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思兒的目光柔和而平靜。
這是一種看透了世事的透徹,也是一種歷經了歲月沉澱的安寧。
不知道爲什麼,沈清墨鼻子一酸,控制不住的落下淚來。
眼淚迷濛了她的雙眼,但是月思兒柔和的目光卻透過淚水,沒有遮擋的看入她的眼底。
“傻孩子,哭什麼。”月思兒從寒玉牀上坐起,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臉上帶着濃濃的笑意。
“嗯,我不哭。”沈清墨哽咽着,卻笑着點頭。
月思兒笑着搖頭,眸光看到站在一側的北堂宸毅,他從剛纔就保持着一個姿勢,動也不動,就像是一柄沉默的黑劍,直直的插入地面,沉默而篤定的守護在這裡。
見到月思兒的眼睛看過來,北堂宸毅垂在身側的手緊了一緊,暗沉的目光深深落在月思兒的身上,薄脣抿成了一條堅毅冷硬的線條。
氣氛有些怪,空氣彷彿凝固起來。
秦正澤突地開口,“清墨,陪我出去一會兒。”
沈清墨訝然的擡頭看他,他卻不由分手的牽起了沈清墨的手,笑着對月思兒說道,“……我,跟清墨先出去一下。”初次見面不知道怎麼稱呼,秦正澤尷尬的省略了那一個步驟。
對着和沈清墨看起來也就大個幾歲的月思兒,他着實開不了口喊上一聲伯母。
沈清墨由着秦正澤將她帶出山洞,臨出去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山洞中的兩人,卻見兩人的視線膠着在一起,雖然氣氛有些古怪,卻有着旁人無法插入進去的緊密。
到了外面,沈清墨後知後覺的問道,“你拉我出來幹什麼?你就不擔心北堂宸毅對我母親不利嗎?”
“不利?”秦正澤失笑反問,“你覺得我有可能對你不利嗎?”
“你當然不會。”
“那你爲什麼覺得北堂宸毅會對你母親不利?”
“因爲……”沈清墨倏地瞪大了眸子,驚訝的看向秦正澤,卻見他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如果沒猜錯,他們之前應該有很多的故事。”
扯開脣角露出一絲笑意,秦正澤揉了揉沈清墨因爲驚愕而有些僵掉的臉,直把她的臉揉成了一個糰子的模樣,這才俯身吻住了她的脣瓣,將她口中將要脫口而出的問題都堵在口中。
這個後知後覺的女人,又傻又遲鈍,就像是一隻躲在硬殼之中的烏龜,如果不是當初他狠心撬開她的殼,也許現在陪在她身邊的就不是他了,所以……他必須要懲罰!
山洞中,秦正澤牽着沈清墨離開之後,便一片靜寂。
很久之後,月思兒帶着苦澀的口吻問道,“你後悔嗎?”
“爲何後悔?”
“難道,你不曾後悔爲了我離開宗門?”
“難過是有,但不後悔。”北堂宸毅回答。
他向來是說一不二的男人,不屑於說謊和敷衍,這一句回答讓瞭解他的月思兒臉上的神色稍緩。
可接下來,她問的話卻讓北堂宸毅勃然色變。
她擡眸看向北堂宸毅,這個沉默卻桀驁不馴的男人,輕輕問了一句,“那這麼多年來,你可曾……後悔強佔了我的身子,可曾後悔你曾經做的事情?因爲,那會讓我恨你……”
北堂宸毅眼中的神色像是夜間波瀾起伏的海面,所有的波濤洶涌都掩藏在沉寂的黑色之中,變成了暗涌。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手上的青筋像是他不平的情緒,暴起着。
過了半晌,他深深呼出一口氣。
“不。”他說道,“不後悔!”
他的黑眸堅定,看着月思兒的眼神中有各種情緒,卻唯獨沒有退讓。
月思兒從牀上起身,緩緩朝他走去。
她身姿卓越,行動間似乎有一股獨屬於她的氣息在空氣之中彌散,她的眼睛亮得像是夜幕上的星子,她的腰肢纖細得像是岸邊拂動的垂柳。
她走到他的面前,擡頭凝視着他的眸子,再問了一句,“真不後悔?”
“不。”北堂宸毅的聲音又冷又硬。
“那好,那很好!”月思兒臉上浮起一絲淡笑,突地伸手攥住了北堂宸毅的衣襟,淬不及防的將他的身子驀地拉低,眼睛對上了他一雙沉靜的眼睛。
他的臉離她只有一指的距離,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臉,沒有錯過他眼中剎那的驚慌和不確定。
這一點,讓她驀然更加愉悅起來。
紅脣微微翹起,月思兒吐氣如蘭的說道,“北堂宸毅,現在我醒了,以前你欠我的,我會百倍千倍的拿回來!”
“你想要什麼?”
“你的命!”
“……”深深看了月思兒一眼,北堂宸毅突地直起身,抽出腰間的佩劍,言簡意賅的說道,“好!”
