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月思兒的笑靨,不知道爲何,沈清墨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沒有孃親。
王氏雖然不會短了她的衣食住行,可是卻也從來不會關心她,她看得如珠似寶的女兒是沈清歌,怎麼會對她一個視爲眼中釘的佔了沈清歌嫡長女的人好呢?
所以,她從小就沒有感受過母親的溫暖。
她一直在幻想着,如果母親還在,會如何溫柔的對她,會不會給她梳頭髮,教她刺繡,和她一起踢毽子,可是……她唯獨沒有想過,有一天母親會挽着她的手,兩人就像是閨中好友一般交談。
“清墨,你和阿澤是怎麼認識的?”
“一次無意之中認識的。”沈清墨想敷衍過去。她和秦正澤認識的細節,真的不說也罷。
“那他對你好嗎?”
這個問題比較正常,沈清墨點了點頭,“對我很好。”
“你們已經成婚了,準備什麼時候給我添一個孫子?”
孫子?沈清墨沉默的看了一眼月思兒比她成熟不了多少的面容,再次保持了沉默。
月思兒初爲人母的時候就開始沉睡,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六年,對她來說卻彷彿昨日,她的心態和沈清墨一般,再加上她本來就是活潑的性子,甚至還沒有沈清墨沉穩。
和這樣一個母親聊天,對有些慢熱的沈清墨來說,還真的有點吃不消。
“額,那個……”秦正澤乾咳兩聲,快走幾步到了兩人面前,“我找清墨有一些事情。”
說罷,不看月思兒的臉色,直接將沈清墨給牽走了。
月思兒有些鬱悶的回頭看向北堂宸毅,“我怎麼覺得我女兒女婿似乎在嫌棄我?”
北堂宸毅,“……應該是錯覺。”
“我也覺得。”月思兒深以爲然,可是看到沈清墨被秦正澤拉着走遠以後,她臉上的笑容卻慢慢的變淡,直到全然消失。
沈清墨並不傻,自然知道秦正澤是見到她有些尷尬,所以纔將她給帶了出來。可是,她以爲秦正澤會帶着她跑到一個無人的地方,想要和她說一些什麼,卻沒想到他直接帶着她回了客棧。
“喝杯水。”秦正澤給她到了一杯水,遞到面前。
“你帶我回來,就爲了讓我喝水?”
秦正澤挑眉問道,“難道你不渴?”
好像是有點……沈清墨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小口潤了潤喉嚨。
既然有時間,她也有些話想和秦正澤說。
“阿澤,我覺得他們有事瞞着我們。”沈清墨說道,“我問了母親,她在玉佩中留下影像對我說等了我二十年,是不是因爲知道我是重生歸來的人,所以才那麼說,可是母親卻否認了,甚至對我重生這件事還表示很詫異。我覺得很奇怪……”
“奇怪什麼?”秦正澤在沈清墨身邊坐下,一雙黑黑的鳳眸凝視着她。
“按道理來說,我若是說我是重生之人,她表示驚訝的話,應該會再追問兩句才正常,可是她只是解釋了一句說也許當時她口誤,卻什麼都沒有問我,你不覺得很怪異嗎?”
如果真的只是單純口誤,那麼月思兒就不會知道她重生的事,那麼第一
次聽到這個消息,應該是會驚訝到的,可是她卻表現得很平靜,這根本不是第一次聽說的反應。
秦正澤皺眉深思片刻,說道,“你想的沒錯,我也有此懷疑。”
“他們爲什麼會這樣?”
“也許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清墨,你確定現在這個月思兒,就是你的母親嗎?”秦正澤認真的凝視着沈清墨。
沈清墨的生母並沒有死,這本來是一個令人開心的事情,可是如果這是一個圈套……
“我本來也有些懷疑,以爲有可能只是一個相貌極爲相似的人,畢竟我之前一直認爲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可是當我將體內的靈力輸入到她身體中的時候,她身體的反應讓我很確定,她就是月思兒,不是誰冒充的。”
“爲什麼?”
“因爲她的身體能十分融洽的接納我的靈力,似乎是修煉過《玄陰九靈經》的原因。而《玄陰九靈經》是歸元宗的至寶,是不會輕易交給別人修煉的,我能接觸到這本功法是因爲母親,除了母親之外,歸元宗沒人再修煉過,其他人更不可能冒充。並且,當我的靈力融入她身體的時候,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很自然,很貼近。”
她相信,這是血脈親情的原因。
“可是阿澤,我覺得很多事情都超出了我的預期。”沈清墨神情有些迷茫,可是這種迷茫並沒有持續很久,她又燦然一笑,說道,“當初我以爲母親已經不在人世了,現在她還能活着,這就是一個最大的好消息。至於其他的……”
她頓了頓,“我相信他們只是不知道如何開口,等他們理清楚了,一切的謎題都會揭曉的。”
沈清墨想到了這一點,卻沒有想到這個機會很快就到來了。
晚上,月思兒過來敲響了房門。
“清墨,能不能和你談一談?”
