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每一個貴族都有屬於自己的莊園,小貴族能聚攏數十上百人,大貴族能聚攏數千上萬人,莊園的規模也就相當於村莊或是鎮子。”蔡勉得到的信息不少,接着往下說:“不過,不管是村子還是鎮子,收稅權和徵兵權都屬於貴族所有,國家沒有資格也沒有去收。”
“聽說他們還有什麼初夜權?”鬥阿雖然是在問,可實際上就是想確定一下:“他們這邊的貴族可以自己制定法律,有些貴族就規定任何一個新娘的初夜都應該是侍奉自己,而不是去侍奉自己的丈夫。”
正兒八經的羅馬人可沒有這麼搞,他們也不敢去要求同爲羅馬公民的誰將老婆的初夜給自己,不然絕對是一場血腥拼殺,甚至是滅門慘禍。
那個所謂的初夜權是羅馬接受了異族成爲貴族之後的事情,例如日耳曼、哥特、高盧這三個民族就有慣例,他們還在部落形態的時候,首領就能爲所欲爲,睡個女人什麼的純粹屬於小事,只是等一些日耳曼人、哥特人、高盧人成了羅馬貴族之後,以家族法律的形式確定下來。
“與大漢相比,他們的百姓並不會受到法律的保護。”蔡勉在說一件天大的事實:“只有公民才受到法律保護。而他們的法律是記錄在法典之上,法典卻是被各種祭祀擁有解釋權。”
在君士坦丁一世在位的時候羅馬進行了很大的改革,其中一項就是扶持基督教,他還在軍隊裡專門設置了隨軍牧師。
羅馬的隨軍牧師可不是隻光幹一些彌撒儀式,他們還從軍法官那裡搶了一些職權,等於是牧師能夠接受禱告,可是牧師也能手持利劍,但牧師的利劍通常是用來幹掉自己人。
當前的基督教在羅馬空前壯大,按照馬魯斯·烏壇西斯的說法,大主教正在要求武裝軍隊的合法權。
可不是處於灰色地位的家族私軍性質,基督教要組建的是從法律上得到允許的護教軍,一開始是要求奧古斯都給予裝備和器械,甚至還要求應該由國家來支付軍餉,可是分裂中的三個羅馬君王連自己的軍隊都快養不起了,哪有閒錢去養一支不在國家編制卻要自己出甲冑、武器、器械和軍餉的軍隊。
“他們有了越來越多的信徒。”馬庫斯·馬卡信仰的並不是基督教,按照羅馬現在的說法就是信仰舊神,也就是原先的那些神系,不是基督教的上帝和聖子:“相當數量的議員已經皈依基督教,一直在爲基督教說話。”
在羅馬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當上議員,甚至是光有錢都當不上,首先得有一個很好的出身,家族的歷史並不一定要非常悠久,家族卻是必須掌握着相當份量的武力,或是有着強力的盟友,然後纔是得很有錢。
目前的基督教並沒有收稅權,依靠的是來自信徒的捐獻,他們借鑑很多宗教的特色搞出了自己的聖子和聖女體系,一般是專門針對一些大家族的年輕成員進行接收,然後再獲得那些家族的捐贈。
“有些家族非常瘋狂,不但族長自己成了神職人員,家族產業也換到了基督教名下。”馬魯斯·烏壇西斯的臉色非常詭異:“在羅馬的三方勢力中,基督教是中立角色。因爲羅馬分裂了,基督教獲取了免稅權。”
簡單的說就是,君士坦提烏斯、君士坦丁二世和尤利安可能是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全部沒有資格向基督教收稅了,很多人看到了這一點投身進去,大多數是掛個名用來逃稅,少部分是真的將財產歸於基督教充公。
對於王猛等等的漢人來講,他們對於稅收絕對不會陌生,難以置信的是宗教竟然獲得了免稅權,那在諸夏簡直就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
