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成峰赫赫威名不是虛傳,他單槍匹馬闖入叛軍之中,將秦王生擒到手,一舉奠定了戰局。
秦王被擒,叛軍羣龍無首很快就土崩瓦解,繳械投降。
宮變結束之後,經過好幾日的拷問,秦王終於支撐不住,精神崩潰之下將許多參與叛亂的官員都招供出來,其中就包括沈良。
宮中的死士是沈良藉着太常職務的便利,用祭天大典做掩飾給放進來的,三宮六院死傷無數,造成的後果極爲惡劣。死去的妃嬪甚至宮中的女官和在朝官員多有盤根錯節的關係,痛失親人的官員請斬沈良的奏摺像是雪片一樣朝皇上的案上飛去,於情於理,關於沈良的處置方式都定爲了斬首。
私下裡,秦正權怕沈清墨心裡會有不捨,還打算安排她和沈良再見一面,沈清墨卻拒絕了。
不過在沈良被午門斬首之後,沈清墨還是帶着人將沈良給收斂入棺,將他葬入沈家的祖墳之中。
逝者爲大,不管生前有何怨懟,死後能入土爲安也算是一個交代。
沈良的一生終止於午門,死在衆人的唾罵之下,死在斬首的鐮刀之下,死在被揭開的僞君子的麪皮之下,死在孤家寡人衆叛親離的情形之下……可憐可悲又可嘆!
沈良死後,劉留情將沈府的大部分錢財都給捲走,稍微值錢一點的東西也都被拿去變賣成現銀,攜款潛逃。她沒有回孃家,不知道逃向了何處。
幸好沈清墨早就將月思兒留給她的嫁妝給帶走,不然也只怕會被一起搜刮走。
沈家出了這檔子事,下人也都呆不住了。
沈清墨去了一趟沈家,給沈家的下人每人發了一些銀子,將下人都給遣散,沈家徹底成爲了一座空宅。
當沈宅的大門重重合上,沈清墨的一段記憶也被塵封在裡。
本想一把火將沈家的骯髒埋葬,這是她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情,可是當真的走到這一步的時候,她卻有了不同的感觸。
過去的她太懦弱,太弱小,所以需要激烈的手段來證明自己,來報復曾經。可如今她已經強大起來,不止是力量,心靈也比過去堅強,她不再需要這樣的激烈。
有時候漠視相比仇恨,反倒是放下的最好詮釋。
過了春日,就到了初夏。
轉眼沈清墨在文清王府已經過了有兩月了,而她的及笄禮也快要到了。
及笄,對於女子來說是最重要的一天。
意味着她從豆蔻少女,變成了一個可以婚嫁的女子。
談婚論嫁,相夫教子,這是一個開啓女子後半生的起點。
自從處理完宮變之後,秦正澤便緊鑼密鼓的籌備着大婚,並且還請皇上下了聖旨賜婚。他這番作態明顯是有些迫不及待了,爲此文清王爺和王妃沒少取笑沈清墨,卻也極爲貼心的給她備下了許多的嫁妝。
終於到了及笄的這天。
沈清墨對着銅鏡坐好,手巧的冬二將她的烏髮給盤好,梳成了一個嫵媚而隨意的墜馬髻,她雙肩圓潤並不消瘦,墜馬髻讓她肩頸處的美好弧度更加迷人,看上去自有一段愜意的風流。
輕輕抿上一點硃紅,銅鏡中的少女臉若芙蓉,白嫩中透着健康的粉色,看上去好像一株開在清池中的芙蕖。
清純而帶着一絲嫵媚。
“怎麼樣?”梳妝好了,沈清墨笑着問冬二。
冬二卻愣愣的看着她,似乎在神遊。
“你怎麼發起呆來了?”沈清墨微微一笑,拍了拍冬二的手,“難道你也和冬一一樣,也有了意中人,正在想着呢?”
