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衆人雖不敢肆意議論,但互相交換的目光,卻無一不贊成百里瀧和沐阿梨的話。
“簡王爺,雨旋郡主是不是抱錯了?”沐阿梨笑盈盈的望向簡世鳴道。
簡世鳴臉上一片平靜,心中卻早已起了軒然大波。雨璇是不是抱錯了?以前偶爾他也懷疑過這個問題,畢竟雨漩長長的馬臉、三角眼、八字眉、塌鼻樑,與誰都不像。不像他,也不像母親,更不像父親。
可心中縱有疑惑,再沒有得到答案的情況下,他也不會表現出來。
他脣角勾起,浮起一抹溫暖的笑意,看向眼前這個與他容貌有着八分相像的女子,“的確,這位姑娘長得與本王十分相像。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種相似的程度雖說十分少見,但也不是沒有。”說着,他轉眸看向百里瀧和沐阿梨道,“看來,瀧大人和蘭梨郡主着實費心了。”
此言一出,殿中衆人忙垂下了眼眸。因爲他們都聽出來了,簡世鳴的意思是說,這叫清揚的女子,是百里瀧費盡心機找來的。
簡世鳴的意思,百里瀧又豈會聽不出來?他當即嗤笑一聲道,“簡王爺,可想知道清揚姑娘的來歷?”
簡世鳴狹長的眼眸閃了閃,終究還是道,“願聞其詳。”對清揚,他是好奇的,而且他隱隱覺得清揚必定和他有着什麼關係。
“其實,”百里瀧沉吟了下道,“也沒什麼。北戎人原本打算讓她迷惑本王,然後出其不意殺掉本王。只可惜,本王情有所終,沒上當。”
簡世鳴狹長的眼底掀起波浪。如此說,清揚便是雷洪選的那個天生媚骨的女子?
雷洪!簡世鳴寬袖下的手慢慢收攏,雷洪應該是見過清揚的,可雷洪爲何從來沒有向他提起過清揚的容貌與他如此相像?
他不由又瞥了眼清揚,他就不信雷洪看不出來。可雷洪竟然敢在與他的書信中隻字不提,真是該死!
“看來,簡王爺不喜歡本王的這個禮物。”說着,百里瀧望向清揚,“既如此,清揚姑娘,你且在一旁坐着,看看這滿殿的公子可有和你心意的?”
“多謝!”清揚瞥了眼簡世鳴,跟着內侍在宴席的末尾坐下,秀眉還微蹙着。爲什麼這個人和她長得這麼像?
清揚一坐下,不等殿中的氣氛再次凝滯起來,便有悅耳的琴聲響起,宮中舞姬魚貫而入。
“看來,”沐阿梨靠近百里瀧低聲道,“簡世鳴對清揚還真是一無所知。”
“沒關係,就算他不知道,心中必然也好奇。”百里瀧篤定道。驟然蹦出來一個與自己容貌相像的人,放到誰身上都會好奇吧?
沐阿梨頷首,“但願司徒能找到我的扳指。”
“安心!找不到本王就將這皇宮翻個底朝天。”百里瀧攥住了沐阿梨的手道。
而朝陽殿外,的確也快被司徒赫翻個底朝天了。乾清宮、榮華宮、慈寧宮、夕雲宮、宜壽宮、甘泉宮、梁山宮,裡裡外外都翻遍了,最終到了長門宮前。
說是幫司徒赫尋找扳指,實際上則默默跟在司徒赫身旁說着風涼話的忠勇侯秋雲舒,又淡淡出聲道,“司徒將軍,看你這架勢,根本就不是找什麼扳指,你究竟想要找什麼?不如和本侯說說,本侯告訴你在哪?”
司徒赫瞪了一眼秋雲舒,只大步向長樂宮宮門而去。
“司徒將軍,”秋雲舒鍥而不捨的跟上去,“怎麼,本侯說的不對?郡主進宮就一直在慈寧宮,哪都沒有去過,可你卻不僅僅找了慈寧宮,更是幾乎將宮中的每一寸地方都找過了,你還好意思說自己再找扳指?”
“你們幾個,去偏殿,你們幾個,去正殿,你們……”司徒赫不理會秋雲舒的絮叨,回首向身後的侍衛吩咐道。
“哦——”秋雲舒忽然發出一聲恍然的聲音,“本侯忽然想起司徒將軍是在找什麼了?是在找國公府的沐琳小姐,對嗎?”
聽到沐琳兩個字,司徒赫的表情一僵,轉眸狠狠瞪了一眼秋雲舒,卻忍着沒有發作,只吩咐幾名侍衛快去搜查。
“司徒將軍不說話,就是承認了。”秋雲舒湊近了司徒赫道,“不過,本侯好心建議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你找她做什麼?你要知道,她在春暖閣待的時間也不短,很懂得伺候男人的,也不知道滋味怎樣?”
