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這一提醒,薔薇才驚覺,蒼朮腳下的陰影深淺不一、斑斑點點,再定睛細看,無數黑色的蟲子悉悉索索在蒼朮腳邊蠕動着,又仿若蒼朮就站在這片蟲海之上。
夜色陰沉,沒有星,沒有月,寢殿微弱的燈火也只暈染了蘇木與薔薇身後的一片空間,蕭瑟的秋風更是遮掩了蟲子悉索的聲響。因此,若不是蘇木提醒,薔薇怕是已一頭扎進這片小小的蟲海之中。
而這蟲子,名叫殘影,被人驅使之時,只會悉悉索索的爬動,速度也不快,但一旦捏死了母蟲,這一羣殘影當下會振翅高飛,眨眼不見蹤影。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這殘影相當嗜血,又奇毒無比,一旦開始吸血,非要撐爆了自己才肯罷休。
“卑鄙!”薔薇瞪向蒼朮。此刻,她才明白爲何蒼朮被他們撞破後還這般有恃無恐?原來,他早就留好了退路。
“小師妹!”蒼朮脣角勾起,如死人般蒼白的臉上泛着詭譎的笑容,“我這不是卑鄙,這叫有腦子!”說着,他又掃向蘇木,“師兄,我們是再玩玩,還是散了?”
蘇木長眉微擰,寬袖中垂着的手不着痕跡的動作着。就這樣眼睜睜的放走蒼朮,他不甘心,可若是與蒼朮再鬥下去,他若真的突然散了腳下這片蟲海,千歲府的那些侍衛逃的過,金陵的百姓怕是又要遭殃了。
“看來師兄還是想要和我比劃比……”
“你去死吧!”
蒼朮的話還未說完,血紅眼眸的薔薇已然又灑出一把粉紅色的粉末。那粉末還帶着淡淡的撩人氣息。
“小師妹!”蒼朮揮袖散去這片粉紅色的煙霧,死人般的臉上露出些許不耐,“僵硬粉對我……”話未說完,他動作一滯,已破口大罵,“賤人,你將魅毒加到了僵硬粉中。”
“是啊!”蒼朮動怒,薔薇心中頓覺快意不少,“讓你一動不能動的嘗一嘗浴火焚身的滋味。”因上次她配置的升級版僵硬粉能讓蒼朮中招,所以這段日子,她也就沒有再調配新毒,而是一門心思改良僵硬粉。
“好,很好!”蒼朮這下是動了真火,他一向看不上薔薇,嫌棄她太蠢,可此刻,他竟然被這麼蠢的薔薇給陰了。將魅毒加入僵硬粉,她可真敢想。
蒼朮緩緩擡起自己蒼白的右手,手心上赫然攥着一隻殘影。只是這隻殘影,不同於蒼朮腳下的那一片,而是通體呈血紅色。
薔薇雙眸瞬間撐大,還來不及多想,蘇木已然上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低低囑咐了她一句,“看着漏網的!”
蘇木話音落下的同時,蒼朮猛然攥緊了拳,那通體血紅的殘影便化爲了一團血霧,一股血腥氣剎那間瀰漫開來。
原本在蒼朮腳下悉悉索索的殘影瞬間暴動了,先是悉悉索索的聲音尖利起來,然後忽然張開薄如蟬翼的翅膀,如無頭蒼蠅一般,嗡的一下四散飛躥。
只是沒飛出多遠,就好似撞到了一面無形的牆,一個個又砰的落下,化成一團血霧。
蒼朮陰狠的目光在蘇木和薔薇兩人身上流轉,之後瞪向蘇木,“你動了手腳?”
蘇木不語,揮袖間又有淡淡花香飄起,不同於剛纔的那種醉人的花香,此刻的花香中仿若混雜了一些梅香,透着絲絲的冷意。
而退在蘇木身後的薔薇,也不停的從荷包中翻出一些藥粉,胡亂向這邊拋灑。而那些殘影,則瘋狂的如飛蛾撲火般向無形的牆撞去,之後一個個都化成一小簇血霧。
偶爾有一兩隻漏網之魚,便被薔薇丟出的藥粉纏上,墜落在地,最後依舊逃脫不了化作血霧的命運。
此刻形勢明顯對蒼朮不利,他一邊謀算着應付蘇木,一邊謀算着如何脫身?可最終他卻發現,脫身,似乎比他預料的稍微難了一點。
他與蘇木的本事不相上下,單獨鬥法自然也不畏懼。只是此刻蘇木身後還有個薔薇,平日裡,不過是他揮揮手便能放倒的角色,可今日裡,卻好似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再拖下去情形對他愈加不利。
“好,你們很好!我記下了!”蒼朮說着突然手腕一個翻轉,一把小巧的匕首噗的一聲紮在了他自己的心口,當下便有鮮血噴灑而出。
空氣中當即有“嗤!嗤!”的仿若冰雪融化般的聲音響起,剩下的十幾只殘影再沒有阻攔,振翅遠飛。
“快!殺了那些蟲子!被咬上一口,小命就沒了!”薔薇阻攔不及,被七八隻殘影逃出。
與此同時,蒼朮的身影隱在血霧之中已向千歲府門口逃去。
“別追!”蘇木制止了隱在暗處準備去追蒼朮的紫葉等人,“籠在他身上的血霧碰不得,快殺掉那幾只蟲子!”