“好。”沈清墨點點頭,看向了月思兒,“您想進屋,還是出去?”
“我們出去走走。”
“嗯,我和阿澤說一聲。”沈清墨走回屋子裡,和秦正澤細聲交代了兩句,跟着月思兒一起出了門。
走出客棧,沈清墨擡頭看了一眼深藍色的夜幕,發現空中的下弦月變得越來越飽滿。
淡淡的銀輝灑落下來,將夜裡安靜的留仙鎮照得分外安靜。
“帶我上去吧。”月思兒開口。
“哪裡?”沈清墨有些反應不及,卻看到月思兒指了指客棧的屋頂。
她牽住月思兒的手腕,帶着她躍上了屋頂,兩人並肩坐在屋頂上,坐在淡淡月色之中。
“以前,我經常和白晟這麼坐在屋頂上,我不開心了,他哄着我,一鬨就是一個晚上。”
白晟?沈清墨沒想到月思兒會從白晟開始說起。
看到沈清墨的表情,月思兒噗嗤一笑,“你也認識白晟吧?”
“見過一面。”
“還見過?”月思兒有些吃驚,“宸毅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嗎?”
“他在沈家的密室之中,留下了一道精神印記,我和禮淵被困在密室的時候,觸發了那一道精神印記,才見到了他。”沈清墨並沒有隱瞞。
“禮淵?”月思兒問道,“是白晟生的那個兒子?”
“嗯,是的。”
“我記起來了,當時我們還給你們定下了靈魂禁制,爲此白晟還耗費了五十年的修爲……對了!”月思兒訝然的看向沈清墨,眼中滿是吃驚,“你爲何沒有跟禮淵在一起?你們之間有靈魂契約,能感應到彼此的話,應該會日久生情纔對。”
“當時您爲何要給我們設下靈魂禁制呢?”
“還不是因爲白晟,他說他卜了一卦,他的兒子很有可能會死在你手上,我便賭氣就讓他給你們建立了靈魂禁制……其實也不是賭氣,我知道白晟的修爲很深,他若是卜卦便很有可能成真,我不願意他守了我一輩子,到頭來我的女兒還殺了他的兒子,如果靈魂禁制能讓你們相愛,也許能改變這一切。”
沈清墨心裡一沉。
原來是這樣,並不是白晟所說的那樣,他愛了月思兒一生不想讓紀禮淵也重蹈覆轍枯等一世,他最擔心的居然是將來紀禮淵有可能會死在她的手上?
沈清墨有些恍惚的問道,“那爲何我從沒有感應過禮淵的存在呢?不是說建立了靈魂禁制的男女,能感應到彼此的存在嗎?”
“禁制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們沒見面的時候根本沒有產生愛意,又何來感應?”月思兒微微有些出神,“這禁制本來就是深愛之人的盟誓,並不是勉強兩人相愛的約束。”
“那您和白晟呢?你們之前似乎也建立了靈魂禁制,爲什麼您……他卻因爲靈魂禁制而死去了?”
沈清墨話音一落,便收到了月思兒投來的驚詫的眸光。
她淡淡一笑,“原來這個你也知道了……是,我們之間是建立了靈魂禁制,在我死亡的時候他用盡了全部的生命力也沒有將我救活,最後和我一起死亡了。我現在之所以還能存在着,是因爲北堂宸毅將我的魂魄活生生給拘禁了起來,重新讓我復活。所以白晟死了,我卻還能活着。”
原來如此。
“那您和他之間……”沈清墨想問,卻又有些遲疑。
“我知道你遲早會問的。”月思兒笑着說道,“你應該想問當初的事情吧,我爲什麼會離開宗門,又爲什麼會去到京城,爲何會遇見沈良,還有石室中的秘密,甚至,我猜你應該也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我和誰的孩子,是不是?”
關於身世,的確是沈清墨最爲在意的一點。
她在沈家這個泥沼之中掙扎糾纏了這麼久,她恨了王氏和沈良那麼久,有關於沈家她的大部分回憶都是陰冷而潮溼的,可偏偏她卻覺得這是一種血脈上的羈絆,似乎也從沒有想過從其中掙脫。
就算是重生歸來,她想到的不是抽身離開,而是毀滅!她想要讓傷害她的人得到報應,想將她身上的痛都還回去,因爲那種被至親背叛的感覺,那種天地都蒼涼冷漠,唯一的骨血也枉然無情的感覺,實在叫她心中滴血,無法釋懷。
可,等到她埋葬了一切,卻有人告訴她,她有可能根本不是沈家的人?
那她當初爲什麼要留在沈家受苦,又爲什麼要和沈家的人糾纏兩世?她爲什麼如此之恨,爲什麼如此堅持?
她重生回來,堅持着復仇的意義何在?
沈家不過是和她一樣,一羣可憐的人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