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守在門口的婢女臉上露出惶恐之色,但東廂房內卻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傳出。
“王爺,您……”
婢女規勸的話剛開了個頭,簡世鳴已然又揚聲喚道,“母親,你爲什麼不敢見本王,你……”
他的話未說完,東廂房房門已然吱的一聲拉開。神情端莊、面無表情、頭髮抿得一絲不亂的簡夫人穩步從廂房中走了出來,狹長的眸子瞬也不瞬的鎖着簡世鳴。
雖她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但簡世鳴卻依舊感覺出他母親不高興了,可現在他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他伸手一把將清揚扯了過來,“母親,她是誰?”
簡夫人轉眸瞥了一眼清揚,目光僵了一下,繼而又轉眸望向簡世鳴,“是你將她帶回來的,還要來問我是誰?”
“啪!”
話剛說完,簡夫人擡手便給了簡世鳴一個耳光,“遇事沉不住氣,平日裡我就是這麼教導你的嗎?”
簡世鳴心中發澀,卻極力隱忍着將諸多的不滿和委屈壓下,垂頭道,“對不起,母親!只是你不覺得她與你、我長得十分相像嗎?”
“是啊,是啊!”簡世鳴的話音一落,清揚已然望着簡夫人出聲道,“你長得和紅姑藏着的畫像一模一樣。不信,你看看!”
說着,清揚便將背上揹着的畫卷抽出。
只是不等她展開,簡夫人已然出聲呵斥道,“夠了!你是從哪來的野丫頭,有沒有一點規矩?”
清揚一怔,扁了扁嘴,眼圈已是有些泛紅。
簡世鳴心中微微錯愕,無論什麼事情,他母親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很少會動怒。朱玉香殺了簡雨漩,可他母親見朱玉香的時候也沒有絲毫怒意,但現在對清揚,這個初次見面的小丫頭,竟然惱了,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簡夫人轉眸盯着簡世鳴一字、一字道,“既然你問,那我就告訴你,我從來沒有見過她,與她也沒有任何關係。”
說罷,簡夫人轉身便往東廂房而去。
“母親!”簡世鳴急急喚道。
簡夫人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徑自走進廂房,擡手撫上鏤空的糊着明紙的廂房門就要關門。
“既然母親不認識她,也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那本王要娶她做本王的王妃!”簡世鳴一把將清揚帶入懷中道。
“你、你要娶我?”清揚一個趔趄跌入簡世鳴懷中,捂着撞得生疼的鼻子不可置信的瞪向簡世鳴。
“對!”簡世鳴肯定了清揚的話。
簡夫人正要關門的動作僵住,身子不覺顫了顫,繼而“砰!”的一聲將房門閉上,轉身倚在門上,胸口劇烈的起伏着,一貫波瀾不驚的面孔終於出現一絲裂縫,繼而迅速皴裂開來。
憤怒、仇恨、哀傷幾乎在同一時刻從那皴裂的縫隙中涌出,佈滿了她的臉龐。
慢慢的,她狹長的眼眸中涌出晶瑩,繼而順着眼角一滴、一滴的滾落下來。
門外,簡世鳴如玉的臉龐陰沉如水,他明顯感覺到他母親對他要娶清揚這個舉動十分震驚,也明顯感覺到她的不安和糾結,可她卻又一言不發的關上房門,這又是什麼意思?
“那事情就這樣定了!”簡世鳴抿了抿脣,沒頭沒腦的又丟出一句。
“隨你!”門後的簡夫人壓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緒,儘量平淡無波的丟出兩個字。
直到聽到門外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遠去,簡夫人的身子才順着門框緩緩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看到清揚,她就好似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她伸手緩緩撫上自己的臉頰,就在此時,一股淡淡的異味突然傳到了她的鼻中,她忙擡眸看去,只見眼眸深邃、面如白紙的蒼朮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
她慌忙擦去眼角的淚痕,起身,“你什麼時候來的?”
“就在你說不認識清揚的時候。”蒼朮脣角掛着譏笑的在一旁圓凳上坐下,“你這當孃的可真狠心,自己的親生孩子不認就也罷了,竟然還說她是野孩子。她若是野孩子,你又是什麼?”
“蒼朮!”簡夫人臉上露出幾分痛苦之色,“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認爲他們是我的孩子,你纔是!”
“別!我高攀不起,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妃,我不過是一個藥師,若硬要說我們之間有點什麼關係,那也不過是互相利用。”蒼朮深邃的眼眸如避蛇蠍一般望着簡夫人。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簡夫人的臉上露出一抹傷心之色。
“好了!”蒼朮不耐的別過眼眸,不願去看簡夫人臉上此刻的表情,“我來是想要告訴你,讓飛鳥的人給我盯緊了千歲府,盯緊了每一個出入千歲府的人,我要知道他們確切的行蹤。”
“你又要做什麼?有什麼事情,我讓王爺去做,你不可再去犯險。”簡夫人有些擔憂的望向蒼朮。上次他在千歲府受傷,就讓她驚得丟了半條命。
“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說罷,蒼朮起身便往佛龕而去,一撩佛龕下部垂着的杏黃色錦布,回眸又瞥了眼簡夫人道,“你真要讓他們成親?”