司徒赫的臉刷的一下漲紅,從他出了朝陽殿之後,秋雲舒便跟了上來,一路絮絮叨叨、囉裡囉嗦,就仿若嗡嗡叫的蒼蠅,讓他不厭其煩。
可一想到百里瀧的交代,一想到還不知被困在何處的廣陵王,他就只能將這滿腹的怒火和不耐忍下。
可沐琳,卻是他心中的刺,秋雲舒如此說沐琳,讓他如何忍?
“秋雲舒!你嘴巴最好給本將軍放乾淨點,不然,小心本將軍打的你滿地找牙!”司徒赫的手已攥成了拳,整個人也微微顫抖着。
“司徒將軍,”秋雲舒瞥了眼眼前的長樂宮,回眸嗤笑道,“怎麼,只讓做不讓說?那改日,本侯便將沐姑娘約出來,仔細品一品她的滋味,想來被教坊司、春暖閣調教了許久的姑娘,滋味不會……哦!”
秋雲舒最後的話被痛呼遮掩,因爲司徒赫再也忍耐不住揮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呸!”秋雲舒吐掉口中的血腥,陰鬱的臉龐上是猙獰的笑容,“都被千人騎、萬人跨過,司徒將軍……”
秋雲舒身子一側,避開司徒赫揮來的一拳,口中繼續道,“司徒將軍還將她當寶?也不知道她躺在呂子誠身下的時候是否叫的銷魂?”
“秋雲舒,今日本將軍要是不宰了你,就不叫司徒赫!”司徒赫暴怒,一張臉漲得紅中泛紫,就連雙眸也染上了血色。
他喘着粗氣,簸箕般的拳頭便朝秋雲舒砸去。他要砸爛秋雲舒這張爛嘴,讓他不能夠再滿嘴噴糞。
秋雲舒躲閃的腳步有些凌亂,但脣角的笑容卻愈發陰險,“司徒將軍如此急火攻心,可是因爲……啊……可是因爲還沒有嘗過她的滋味……啊……本侯不介意和你一起……”
譏諷的話語秋雲舒再也說不下去。因爲他本身武功比司徒赫就差了一籌,此刻司徒赫又急又怒,舉手投足間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氣,一拳一腳都仿若奔雷來襲,已讓他招架不住。
“啊——”
又一聲慘叫,秋雲舒被司徒赫從高高的臺階上掃下,沿着白雲臺階向下不停的翻滾,眼看司徒赫縱身躍起,往他身上撲來。
他只能用盡力氣堪堪止住自己滾落之勢,口中已然大喝,“你們一個個都是死人嗎?”
秋雲舒發話了,那些目瞪口呆看了半天熱鬧的御林軍瞬間反應過來,一個個拔出佩劍,叫囂着向司徒赫衝去。
御林軍的人一動手,跟隨司徒赫進宮的禁軍自然也不甘後退,同樣拔劍迎向御林軍。
原本御林軍和禁軍之間便有積怨,只是兩隊人馬每日裡碰見也不過是你衝我瞪一眼,我衝你哼一聲,並沒有真刀實槍的動手,可今日,他們兩隊人馬的統領已然大打出手,他們又豈甘落後?
因此,只片刻功夫,這地毯式的搜宮便先是演變成了司徒赫與秋雲舒的對決,之後又變成了禁軍和御林軍的對峙。
漸漸的,雙方就殺紅了眼,再也不顧忌自己所處何時何地?
“住手——”
直到一聲如驚雷般的冷呵在他們耳邊炸響至極,這些殺紅了眼的人才漸漸清醒過來。
舉目四望,長樂宮已是一片狼藉,殘肢斷臂、一具具東倒西歪的屍首,還有他們自己,一個個都已血染盔甲。
滴答!
滴答!
順着長劍滾落的不知何人的血珠更是驚得他們手一抖,丟掉了手中的長劍。
百里瀧臉上的線條繃緊,眉眼間染了冰霜,出口的聲音更比這絲絲的秋雨寒涼,“你們最好給本王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本王不介意讓你們也變成一具死屍。”
“司徒將軍,忠勇侯,”簡世鳴狹長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幽光,“你們不是來爲郡主找扳指的嗎?怎麼成了這局面,還是說這……”
“簡王爺!先帝將金陵安危交付在本王手中,不是你!”百里瀧鳳眸如刀一般掃過簡世鳴,“你再多說一個字,信不信本王就割了你的舌頭?”
簡世鳴垂下了眼簾,遮掩住眸中的怒火。
“說!”百里瀧掃了一眼此刻一個個垂首、眼觀鼻、鼻觀心、身上沾染着血跡的侍衛淡淡道。
雖他只吐出這淡淡的一個字,但空氣卻在這個字後驟然凝結,一股無形的壓力蔓延在這片空間中。
簡世鳴身子晃了晃,被簡甲扯着後退了數步,才站穩身形。他掃了一眼就立在她不遠處,清冽的眼眸牢牢鎖着百里瀧的沐阿梨,心中的恨意又深了兩分。
而那些禁軍和御林軍哪又禁得住百里瀧的威壓,一個個撲通撲通跪了下去。司徒赫是心甘情願跪下的,他知道,他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