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坐在寵物美容店等了將近兩個小時。菲力在裡面洗澡,由於不適,它不停地嚎叫。陶樂去了哪裡我不知道,他東奔西忙的,一直都沒有在美容店裡待着。店主問了很多次你男朋友呢,他不在身邊那隻狗沒有安全感。她說你進去看着你們的狗吧,它老叫。我說他出去辦事了,那隻狗只熟悉他,一直都是他在訓練。後來菲力叫得實在太兇,我還是進去看了看,菲力邊對我搖尾巴邊繼續叫。洗澡那人對菲力說:“你媽來了,你該安靜點了吧。”對於他們認爲我和陶樂的關係一定是男女朋友的這件事我十分滿意,當然不願意解釋說我們並不是。
但是我一直都感覺難受,這裡的空氣混濁難耐。我非常困,這三天加起來睡了不超過15個小時。我試圖靠在沙發上打會盹,可根本睡不着。我的腿很痛,估計是昨天坐太久了,早上三個多小時的長途和晚上無數小時在KTV。我換了許多姿勢,沒有一個姿勢能讓我感到稍微舒適一點。我異常冷,如此燥熱的天氣,電扇吹在身上我卻在發抖,而手心在發燙。
我下意識摸了摸額頭。
我發燒了。
不是特別燙,初步估計是在攝氏38到38.3度之間。思來想去沒有找到任何發燒的原因,可能是極度疲倦加上空氣不好。我現在只想睡覺,無比想。
這是頗爲煎熬的幾個小時,發冷,發燙,腿痛,疲倦,每一秒鐘都是煎熬。陶樂有幾次回來看菲力,我都竭力裝成自己精神很好的樣子,儘管他也並不跟我講話。我說了我不想給他添加任何負擔,不想看起來出現了什麼麻煩。
我熬到菲力終於洗完澡,已經是晚上8點。我以爲今天應該沒有什麼事,可以早早地睡個飽覺。哪知道我們把菲力放到寄養那個地方後,陶樂接了個電話,又有飯局。他需要到一家餐廳見一桌子人。不知道是什麼關係,反正應該就是客戶朋友之類的需要應酬的人。
我終於不能再忍了,我拉拉他的衣服喊他:
“陶樂。”
“啥事?”
“我們可不可以不去?”
“必須去。”
“我在發燒,我想睡覺,撐不下去了。”
“我也沒法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的,不由得願不願意。”
“那我們早點走。”
“看情況。”
我也沒有再說話,硬着頭皮跟他走進一家餐廳。一桌子的人,管磊等幾個朋友也在。
“陶樂,你也不介紹下你的小女朋友。”他們聊了一會,突然把話題轉向我。
“她叫顏沐,四川人。”
“呵呵你們好。”我笑着說。
“怎麼你女朋友不喜歡說話啊?”
“她不好意思。”
“初次見面,得一起喝個酒吧?”
“她不喝酒的,沒事,你們吃好。”
一晚上陶樂很照顧我,給我夾菜,幫我倒水,阻止我喝酒,不停問我還要吃些什麼,用特別溫柔的語氣。其實我明白,這是他在外人面前的一種姿態,表現出他作爲一個男人體貼關心的一面。雖然我覺得這樣的關心於我很淒涼,但我仍然非常配合,裝出幸福的樣子。即使這幸福並不真實,卻也是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陶樂的體貼。
這個場景很溫馨,可我還在發燒和極度疲倦的不適,令我覺得所有的人和物都在旋轉。我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看不到他們的表情,我所有的剩餘精力全部用來支撐我的精神狀態,盡力維持在一個看上去正常健康的程度。
好不容易熬到這頓晚餐的結束。
他們說還要去酒吧喝酒。陶樂極力推辭說不去了不去了明天還要帶狗參加比賽,可他並沒有推掉。我想到我又要生不如死地在酒吧坐上幾個小時,幾乎要暈過去。
我拖着軟若無骨的身子,把自己塞進管磊車子的後座,陶樂進來坐在我旁邊。
車子開着,陶樂睡着了。他睡着後慢慢把頭靠在我肩膀上。我本來打算在車上閉眼休息片刻,但是現在陶樂靠在我肩膀上,我不忍心動彈。我就那樣一直端端地坐在車上,轉頭看着這個熟睡的臉龐。多麼疲憊的一張臉,他也一定累壞了,但是他連一個累字也沒有說。我伸手輕輕摘掉他的眼鏡,卻把他弄醒了。
“幹嘛?”
“幫你拿掉眼鏡,你繼續睡。”
“石頭,一會我先上去,你後上來。別帶她,讓她在你車上睡覺,她生病了。”
“知道了,你睡你的。”
他繼續睡去,但這一次他把頭靠在了車窗上。他很見外我們如此親密,這讓我難受。不過他記得我生病了,心裡安慰些許。
車停在一個酒吧外面,陶樂先進去了。我跟管磊說我要進去上個廁所,上了就出來,然後跟在管磊後面也進去了。怎料在廁所裡碰見剛纔一起吃飯一女的,她熱情地把我拉到他們坐的位置,示意我陶樂在那邊。陶樂看到我,臉黑了一下,小聲問管磊:“喊你留她在車上睡覺,怎麼帶進來了?”
“她說要上廁所。”管磊小聲回答。
陶樂沒說話,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哎哎,這是去哪啊?坐下啊。”剛纔那個女的拽住我另外一邊胳膊。
“不了不了,她不舒服。”
“坐下坐下,一起喝酒。”
“她在生病,真的不好意思。”
“生什麼病啊,玩玩就好了。”
“你們先玩着啊,我馬上就回來。”
然後他硬是拉着我走出去。
這短暫的親密接觸,令我受寵若驚。他就那樣攥着我的手,霸道地掌握了我的步伐,使我心甘情願跟着他走,並且希望從酒吧到車門的這段路,永無止境。我感覺到他掌心的溫熱,這一刻我特別,特別想哭,卻只是觸着他手腕邊的白色袖口,一個聲響也未發出。
第一次,陶樂拉着我的手。這次是他真心地關心並保護我。
他關好車門,叮囑我說:“小心點,別開窗子,醒了覺得悶就開個小縫透透氣。”
“嗯。你少喝點酒,好好照顧自己。”
我明白陶樂其實什麼都知道,他什麼都記得。他知道我不舒服一直在撐着,他知道我已經累得要死了,他也一定知道,我多麼委屈深刻地愛着他。
他的知道,我都知道。
太累了,我並沒有悶到醒過來,我醒的時候管磊他們全部都在車上了。
我心疼地看着我的樂樂,看到他還在努力支撐精神的滿臉倦容。
找到地方睡覺的時候又是半夜兩點多。陶樂就躺在我旁邊的牀上,他隔着兩架牀中間一米的距離問我:
“還在發燒沒?”
“沒燒了,剛纔醒的時候就不燒了。”
“蓋好被子,快睡。”
“我想喝水。”
他便起身給我倒了一杯水。
“好了,快睡。”
然後我閉上眼睛,再次安穩地,睡了一覺,一個夢也沒做。
然而這一整天,我們根本隻字未提昨晚我任性跳出車窗的事情,彷彿這件事情,從來就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