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像是感覺到了隱約寒意, 襄林莫名的心間一凜,渾身一顫,手中的玉色茶杯跌落在地, 碎裂了。
鐘鼓妙音之聲很快將其蓋過, 沒有人注意到這裡摔落了茶杯, 一如既往的平靜。
只有一旁的錦月和曹璃頗爲關心, 招招手示意宮人過來收拾碎片。
“我沒事, 就是忽然……覺得有些冷。”
襄林輕笑着,斂眸沉思,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產生這樣不安感?
在她失神的期間, 一個宮人前來,先是恭敬行禮, 而後貼近襄林耳旁, 小聲道:“奴婢奉攝政王之命, 來邀請姑娘到後殿相見,還望姑娘隨奴婢前去。”
聲音不大, 卻足夠讓襄林聽清楚。
攝政王是鹿洵的生父,於情於理,他派人來傳喚,她都是要前去相見的。
她擡眸瞧向主座上的攝政王,只見他亦向她看來, 威嚴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只是朝她點點頭。
襄林見此, 沒有多想, 跟身邊的錦月交代一聲自己離開片刻, 就跟着宮人起身離去。
空氣中迴盪着曼妙的樂聲,眼看襄林跟隨宮人離開, 謝世容眸光微閃,隨後擡手喚來貼身侍衛,在他耳畔輕聲說道:“找個不知你身份的宮人,傳話給鹿少,就說好戲開始了。”
襄林穿過幾道朱門,來到設宴的後方殿內。
她始料未及,被幾道瘦高的身影急速擒押住臂膀:“你們幹什麼?快放開我!”
“襄林姑娘,這次,怕是放不了你。”
聽到一道略微耳熟的男聲,她不由得驚訝睜大雙眼看向那人,渾身再也壓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劉墨安?”
“不錯,是我。”他走近幾步,溫文爾雅的微笑看着她:“上次是你僥倖,跌入谷底也未摔死,這一次,就不相同了。”
看到劉墨安明目張膽的連面也不蒙,襄林微微眯起眼睛,心中不覺一寒。他看來是有十足的信心殺掉自己,否則不會如此草率,就像不打無勝之杖。
“你不過一介賭徒,又是進過地牢的,憑什麼妄想飛到枝頭變鳳凰?不怕實話告訴你,此次殺你,我奉的可是攝政王之命。”
一種屈辱感讓她鎮定下來,她表情麻木的看着他,道:“即便我是賭徒出身又如何,你何嘗沒有妄想飛上枝頭,要不然,你怎麼會認攝政王做義父?爲了權勢,你連爹都叫了,又比我高貴到哪裡?”
“啪——”
果然劉墨安被激怒,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打在了襄林的臉頰上。這一巴掌的力道很大,打得襄林耳邊嗡嗡作響,耳畔的金色花朵亦震落在地,若不是身後有人擒押着她,怕是會踉蹌倒地。
這一巴掌,是襄林故意捱打。
她知道唯今只有依靠鹿洵來救自己,然而他出去透氣,不知有沒有回來,她只能拖延時間,到不能再拖時,再奮力呼救。
鹿洵武功卓越,耳力自然也超於常人。
但願她今日可以逃過這一劫。
劉墨安打出那一記用力的耳光,心中那股暴戾的鬱氣也平息許多,他褪去斯文的皮囊,露出真實的醜惡嘴臉,帶着一絲得意的聲音傳入她耳朵:“對,我們是同一種人,可我比你要成功,因爲……你就要死了,而我,依舊活在這個世上,並且遲早也會除掉鹿洵,能得到攝政王青睞重用的,終將只有我一個人罷了。”
“你,竟然還對鹿洵存着殺心?”她帶着憤恨的目光瞪向劉墨安。
“當然,這就是我比你過人的地方,”劉墨安笑了笑:“不像你,想殺謝世容,卻又徘徊在憎恨和原諒之間,根本難成大事。”
“你簡直喪心病。”她唾罵道。
“跟你說了這麼多,也足夠你去往陰間的路上思量一陣了,那麼,你上路罷。”劉墨安漸漸收了笑,目光凌厲的看着她,而後揮手示意身後的侍衛動手。
這個時候,襄林突然大聲喊了出來:“救命啊!阿洵!”
另一邊,和顧賢談完私話的鹿洵剛欲擡腳邁進殿內,便被一個不熟知的侍衛告知有好戲看,他挑起眉尖,不動聲色的思量着這句話的含義。
襄林的呼救聲雖然完全被淹沒在鐘鼓聲中,但鹿洵耳力靈敏,思量之間,還是捕捉到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他立即朝着襄林坐的位置望去,卻未能瞧見她,果然,方纔那呼救的聲音確確實實是她的!
