疼,都怪小人身子不爭氣,現在外面這麼忙,我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之後,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猛地擡起頭問道:“主子,聽聞您在前廳暈倒了!?怎麼不在房裡休息啊。”
將他按下,舞語仙看着胡成強忍着的臉,打開藥箱。
“我沒事,再不來你這兩條胳膊就廢了。”
垂頭看了看自己耷拉着的雙臂,胡成自悔道:“當初就是管不住這兩隻手,去偷了別人的包袱,現在這個下場,也是活該。”
舞語仙拉起胡成的手臂,捏着他的骨骼,感覺着斷骨的位置,一邊輕輕復位一邊說道:“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人這輩子沒有不犯錯的,既然受了罰也真心悔過了,就該放下。你自己看不起自己,誰也拿你沒辦法。”
胡成點點頭,劇烈的疼痛刺激得他無法言語。
斷骨本是麻煩,不僅對接骨手法要求極高,恢復也是困難重重。
在邊城小鎮,販夫走卒難免磕磕碰碰,鄉下人沒有那個時間將養,多半是稍微能活動就掙扎做工,往往由此落下病根。
舞語仙便研製了續骨膏,這藥雖然又臭又黏,但是效果奇佳。普通骨傷三日就能見效,即便是錯筋斷骨也可復原。
胡成的傷勢並不算重,想必是趙功德那小子自己受傷,這纔沒能使出全力。
想起那手黑又擅長用毒的傢伙,舞語仙便忍不住眉頭一蹙。
見此此神情,以爲是自己傷勢嚴重,胡成咬着牙道:“主子,我這胳膊廢就廢了,不值當您大費周章的。”
正準備固定,胡成抽手差點又錯開了骨頭位置,舞語仙忙用手壓住,黏糊糊的藥膏沾了一手。
“別動啊,這個胳膊你不要了我還要呢,難不成想讓我養你一輩子!?”舞語仙皺着眉,將夾板裹好,這才抹了抹額頭的汗。
“你好好養着啊,這三天若是疼,或者移動了位置,立刻告訴我!”擔心他再逞強,舞語仙又囑咐了一遍,“爲人醫者最是惦記名聲,你若是敢壞我醫術,我可要你好看!”
一陣清涼襲來,胡成感覺焦灼疼痛逐漸消退:“主子的醫術果然精湛,小的一點也不痛了。”
“那當然了!”舞語仙合上藥膏,看着胡成雀躍的模樣,趕緊囑咐道,“不疼也不能動啊!給我直挺挺呆三天,然後再看情況。”
胡成本以爲自己這輩子算完了,卻不想竟還能復原,正要跪謝,卻擡頭見舞語仙額頭上蹭了幾塊黑漆漆的藥膏。
“主子……”
正要出言提醒,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喊聲:“你們不能上來,你們幹什麼!?”
“哪個小兔崽子澆了我一頭水!本小姐就要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