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謙和飛飛失散以後,他冒着炮火在被日軍搜索過的街道尋找,可他找遍了飛飛平常去的地方,都找不到她。\\
破落的街頭,原本的繁華全沒,只見血跡斑斑,到處都是屍體,那林立着的房子,被炸過後,變成了廢墟,冒着半死不活的煙。
夜幕降臨,城中漆黑一片,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幾聲槍響,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他坐在與飛飛失散的地方等她,北風呼嘯,他縮進牆角里,拉緊身上的衣服,依然冷得牙齒直打顫。
這個時候,如果在他眼前出現一碗熱湯餃子就好了,他記起了與飛飛一起吃攤子的情形,想起她的笑臉,心裡不由得涌上一股暖意。
他堅信,飛飛會回來找他的,一定會的。
這時候,一隊日軍經過,發現了御謙,御謙連忙往深巷子裡逃去,日兵大喊:“站住,別跑!”
經過一番的追逐,眼看御謙就要鑽進另一條巷子了,日兵不假思索地向他開了一槍。
御謙‘胸’前中槍,慘呼一聲倒地。
幾個日兵追上去,看到地上流血不止的他,一個士兵大笑說:“他也活不了了,別管他,我們走。”
那大笑聲刺耳,可惜御謙已聽不到了。
茫茫細雪被風吹着,漫天飛舞,美則美矣,只是多了幾分刺骨的冷。
他躺在血泊之中,任由一種近乎麻痹的疼痛瀰漫在他的‘胸’口,尖銳而且灼熱,煎熬着他。
也許他在內河上,是通往另一端的世界,他好痛苦,只要跨過這座內河橋,他就可以解脫了。
可是,還有一個人在等他,他清晰地記得,一個溫柔的面容,呼喊着他的名字,她的嗓子嬌嫩細軟,好好聽,令他捨不得往前再走一步。
一夕之間,世界風起雲涌的劇變,日本人佔領了中國的國土,百姓無家可歸,他也成了千千萬萬人其中的一個。
就在他彷彿感到自己‘胸’口不斷地流淌着熱血的時候,他聽到有腳步聲,有人正輕輕地走近他的身旁,他看不見那人真實的面目,是誰?只有一縷纖影稀薄地在他的眼前晃動。
他下意想躲,想逃,可是他連動都不能動,連睜眼都顯得那麼無力。
“不要死……你不能死……”那清‘胸’的聲音在他的耳畔急呼着,似乎對於延續他的生命,她比他更有興趣。
虛弱的他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只覺得有一雙纖細的‘女’‘性’的小手在他的‘胸’前輕撫着,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似有似無的一陣悲鳴嗚咽,他漸漸地跌入了黑闇之中,在那一望無際的黑‘色’世界裡,有他如夢幻般的回憶,教他深陷其中,無法掙脫……
他不能死!絕不能死!
秉持着這一個信念,莫離將御謙藏在屋角里,用茅草蓋在他身上,然後到城裡去找醫生。
可是城裡日兵把守嚴密,旁人根本沒法進去,其實就算進去了也沒有用,醫生一早就逃命去了。
天氣越來越惡劣,莫離在日兵換班的時候偷偷潛回城裡,她來到醫院,那裡的人早已‘走’光了。
‘藥’櫃裡還有那些來不及收走的‘藥’,莫離扯下一塊被單,將‘藥’通通包起,然後綁起背在背上,偷偷潛出城外,回到了破屋。
“啊——”他痛叫着,‘胸’口幾乎快要因爲‘激’動而爆裂!但他的身體好重,根本無法動彈。
莫離望着一大堆的‘藥’瓶‘藥’罐,束手無策,沒有辦法,最後唯有用下策,將‘藥’都試一遍,死馬當活馬治了。
她用‘藥’水爲他清洗創傷,再把‘藥’粉灑上傷口,他痛得慘呼不已,額上滿是汗水,她用繃帶綁住他的傷口,防止再次出血。
她將‘藥’放到他嘴裡,用水喂他服下,但他都吐了出來,不得已,她只好用嘴喂他吃‘藥’。
吃過‘藥’後,他並未見安靜,兩道眉頭緊擰,痛苦不已。
莫離不斷在用溼‘毛’巾給他擦汗,他突然捉住她的手,‘迷’‘迷’糊糊地叫道:“飛飛,不要離開我……”
莫離的心一震,但看他痛苦,也不忍責備,只得柔聲說:“師哥,是我,你快醒來吧……我在等你……”
是她嗎?是她的聲音嗎?她就在他身邊?御謙睜開沉重的眼皮看看她,將她看清楚。
他依稀看到一張優美的輪廓,一雙美眸伴隨着說話而不同地眨動,其中閃着瑩亮的水光。
飛飛,是她,她平安沒事,他就安心了。
爲什麼?爲什麼……他都已經服了‘藥’了,還是這樣痛苦?