也不等簡夫人回答,蒼朮一貓腰已鑽入佛龕下的櫃子。
簡夫人緩緩走到佛龕旁,將已經空了的櫃門關好,又將杏黃色錦布放下,這纔拿了放在佛龕上的香檀木佛釧和木魚在蒲團上跪坐下來。
清脆的木魚聲響起,可簡夫人的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
雖然明明知道簡世鳴要娶清揚是在試探她,可若萬一這孩子鑽了牛角尖,真的娶了清揚?他們可是兄妹啊!可若她要說不許,她又該拿什麼理由來拒絕呢?
越想,簡夫人的心愈亂,那原本一聲聲安穩人心的木魚聲也跟着亂了起來。
夜的帷幕,漸漸拉開,不時有響亮的鞭炮聲在黑夜中炸響,提醒着所有的人,舊的一年過去了,新的一年來到了。
儘管朝中時局不穩、暗潮洶涌,但與金陵的普通百姓而言,這一年也與往年沒有什麼差別。
天剛矇矇亮起,空氣中還瀰漫着炮仗的味道,薔薇歡快的聲音已經在蘇木所住的廂房門外響起,“蘇木師兄!你起來了沒有?蘇木師兄,瀧哥哥讓我今日給阿梨做鹽酥雞,我來問問你現在給阿梨用的藥與什麼相剋?我也好避開些。”
薔薇的話音剛落,蘇木的房門便被拉開,如溪水般的聲音也汩汩淌出,“阿梨用的藥都是一些藥性平和的,你避開辛辣溼熱的便可。”
“蘇木師兄?”可此刻,薔薇根本就沒有聽清蘇木說什麼,一雙赤紅的眸子死死的瞪着蘇木滿頭的銀髮,“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枯木神醫最近不是一直幫你調養身子嗎?而且,昨日也不是滋養兩生花的日子?你的頭髮……”
昨日,蘇木還只有左右兩邊鬢角有兩縷白髮,可爲什麼竟一夜之間白了頭?
蘇木瞥了眼自己垂下的銀絲,毫不在意道,“我試了一些新藥,沒控制好,無妨。”
“你胡說!”薔薇的眼眸瞪的更圓了,鼻子也有些發酸,“有什麼藥可以讓人一夜白頭的,我怎麼不知道?你說,是什麼藥?你昨晚一夜沒睡吧?你究竟做了什麼?”
“唉!”蘇木輕嘆了口氣,溫柔的伸手拭去薔薇眼角的淚珠,“既然你知道,爲什麼還要問?”
“究竟怎麼了?兩生花的果實不是都已經快熟了嗎?”薔薇不依不撓的瞪着蘇木。
“算上兩生花,按阿梨現在的狀況,我昨晚推演了一下解毒的過程,成功的可能性只有六成。”蘇木溫潤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疲憊、一絲無奈。無論他如何推演,成功的可能性最多也只有六成。
若換做別人,遇到這情況,六成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比例,可如今他要解毒的卻是阿梨,他要十成十的把握,而不是六成。
“師兄!這已經很好了。”薔薇這話不是在安慰蘇木,而是在說實情。天機毒若是這麼好解,阿梨也不會在藥王谷整整泡了三年藥浴也沒有全部祛除。
蘇木頷首,理論上來說,這的確是很好的結果,但只要一想到還有剩下的四成可能,他的心便痛的厲害。
“你去吧,我再好好想想!”蘇木說着轉身向房內而去。一定有法子,一定有十成十把握的法子。
話音落下,房門便已在他身後閉上。
“師兄!今日是新年,你不去……”
“別吵我!這幾日都不要吵我!”蘇木平淡卻堅定的聲音從廂房內傳出。
薔薇輕嘆了口氣,緊緊的抿着脣,望着緊閉的房門怔了半晌,才轉身而去。
直到太陽爬上正中的時候,沐阿梨纔再次緩緩睜開了眼眸。
還不等她看清周圍的景物,一個溫柔的聲音便在她耳邊響起,“醒了?新年快樂!”
沐阿梨的脣角不由勾起,望着眼前這鳳眸溫柔的男子笑道,“新年好!”
“快起來,大家都等着你了!”百里瀧一手將沐阿梨扶起,一手已將一旁放着的衣衫取過,爲她穿戴起來。
“大家?”沐阿梨眉梢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