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關係,大概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足以說明一切。
崔顥猛地想起,初見蘇羨意的時候……
陸時淵的辦公室。
那時的她,小意溫柔,渾身都好似散發着一層光,正在幫陸時淵收拾辦公室的東西,整理花束。
而他搭救父親性命,
是在康城!
他怎麼會好端端的出現在那裡?
原本以爲,是因爲陸時淵曾在康城醫院工作過,但是……
蘇家也在康城啊。
他甚至想起了以前魏嶼安對蘇羨意那種狀似“舔狗”般的姿態,他與陸時淵差了輩分,據說要喊聲舅舅,自然是恭之敬之。
如果蘇羨意和他存在特殊關係,即便魏嶼安對她如何照顧,都屬正常!
如今,諸多事情串聯起來。
宛若晴天霹靂,崔顥瞬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趁着兩人擁抱的時候,崔顥正趁機,環顧四周,準備逃跑。
四下相顧,下一瞬……
卻忽得撞上了陸時淵的視線!
他的眼神,好似能突破揚塵層障。
筆直,犀利!
直抵他的內心。
崔顥身子猛地一震,陸時淵已鬆開摟抱蘇羨意的手。
伸手攏了攏她碎亂的頭髮,餘光瞥見她紅腫充血,破皮流血的手腕,眸色漸深,“去外面等我。”
蘇羨意點頭,看了眼不遠處躺在地上的張弛俊。
“他幫過我。”
陸時淵瞥了他一眼,點頭應着。
看她離開,陸時淵伸手扯開領口的兩粒釦子。
他來得急,沒穿外套,只有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衣,冬日凜風,清癯白瘦,端方雅正,溫潤似冷泉。
端得一副寵辱不驚,諸邪難侵的模樣。
就連廢棄倉庫內的一絲塵埃,都難近他的身。
低頭,垂眼。
略長的頭髮,遮了眉眼,他伸手,摘下眼鏡。
再擡眼的瞬間——
目光再度逼視而來,若是之前是鋒芒內斂。
如今的陸時淵,就好似完全換了個人。
好似脫離束縛,瞬間穿堂而過的冬日凜風。
穿林打葉,遇火則燃。
就好似有什麼東西,被釋放出來,恍然着,覺着這是兩個人。
崔顥也是急了,尤其是看到蘇羨意離開,也想趁機奪路而出!
他朝着被撞翻的鐵門,迎着光,顧不得胳膊、亦或者是喉嚨處皮膚被刺破的痛感,朝着陽光出狂奔。
好似,只要朝着光亮處奔跑,就能逃離!
在他一腳踏進陽光裡,陸時淵忽然朝他快步走去。
動作極快。
反正躺在地上的張弛俊看清時,陸時淵已抓住了崔顥的衣領,一手又扯住他的胳膊,剛好摁在他被蘇羨意用刀劃傷的位置。
“嘶——”崔顥痛苦呻.吟。
緊跟着,
一腳已狠狠踹在他的肚子上。
崔顥痛苦倒地,身子筆直往後,在地上滑出數米遠,撞在破敗的牆壁上。
在地上,蜷縮扭動。
滿臉痛苦!
“我相信,意意早已告訴過你,她是有主兒的,謝哥兒也明確跟你說過,別碰不該碰的人,你爲什麼……”
“總要盯着我的人!”
陸時淵面若寒磣,走過去,直接拎起了崔顥。
一拳下去,皮開肉綻。
拳頭撞擊皮肉、骨頭的聲音,在空蕩寂靜的倉庫裡,顯得格外可怖。
張弛俊又被嚇瘋了。
他此時只慶幸,自己沒有跟着這個瘋批胡鬧,要不然……
現在被打得白眼直翻,鼻孔流血的人。
肯定是自己。
崔顥胸口劇烈起伏着,衣領被他揪着,整個人就好似一灘爛泥,被他踩在腳下。
“你若真的想追求一個女生,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來,被拒絕,就用這些下三濫的招數,你也配當個男人?”
“我告訴你,如果意意出了一點差錯或意外……”
陸時淵手腕用力,幾乎將他整個人提拎起來!