她不斷地用‘毛’巾拭去他額際的冷汗,不斷地在他的耳畔輕喃着,安撫着他的焦躁與不安,此刻,他高大偉按的身軀緊繃着,看起來充滿了不安與脆弱,教她心裡覺得好難過。
她急得直流淚,抱着那些‘藥’罐子,聞了又聞,可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一夜一夜,一夜又一夜。
莫離守在御謙的身旁,半步也不離開,唯恐他出個什麼狀況。
但他一直昏‘迷’不醒,教她擔心不已。
這個她一生中最愛,卻一生都得不到的人,如今,他就在她的面前了。
她腦袋裡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想,不敢想,甚至荒謬地希望他別醒來別醒來,就這樣讓她看一輩子也不會厭倦,可是,在她內心深處有一個渴望的聲音,渴望地想呼喚他。
“師哥,你睜開眼睛吧,看看我,看看我是誰……快醒來吧……”
她將僅有的一張被子包裹在御謙身上,他躺在墊高的禾草堆裡,一張臉蒼白無血‘色’。
她就坐在他身旁,一張小臉微微地側着,靠近他俊美又不失男子剛毅的臉龐。
每一次,她都是從他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樑往下看去,視線總是在他‘迷’人的薄‘脣’上打轉了好幾圈,心裡想他何時會開口喊她的名字?
他強健高大的體魄可以看出他每日都有堅持訓練,然而臥病在‘牀’這些天,只能靠她強喂一些野草青菜湯,僅能維持生命的情況下,他漸漸地消瘦下去,原本修健有力的肌‘肉’也失去賁張的力氣,動也不動地教她好心疼。
“快醒來吧,哪怕是爲了你自己……”
她憐愛地伸出纖手,輕輕地觸碰了下他緊閉的濃密長睫,驚訝地發現他的眼皮跳動了下,猛然‘抽’回了手,屏息吞嚥,一口大氣也不敢喘地看着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眸……
再度睜開的,是一雙茫然的黑眸,一如以往般美麗純靜的眼睛。
這是什麼地方?御謙眯細了雙眸,舉目環視四周,最後,目光落在莫離身上。
“莫離,是你?”他幾乎是立刻就是道自己還活着,昏‘迷’之後清醒的第一句話,說得沙啞又冷淡。
“師哥,你醒來就好了。”莫離‘激’動得淚眼朦朧。
“飛飛呢?她在哪裡?”
他醒來之後,所關心的只有沈飛飛,莫離的心痛了一下,輕輕地搖頭說:“我沒有看見她。”
“我要去找她。”御謙掀開被子起‘牀’,只覺得‘胸’前一痛,他根本沒有力氣站起來。
莫離扶着他躺下,着急地說:“你別‘亂’動,你受了槍傷,要是傷口裂開,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你。”
御謙強忍着一陣鑽心的疼痛,他心急如焚地說:“莫離,我求求你,我不能躺在這裡,我要去找她……”
她生氣地說:“你去了也沒用,現在城裡□□,莫說是你進不去,就算讓你進去了也找不到人。你現在這個樣子,能走着進城嗎?”
御謙不再說話,望着屋外飛雪直下,心裡不由更擔心飛飛的安危,只恨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不能去找她。
莫離不忍看他在自己面前思念別的‘女’人,別過頭去又說:“她應該是安全的,你還是擔心自己好了。”
沉默了許久,御謙終於問:“是你救了我?”
“那天我本來是帶着媽媽一起準備出城的,可我們遇上了日本人,我媽媽中了槍,我帶她躲進一間屋裡,她一直流血不止,我很害怕……我到處去找醫生……”
她頓了頓,又說:“可是我找不到,然後就遇上了你……”
“那……阿姨現在怎麼了?”御謙急切地問。
莫離搖搖頭,哀傷地說:“她去了。”
御謙的腦袋裡一陣轟然,當下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