說話間,蘇木突然想起沐阿梨便在寢殿之中,若有殘影……
他臉色驟變,轉身急急向身後的寢殿奔去,薔薇也是想到了此節,緊隨蘇木身後向寢殿衝去。
寢殿中,沐阿梨安靜的坐在紫楠木交椅上,雙手交疊在腿上。在她身前一尺之處的地毯上,有兩簇血跡,而絲絲此刻正仰着小腦袋,洋洋得意的在那兩團血跡中游來游去,向一臉緊張的蘇木和薔薇宣告自己的傑作。
蘇木緊張的神情當下緩和起來,脣角勾起一抹流雲般的笑容,看向沐阿梨道,“你倒坐得住。”
沐阿梨莞爾,“我幫不上你們的忙,至少也要不添亂。怎麼樣?”
“被他逃了,不過他用了傷敵一千自殘八百的法子,最近一段時間應該都不能再興風作浪了。我在他身上動了手腳,過幾日再去找他!”他適才就是怕把蒼朮逼急了,再來一招什麼同歸於盡,所以才放他離去。
蘇木的聲音仿若溪水一般汩汩涌出,沐阿梨懸了半晚上的心終於緩緩放下。
可心一放下,頭便開始暈了起來,就連她眼前蘇木和薔薇的身影也漸漸成了重影。沐阿梨揮了揮手,“別晃!晃來晃去的我都看不清了。”
話一出口,她自己倏的一驚,然後就看蘇木變了臉色。之後,她身子一歪,便軟倒在了搶步上來的蘇木手臂上。
蘇木一手攬着沐阿梨,一手已扣上她的脈息。
薔薇臉上涌出焦急之色,見蘇木長眉愈擰愈緊,又不敢吵他,索性拉起沐阿梨的另一隻手腕,自己診起脈來。
收到消息匆匆趕來的秋子初,一進寢殿便看到這樣一幅畫面,神色當下凝重起來。若不是蘇木就住在府上,後果他真不敢想象,若百里瀧知道了今夜的事,怕是要發瘋。
直到蘇木的手從沐阿梨的手腕上移開,秋子初才小心詢問道,“郡主她……”
“心思鬱結,思慮過甚,今晚又受了驚嚇,有些動了胎氣,這幾日要好好靜養。”蘇木的長眉微微蹙着。若再這樣折騰下去,不等兩生花結果,阿梨體內的毒便要復發,到時候,一屍兩命,這結果,只想想,他便心痛難捱。
秋子初幽幽嘆了口氣,雖沐阿梨從未說過想念百里瀧,每次帶去的口信也不過是一切安好四個字,但只從每日裡她裹着百里瀧的衣衫,他心中便知道,她對百里瀧,怕是想念的緊。
在加上前幾日國公爺歸來,她心情激盪的厲害,又遇到今晚之事,就算沒有身孕,這心緒波動的也有些大了。
“這樣,”秋子初沉吟了下道,“我現在就放出消息,說今晚有人夜闖千歲府,郡主中毒昏迷不醒,如此,後日爲國公大人接風洗塵的宮宴,她也不必出席。然後,再將蓉郡主和左公子安排到城外,封了千歲府。”
如此一來,外邊的人打探不到千歲府中的消息,沐阿梨也聽不到外邊的消息,醒來之後,就能好好靜養了。
蘇木頷首,“如此最好。”別人的事他管不了,他只知道,他不能讓沐阿梨出事,也不能讓她腹中的孩子出事。
“我也留下吧!”見兩人的目光轉向自己,薔薇當即道,“萬一蒼朮去而復返,我也能幫上些忙,”說到這裡,她赤紅的眼眸轉向秋子初,其中閃爍着興奮的光彩,“蒼朮今日又中了我新調配的僵硬粉,他只發現裡面我加了魅毒,卻沒有發現我加大了迷幻菇的分量。”
秋子初面色一暖,走到薔薇身邊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抱了一下道,“我就知道,你行的!蒼朮的命,一定是你的。”
“嗯!”薔薇赤紅的眼眸愈發紅亮,“早晚我會毒死他。”
沐阿梨中毒昏迷不醒的風聲一放出去,無論真心,還是假意,第二日便有一堆的拜帖送入了千歲府,但最後無論是誰都被拒絕了前來探望。就連沐琳的帖子也一樣,只不過暗中秋子初差人向沐琳說明了沐阿梨的境況。
眨眼便是重陽,宮中的朝陽殿從裡到外都擺滿了菊花,白的、黃的、紅的、紫的,甚至還有墨菊和綠菊。前來參加晚宴的朝臣、夫人、小姐一邊賞着菊,一邊暗中議論着沐敬元重返金陵,蘭梨郡主中毒之事。就連龜縮在驛館多日的北戎三皇子拓跋青也露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