冬二回過神來,臉色一紅,分辨的說道,“我哪裡會……”
她的性子向來是穩重又內斂的,很是慢熱,不像是冬一那般會輕易將心許給一個男人。
沈清墨也知道
她是這樣的性格,也不過是取笑取笑她罷了。
冬二輕輕感嘆,“小姐,奴婢眼看着在你身邊伺候也有十年了,心中不知道爲何,突然覺得有些捨不得。”
“捨不得什麼?”沈清墨問道。
“之前奴婢一直覺得會一輩子陪在小姐的身邊,直到老死也會伺候小姐,或者呢,下了地府還是陪着你。可是,現在總有一種感覺,我也不知道如何說。”
“怎麼?”
“小姐和我們都不同了,總覺得小姐許是很快就會離開我和冬一,就像……就像上一次一樣。”冬二的神色有些黯然,“那一次你獨自出門,我和冬一都很爲你擔心,卻也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只是從那之後,似乎很多東西都變了一般。”
是的,的確很多東西都在改變。
這一番話,說得沈清墨心中感慨。
上一次她爲了秦九而去尋找蓬萊宮,那一次的經歷在她的人生中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讓她見到這個世間的另一番天地。
她母親是修仙界中之人,母親唯一的心願就是想要回到最初的地方,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而如果要完成母親的心願的話,那麼她的生活就避無可避的會進入另一番天地。
冬一和冬二,她不想將她們帶入那麼危險的環境之中。
她心中一直覺得嫁人生子、安穩老去,這纔是對她們最好的歸宿。
沈清墨笑着站起身,安撫的拍了拍冬二的手,“冬二,我並不想瞞着你什麼,那一次我出遠門的時候的確讓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不,或許在那之前,我的生活就已經改變了原來的軌跡,變得和最初的設想完全不同。”
“小姐,我並不是說你有瞞着我什麼,我只是……只是不捨得你!”冬二急忙的說道,一張臉漲得通紅。
“我自然知道。”沈清墨說道,“但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也許有一天我還會再離開,因爲我有我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有些責任是我必須去承擔的,我無法逃開,也不會再允許自己逃開了。”
有些事情就像是一個機關,一旦啓動,便只能前進,無法後退。
她現在的目標是要完成母親的心願,那麼完成之後呢?難道不會出現新的必須要去做的事情嗎?一切,她都無法保證,只能且行且看。
說道有些沉重的話題,主僕兩人俱都有些沉默。
最後還是冬二輕笑了一下,“你看我在說什麼呢,今日可是小姐的好日子,小姐及笄了就要嫁給端王爺了,可不能壞了心情。”
恰在此時秦正澤走進門,聽到冬二的話臉上的笑意也愈發濃厚了,朗聲說道,“還是冬二有眼力,不賞幾個金錁子倒是對不住你了。”
邊說着,邊掏出幾個金錁子朝冬二丟來。
冬二靈巧的接過,福身謝禮。
“今日就是你的及笄禮了,我也請欽天監算了吉日,你可想知道?”冬二一退下,某個迫不及待想邀功的男人就黏了上來。
沈清墨粉面微紅,口不對心的嗔了秦正澤一眼,“我剛過繼到文清王府,還想多孝敬孝敬王爺王妃,可不想那麼早就嫁人。”
“嫁給我也能孝敬他們啊,並且還多了一個人孝敬,豈不是更好?”
“那可不同,嫁給你就要去端王府了,如何能晨昏定省?”
“喲……”秦正澤瞧着懷中的人兒頭已經越來越低,而臉紅得就連耳垂都染上了一絲粉色,便知道沈清墨這是害羞了,忍不住愉悅的低笑從胸膛中溢出,震得沈清墨的後背一陣酥麻。
她嗔怪的說道,“你笑什麼呢!”
“笑你,分明想要嫁給我,卻偏偏這麼矯情。”
居然說她矯情!