她想要他的命,那就給他。
她沒有想要過他的任何東西,現在終於有想要的了,他甚至感覺開心和解脫。
森冷的寒光從劍身上射出,迫人的殺意讓人心生凜然。
曾經殺人無數的劍,現在卻要揮向自己,北堂宸毅卻沒有一絲猶疑。
揮劍自刎,利劍破空劃出一道尖銳的厲鳴,北堂宸毅也閉上了眼睛,可當森然的劍氣即將收割他性命的時候卻驀地靜止了,預料之中的疼痛和死亡並沒有到來。
他睜開雙眸看去,只見一道深紫色的靈一頭牽在月思兒的手上,另一頭卷在劍刃之上,生生阻住了長劍。
“你的命是我的,但我現在不允許你死。”她輕輕一笑,將利劍從北堂宸毅的手中拿出。
他從來不離身的劍,被一個女人輕而易舉的給奪走。
他無力反抗,也不想反抗。
在他心裡一片灰涼的時候,月思兒卻墊腳對上了他的眼睛。她忽而一笑,在他脣上印上一吻,一個轉身將他按到在寒玉牀上。
在他驚愕的彷彿見鬼的目光之中,月思兒略帶着些得意說道,“北堂宸毅,以前是你強迫我,從今天開始你完了,換我強迫你!”
……
“阿澤,你說他們會說什麼?”
“敘舊。”
“那當然是敘舊,可是我在想他們會說什麼呢?”沈清墨手撐着頭,開始胡亂猜測起來,“其實相處了這些日子,我覺得北堂前輩應該不是殺了我母親的兇手。現在母親也無事,更覺得他其實……唔,其實還不錯。也不知道母親會不會跟他動手……”
“你覺得北堂宸毅還不錯?
”秦正澤突地問道。
“的確還不錯呀!啊……你難道這個也吃醋?”這一次,沈清墨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開竅了一把,可惜卻完全弄錯了方向。
秦正澤一默,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沈清墨!北堂宸毅很有可能是你父親,你說我吃他的醋?嗯?”
一雙鳳眸帶着三份邪肆,三份不滿,四份無奈看着沈清墨,沈清墨彷彿察覺到危險的兔子,從地上一躍而起離秦正澤遠遠的,卻說道,“你怎麼知道他是我父親,你又沒證據!”
“你母親看他的眼神……”
“什麼眼神?”沈清墨愣愣問道。
“不是恨,是愛。”
沈清墨,“……”
這種暈乎乎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了北堂宸毅和月思兒從山洞之中出來。
他們兩人之間真的有故事?沈清墨狐疑的悄悄打量兩人。
向來視如洪水猛獸的人,突然一下從敵方變成了己方,沈清墨沒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快感,反倒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從素來冷着臉,眼神冷冽的北堂宸毅突然對她露出一個笑容開始的。
對,姑且將嘴角的抽搐看成是一個笑。
月思兒挽着沈清墨的手,有些感慨的說道,“當年你還是襁褓裡,小小短短的樣子,沒想到一眨眼就長成這樣了,時間還正是過得快。我都沒有想過,有天我的女兒也會這麼大,感覺太不可思議了。”
她本來是懷着難過不捨而毀去丹藥的,可沒想到,就連她毀去丹藥的舉動,都在某人的算計之中,而他居然還有後手。可他終究算錯了一步,導致她沉睡了這麼多年不醒。
就在她沉睡的時光之中,沈清墨已然長成,甚至爲人婦了。
月思兒眼中滿是感慨。
沈清墨卻想到了當年月思兒留下的玉佩中的那一段影像,有些不解的問道,“您知道我會重生嗎?”
“重生?”月思兒驚訝的看向沈清墨,“什麼重生?”
“您不知道?您不知道的話,爲什麼給我的玉佩影像之中,說您已經等了我二十多年呢?”沈清墨問道。
正因爲這一句話,沈清墨覺得月思兒應該知道她有一世會慘死身亡,然後死後重生回來才發現玉佩。因爲前世她並沒有理會月思兒安排的心腹僕婦,沒有開啓房中的密室,自然也沒有得到玉佩見到月思兒留下的影像。而她死去的時候正好是二十歲左右,重生歸來,她的實際年齡就二十多。這豈不是等了她二十多年的真實含義?
月思兒一愣,回憶了一下,卻似乎是想不起來什麼的模樣,有些隨意的說道,“可能是我當時口誤了吧,你知道我這人也有些大大咧咧的。”
真的是口誤嗎?沈清墨有些疑惑。
如果是口誤,爲什麼那一段影像之中,月思兒那麼的悲傷,那麼的難過,爲什麼最後一幕是她躺在血泊之中的模樣?
她和北堂宸毅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清墨覺得事情應該不像是她說的那麼簡單,可是張了張嘴,她卻沒有在這個重逢的關頭再多追問。
有些事情想要理清楚需要時間,想要解開更需要時間。而現在的時間,還是用於幸福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