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的馬車停在瞭望江樓前,秦霜拉着佟書瑤的手。
“書瑤,我們送你回宮吧。”
佟書瑤笑了笑,“不用了,我還暫時不回宮,你們先回去吧。”
說完又看着萬錚。
“如今你們萬家成了皇家藥商,這對於我來說,便利了許多,以後我們打交道的時候也就多了,萬少爺,合作愉快。”
她動作自然地伸出了手,準備與他握個手。
萬錚當然不懂她的意思,只是笑道,“合作愉快。”
收回手時,她假裝撓了撓頭,笑得有些尷尬。
秦霜卻是看懂了她的尷尬,只是忍着沒有笑出來。
萬錚和秦霜先後上了馬車,秦霜在車上向她揮手,看着他們的馬車漸漸離去,佟書瑤無奈地嘆了口氣。
其實她倒很希望他們能送她一程,她只是不想當電燈炮而已。
雨不算太大,卻也不小。
淅淅瀝瀝,雨蒙繚繞。
走入雨中,那寒風裹着細雨吹在她的臉上,如冰粒子打過來一般,冷得刺骨。
綿綿細雨中,行人腳步匆匆。她拉攏了大氅,卻沒有走得很急。
迎面一男一女共撐着一把傘走來,兩人有說有笑,臉上洋溢着幸福。
這讓她想起在現代時看過的一句話來:你是我枯水年紀裡的一場雨,你淋得酣暢淋漓,我淋得一病不起。
在那些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從不畏風雨。閨蜜說過,青春,其實是最脆弱,也是最堅強的時候,受得住落榜,經得起失戀,淋得起風雨,當你已經學會了在風雨中微笑,那你便成長了。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煽情的人,生命中好像也並沒有這樣一場雨,將她淋得一病不起。
頭頂的雨水突然消失了,她回頭,就見段子離撐着傘站在她的身邊。
“你……怎麼還沒回去?我看見肖遠來接你了。”佟書瑤有些詫異,也有些不安。
“我已經讓他先回去了。”段子離淡淡道。
他今日喝了酒,臉上不似以往那般蒼白,帶着一抹淡淡的紅暈,但並沒有醉,因爲目光越發清亮。
她從不否認,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他都是很好看的。
她往前走,他撐着傘走在她的身邊,不遠不近,是不會讓她淋溼的距離。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也是因爲萬家的關係。”段子離突然開口問道。
經他這麼一提醒,佟書瑤想了想,突地笑起來。
“當然記得,那時候我多狼狽啊,你就像天神突然降臨,拯救了我。想想這世事還真是難料,那時候萬家到處抓我,我對他們是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卻來參加他們的酒宴,真是好離奇的感覺?”
“如果那時你沒有從萬家逃出來,後面的很多事情可能都會不一樣。”段子離淡淡道。
“是啊,人生有很多的機緣巧合,也有很多的無可奈何,有時一件小事,就會讓以後的人生髮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總之,人生充滿了意外和未知。”
就像她與陸承淵,初相識就結下了樑子,一次次交鋒,好像彼此都看不順眼,結果怎麼就越看越
順眼了呢?
而像她與段子離,相識時他是她的恩人,他的一切都留給了她很好的印象,她仰慕他,甚至崇拜他。可如今關係卻處成了這樣的不鹹不淡,再增進一分似乎就會抗拒。
“說得好,人生確實有很多的無可奈何,但也有一些勢在必行。”他的聲音在這冬雨中聽來有些涼。
佟書瑤停下腳步來,靜靜望着他。
他神色平靜,淡然的氣質裡有一股清冷,卻也有一種溫潤,這是一個矛盾的存在。彷彿超脫了俗世般寧靜,骨子裡卻又好似有種翻去覆雨的霸氣和野心。
回過頭繼續往前走,到了宮門口,她離開他的傘下,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看着他。
“也許沒有什麼勢在必行,只有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雨似乎在這一刻突然間大了,濛濛雨霧間,她越發看不清他的表情。
轉頭往宮門口跑去,腳下是因爲奔跑而濺起的水花。
看着她入了宮門,良久,他默默撐着傘往回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將手一鬆,任寒風颳走了手中的傘,任雨水落在了自己的頭髮上,落在黑色的大氅上,留下點點細密的水珠。
腳在這一刻麻木到彷彿已經不屬於自己,冬天永遠都是這麼冷,冷到整個世界都只剩絕望。
他正需要這樣一聲冰冷刺骨,刺激得他清醒一些,理智一些,永遠不要忘記什麼是勢在必行。
也許是冷,也許是酒的後勁,頭越來重重。
迷迷糊糊的視線裡,他看見街頭一個水紅的身影正撐着油紙傘緩步向他走來,來到他的身邊,那秋水剪瞳瑩然凝望着他。
“公子,讓紅纓幫你。”
傘下,他平靜凝望着她,那目光因着幾分酒意,閃爍着迷醉的流光。
“你已幫了我一次,你可以有屬於你自己的生活。”
“莫非公子不相信紅纓?”濛濛細雨下,紅纓晶亮的眸子浮起了水霧。
段子離緩緩垂下眸子,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我沒有不相信你。”
卻見他身子突然一晃,直直地往一邊倒了去,倒入了滿是雨水的冰涼地面。
“公子!”