靠近他耳邊,低聲說:
“崔顥,”
他聲音不冷,不厲。
甚至還帶着一點笑,絲絲寒意從腳下蔓延,瞬間遍佈他的全身。
“我要你狗命!”
一字一頓,碾壓在他心臟上。
令人窒息!
這還是那個曾經跪在地上給父親做急救的醫生嗎?
崔顥呼吸急促着,他似乎才明白:
比起金剛怒目,
菩薩低眉,才更可怕!
——
此時,外面又傳來剎車聲。
“意意,”車子尚未挺穩,蘇琳已下車,衝過去,就一把摟住了她,又反覆打量,確認她安然無恙,但看到她手腕上的血痕,還是隱隱紅了眼,“對不起,我……”
蘇琳覺得自己沒照顧好她。
“跟你又沒關係,再說了,我不是沒事嗎?”
誰又能想到,崔顥這瘋批,青天白日,就敢做這種事。
“蘇小姐,我們馬上叫救護車,送你去醫院。”售樓處的工作人員,見她無礙,長舒了一口氣,但瞧見被撞壞的鐵門,又暗叫不好。
同行的兩個保安立刻衝進去。
此時的陸時淵已鬆開了手,正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崔顥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在地上。
身體頹然,神智潰散,面若死灰!
他,
完了!
兩個保安又沒手銬這些,只能一人一邊摁着他,等警察來了再處理。
“這邊我按着,你去把那個人抓住!”
一個保安指着正在地上摸爬的張弛俊。
另一名保安隨即點頭,跑過去,抓住他。
“我和他不是一夥的,真的,你們可以問問蘇羨意啊,我還幫了她,我和他真的不是同夥啊……”
“既然不是同夥,那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保安詢問。
“我……”
張弛俊如今是渾身是嘴,似乎都說不清了。
就在這時候,外面陸續又傳來車聲。
“怎麼樣了?”
男人聲音粗沉喑啞,就好似被砂紙打磨過,歲月揉洗。
聲音都低沉得自帶氣場。
咬碎寒風。
令人聞聲生畏。
張弛俊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誰了。
他的聲音太有辨識度。
“厲警官,警察同志——”張弛俊覺得,就算自己一開始神志不清被利用了,但他後來的行爲,也算是將功補過,一定可以爭取寬大。
迫不及待,想和警察闡明情況!
之前還投訴過厲成蒼,如今聽到他的聲音……
簡直比見了親爹還激動!
“厲警官!”
他在倉庫內高呼着。
厲成蒼微皺着眉。
而這一聲聲警官,更是催魂奪命,崔顥餘光瞥見不遠處的那個塑料包裝袋。
渾身僵硬,頭皮發麻。
“別愣着了,警察都來了,趕緊出去吧!”保安也是氣惱。
燕京的治安是出了名的好,已經許多年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人了,青天白日,就敢公開綁架,他絕壁會死得很難看。
崔顥雙腿軟得根本站不起來,保安沒辦法,只能將他攙扶起來。
也就在這時候——
大抵是求生本能。
崔顥忽然擡腳,朝着外面狂奔。
“喂,你站住,別跑——”保安叫喊!
陸時淵剛戴上眼鏡,撩着眼皮看着他趔趄慌亂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某位大佬正在外面守着。
他跑得掉?
崔顥一腳踏入陽光中,再一腳,踏出倉庫。
傾城的陽光宣泄而下,他跑出去時,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胳膊還在滲血,脖子處也是淌血,露在外面的,沒一塊好皮子,售樓處的人,也沒見過這陣仗,被驚得一愣,沒敢阻攔。
蘇琳皺眉。
正要去追,就被厲成蒼攔住了。
“你……他跑了!”
“我知道,窮寇莫追。”
崔顥是求生,這樣的人,你很難保證,他會做出些什麼過激行爲。
“他……”蘇琳皺眉。
難不成,這麼多人,要眼睜睜看着他跑了。
“小巴——”
低沉的嗓音劃破冷寂的空氣。
小巴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
所有人都瘋了:
窮寇莫追,你讓狗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