沈清墨從秦正澤的懷中掙脫,嬌嗔的一轉身就想
反駁兩句,可是一對上秦正澤那雙蘊藏着濃濃深情的眼睛,卻發現喉頭髮澀,什麼都不能說出。
千言萬語似乎都凝聚成了一個眼神,一個笑。
靜靜對視了片刻,秦正澤低嘆了一聲,“清墨,終於能將你娶過門了。”
“什麼日子?”
“唔……這月的月末。”
“這麼快?”沈清墨有些詫異,還有一些不知所措。
“我還覺得慢了呢,要不是我逼着欽天監的人……咳咳,欽天監仔仔細細算過了,最近半年就屬那天日子最好,再說,我可是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這纔是他的真心話吧!
“我纔剛及笄呢,你迫不及待什麼呀?”沈清墨沒好氣的瞪了秦正澤一眼,被她水靈靈俏生生的眼睛一瞪,秦正澤的心裡像是吹起了一陣涼風,舒爽無比。
“迫不及待想要你。”低沉黯啞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兩人一起紅了臉頰。
收拾妥當,沈清墨穿着文清王妃特意爲她準備的衣裳緩緩走上正殿。
她今日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衣裳,雲霞紗做成的衣裳輕薄得像是天邊的雲,層層疊疊,流光溢彩,清透而飄逸。衣裳的衣襟處和寬大的袖口上都滾着桃紅色的邊,上面繡着蓮花纏枝紋,爲衣裳增添了一抹亮色,更顯得俏麗嫵媚。
沈清墨容貌端莊大氣,清婉柔和。
她平日的衣裳都以素淨爲主,穿着清爽衣裳的時候是溫潤佳人,可是穿着這麼富貴大氣的衣裳,卻也沒有被衣裳給奪了顏色,穩穩的壓住了那份貴氣不說,更是叫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看着沈清墨款款走來,文清王和王妃都露出了與榮有焉的笑意。
爲沈清墨插簪的是長公主,這自然是秦正澤請來的。
長公主對沈清墨的印象一直很好,爲了來參加沈清墨的及笄禮,她還特意拿出了她當時及笄時候,皇太后送給她的那支簪子,將之送給沈清墨。
這根簪子是一根玉簪,並不算華麗,但是卻極爲難得。
只因爲這根簪子的玉質是難得的冷玉,觸手生寒,沁人心脾,在夏日的時候簪在頭上更是讓人身心皆靜,肌膚生涼、不熱不躁,是一件難得的好東西。
沈清墨雙膝微微彎曲,垂首讓長公主給簪上玉簪。
“清墨溫柔可人,蘭心蕙質,你們還真的得了一個好女兒。”長公主看着文清王妃笑言道。
文清王妃走到沈清墨身邊,眼中也是笑意深深,卻偏說道,“我現在只希望我這個女兒嫁人之後啊,還能認得回孃家的路。”
沈清墨雙頰緋紅,低嗔,“母親,你亂說。”
笑了一陣,還是放過沈清墨了。
今日是沈清墨的及笄禮,杜箏和杜婉都和她相熟,自然都過來了。
沈清墨帶着杜箏和杜婉去自己的院子,走到半路上,她突然看到一個身影隱在樹蔭之下,錯眸一看,腳步頓時有些停滯。
“阿箏,阿婉,我突然想到還有一點事,你們先去我院子等我好嗎?”
“可是要去跟端王見面?”杜箏俏皮的問道,卻被杜婉給敲了一個爆慄,對沈清墨說道,“我們兩人去你院子等着,反正都好茶好吃的招待着,你先去忙罷。”
頓了頓,杜婉也有些不正經了,笑道,“如果是去見端王,我們也不會覺得被冷落的。”
兩人笑作一團,沈清墨也羞赧了,只對着冬一說道,“趕緊把這兩人給我領走,省得總是笑我。”
冬一笑着福身,對杜箏和杜婉說道,“兩位小姐跟着我走吧。”
等幾人走遠,沈清墨臉上的笑意才收斂了幾分。
她低低嘆了一口氣,朝樹蔭下的人影走去,那人目光灼灼,視線一直不曾從她的身上移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