紅纓扔掉傘,伸手去扶他,卻無論怎麼叫,怎麼晃,他都一動不動。雨水打在他的臉上,涼透刺骨。紅纓伸手觸上去,手指一顫,頓時花容失色。
“來人啦,救命啊,誰來救救段大人……”
佟書瑤冒着雨一路奔跑。
“哎喲喂,佟姑娘這是去哪兒了?怎麼也不拿把傘?”
昭華殿外,尤大寶看着她溼漉漉的頭髮,驚訝地問。
“我……”
佟書瑤開了口又猶豫了一下,下巴指了指殿內,朝尤大寶疑問地眨巴着眼睛。
手握成拳放到嘴前清咳了一下,尤大寶含笑用手指了指裡面,朝她點了點頭。
佟書瑤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裡面的人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於是佟書瑤清了清嗓門,答得誠實了。
“我啊,我出宮去了,出去的時候還沒有下雨呢,誰知道後來就下起雨來了
。”
“哦,原來是這樣,那趕緊進屋裡去烤一烤吧,這天兒可冷了,千萬別凍壞了。”
尤大寶大聲地說道。
“好。”佟書瑤俏皮地眨眨眼,朝殿內走去。
昭華殿的內殿裡燒着炭盆,一進去,就有一股暖意撲面而來。
看見端坐在小几前的人,正獨自擺弄着棋盤上的棋子。
佟書瑤躡手躡腳地從他的背後走過去,本想嚇唬他一下的,手剛伸到他背後,還沒來得及下手,卻聽他淡淡道。
“回來啦?”
佟書瑤身形一頓,嘆了口氣,無趣地走到他對面坐下。
“您可真會自己找樂子,自己一個人下棋能有意思?”
“確實比跟一個一竅不通的人下棋要有意思得多。”陸承淵落下一子,淡淡地說。
這話倒是召回了佟書瑤遙遠的記憶。
猶記得他發高燒那日,他讓她同他演一出下棋的戲,奈何被她給演砸了。
“是啊,我不就是一竅不通麼?您說您當時是哪根筋搭錯了,還是腦子燒了一夜不好使了?非得編個下棋的藉口,也不知道問一問我到底會不會下棋?”
面對她的調侃,陸承淵始終眉目溫和地盯着棋盤,又落下一子後,他擡眼看她,伸手將她拉到身前,讓她坐在他的腿上,將她冰冷的手捂在手心,頭湊近她的臉。
佟書瑤反射性地向後躲閃了一下,警惕地盯着他。
“幹嘛?”
“沒有沾酒?”只聽他淡淡道。
原來他在聞她身上有沒有酒味啊。
嘿嘿!
佟書瑤得意地笑了兩聲,“讓你失望了,今日滴酒未沾。自知酒品不好,怎敢讓自己輕易喝醉,在那種人多眼雜的地方,會丟臉丟大的。”
“你還怕丟臉?”陸承淵眉梢一挑。
“哎呀,你這是什麼口氣?”佟書瑤歪着腦袋瞪他,“本姑娘也是有節操有底線的好嗎?”
陸承淵皺起眉頭,沉默了好一陣,再看她的眼神就變得有些怪異了。
“阿瑤,節操二字怎可隨便掛在嘴邊?”
佟書瑤愣了一下,轉眼間,她明白了,這位爺想必是把節操想成了與貞操差不多的東西。
緊緊咬着嘴皮子,佟書瑤忍得那叫一個辛苦,臉部肌肉都痙攣了。
最終,笑神經十分發達的她還是沒能忍住,噗一聲,放聲大笑了起來。
一時間,陸承淵的眼神有些茫然。
她猛然發現,這位爺竟然少見的出現了一瞬間呆萌的樣子,於是就笑得越發不可收拾了。
陸承淵卻被她笑出了幾分尷尬來,雙手將她環緊,近距離凝視着她。
“有何可笑?”
看着他又尷尬又迷惑的樣子,佟書瑤捂着肚子笑到停不下來。
笑着笑着,她瞧着這位爺的臉似乎黑了。於是便不敢笑得太過放肆了,緊緊咬着下嘴脣,忍得肩膀直抖擻。
“說。”
“不說。”她的眼裡仍有笑意。
“果真?”
“嗯。”隱約聞到了危險的氣息,她笑得勉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