一個被派來拖住鹿洵的宮人走來,剛行禮開口:“小王爺,攝政王有請……”
話未說完,鹿洵卻聽也不聽,徑自提步,身形如同鬼魅,飛身朝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後殿而去。
他心中默唸着:襄林,你可千萬不要出事。
見鹿洵前往後殿,攝政王心中暗道一句不好,便也起身急匆匆朝後殿而去。
底下的衆人雖是在談笑,卻也無時不刻不關注攝政王的一舉一動。
眼見攝政王面色不佳的步入後殿,衆人亦靜默下來,其中,有幾個官位比較高的大臣,包括謝世容,都相伴起身前往後殿,準備一探究竟。
劉墨安也未料到襄林會突然高呼求救,站在身後的侍衛警覺起來,伸手扼住她的脖頸,讓她痛苦得無法出聲。
襄林幾乎快要窒息,她因爲痛苦,眸裡泛起水汽,眼見對面的侍衛拔刀靠近。
“鹿……鹿洵……”
這是一句輕喃,透着一股說不清的絕望與迫切。
就在這時,後殿的門始料未及被推開,鹿洵出現在門口。
他看見劉墨安等人時眉頭皺起,目光觸及襄林所處境遇時,面色微沉,
下一刻,她脖間的窒息鉗制驟然鬆開,再然後她整個身子被圈入一個溫暖的懷裡,鹿洵身上淡淡龍延香瞬間充斥了她的鼻息。
頓時,因爲缺氧,她伏在他懷中開始咳嗽着大口呼吸。
鹿洵伸手爲襄林順氣,眉宇間的盡是疼惜與憤怒,他清冷的眸子擡起,眸光幽暗深邃。
“好大的膽子。”他輕輕吐出這幾個字,卻已經震懾整個後殿裡的人。
“這、我也是奉攝政王的命令行事……”劉墨安換了先前的張狂惡毒表情,開始侷促不安道。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只見攝政王來到後殿,才步入門口便冷冷道:“確實是爲父的意思,這種三教九流的女子,出身貧微,哪裡配得上你?五公主身份高貴,又對你癡心一片,她纔是你娶妻的最佳人選。既然你被這女子迷了心智,爲父自然有義務替你除掉牽絆!”
鹿洵發出一聲輕笑,對攝政王之言充耳未聞,他徑自掏出腰間的軟件,朝劉墨安的身子各部比劃了幾下,淡漠問道:“說罷,你想保住你的胳膊,還是你的腿?”
劉墨安渾身一怔,臉色愈加蒼白起來,他怯懦着向攝政王的方向挪動,冀望可以博得義父的保護。
這個時候,謝世容與幾位官員亦相隨來到後殿,方纔聽見攝政王中氣十足的訓斥之聲,他們也能準確無誤的推測出眼前的境況,此時都噤聲靜觀其變。
鹿洵眼神一凜然,看樣子是動了殺念,襄林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她擡頭朝他笑了笑,因耳光而殷紅的血跡在她嘴角綻開:“阿洵,我沒事的,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
眼下圍觀者衆多,口舌混雜,她不能讓鹿洵爲了自己而動手傷了劉墨安,如此的話,他無異於是和攝政王撕破臉,陷於不孝的難堪之地。
“……”鹿洵微怔,他垂首看她的眸光閃了閃。
“走吧,我們……回家。”襄林拉起他的手,笑意盈盈道。
聽到‘家’這個字,謝世容的眼睛頓時變得晦暗不明。
“傻瓜。”鹿洵清冷的眼裡盛滿柔軟,素來乾淨厭惡血污的他,竟然擡手,用自己月白色的衣袖爲她擦拭嘴角的血漬。
襄林笑着將臉依偎進他懷裡,撒嬌般悶悶道:“我們走。”
鹿洵笑笑,輕輕嗯了一聲。
襄林頓時鬆了一口氣,攜手與他緩步向門口走去。
在經過劉墨安身前之時,鹿洵停頓住腳步,襄林不解的跟着停住,她有些擔心的攥緊了他的手。
他瞥眸瞧向劉墨安,眸光深沉得可怕。
劉墨安臉色又蒼白了幾分,他不由自主又後退幾步,生怕眼前的這個嗜血的小霸王會對自己不利。
一時間,殿內彷彿寒風蕭瑟樹葉飄落。
“此刻我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現在我未傷你,只是覺得你是我爹手底下一條盡職盡忠的好狗。可我警告你,再敢動襄林一根汗毛,我就不管你是誰家的畜生,立刻要了你的命。”鹿洵輕蔑之至的說着,俊美無雙的臉上盡是陰狠暴戾的神情。
淡淡的一句話帶着滿滿的譏諷與決然,絲毫不留顏面。
在場的幾位官員皆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攝政王有些惱怒,劍眉蹙成一團:“孽子!住口!”
“住口就住口,最後補充一句,”鹿洵毫不在意的聳聳肩,漫不經心道:“有這條狗在場的宴會,以後別跟我說。”
說罷,他攜着襄林揚長離去,只留給衆人颯然不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