其實他們是不知道一點,要是歷史沒有發生改變的話,在諸夏茁壯成長起來的佛教很快也會尋求免稅,他們先將大部分的高層變成自己的信徒,然後再爭取免稅權,那些高層覺得可以將自己的產業(主要是田畝)在佛教下面掛個名,就能享受不交稅的好處,結果是佛教也得到了免稅權。
從五胡亂華到整個南北朝裡面,佛教一直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他們幹掉的皇帝就不下於五個,還能左右皇權的更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獲得了免稅權。
有太多掛名的產業和土地,那些掛名者可能是在某場拼殺中人死家族被滅,那些資產也就名正言順成了佛教的財產。
佛教有了錢,最重要的是有了數量相當龐大的土地,那就能夠聚攏足夠多的人手組建軍隊,再揮舞着金錢大棒,完成了對國家控制。
很相似對吧?在歐羅巴和亞洲,距離那麼遠的兩個宗教,他們在差不多的時間節點幹了相同的事情,只是歐羅巴的宗教後面成了歐羅巴的主宰,亞洲的宗教後面卻是重新被皇權壓制。
“短短數年之內,基督教已經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馬庫斯·馬卡顯然是對基督教沒有任何好感,以一種擔憂的臉色和語氣說:“他們其實早就有了武裝,規模誰也不確定,但絕對不會少於五個軍團,還沒有算上他們已經爭取到支持的軍團。”
在歐羅巴,擁有護教軍隊並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任何一個宗教都有自己的武裝部隊,像是之前馬魯斯·烏壇西斯說的阿瑞斯戰神廟一直都擁有斯巴達衛隊,就是斯巴達護衛隊的數量一直都在出現變化。
雅典的智慧女神廟也有自己的武裝部隊,他們得到通知已經出來列隊。
“很傳統的希臘士兵模樣。”馬魯斯·烏壇西斯指着那羣金髮碧眼的士兵:“他們穿的是皮質胸甲,小腿上頭鐵板護腿,武器是長矛,配上小圓盾。”
王猛等人看到的就是一羣手持長矛的士兵,每一個都是穿着裙裝擁有披風,顏色主要是以白色戰袍和甲冑搭配藍色披風爲主,少數纔是穿着紅色戰袍頭盔也有掃把頭。
“雅典是一座大城,同時信奉智慧女神的信徒衆多。”馬庫斯·馬卡很莊重地說:“神廟擁有兩千衛隊,他們都是雅典娜女神的忠誠信徒,裝備都是自己採購,由城市提供軍餉。”
“一直是兩千人嗎?”蔡勉很想問這支衛隊聽說的,可是沒有問出來,改了一個問題:“還是編制會有變化?”
馬庫斯·馬卡和馬魯斯·烏壇西斯對視了一眼,他們或許是不知道,也許是不想回答,沉默以對。
雅典是一座擁有十萬人口的大城市,本地擁有五千的城防軍,算上兩千智慧女神衛隊,那就是十萬人在供養七千士兵。這一座城市不但要提供駐守部隊的軍餉,還要給君士坦丁堡和羅馬城那邊交雙份稅額,也就成了君士坦丁二世和君士坦提烏斯共同庇護的城市。
“在我們那邊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鬥阿說的是一座城同時效忠兩個君王:“我一直覺得這一邊神奇的事情挺多,看來是還沒有見到更奇怪的。”
衆人自然是要進入神廟遊覽一下,他們進入的是一個昏暗的室內,裡面依然是有着粗大的支撐柱,能聞到很濃的油脂味道。
“入口處的大殿,左右兩旁的是護衛雅典娜女神的鬥士。”馬魯斯·烏壇西斯指着兩邊的雕像:“傳聞是雅典歷史上勇猛的戰士纔有資格成爲雅典娜女神的鬥士,永遠地護衛雅典娜女神。”
王猛精神恍惚了一下,他不是記得那麼清楚了,只是依稀記得一些片段,某次劉彥在給自己子嗣講故事的時候,似乎就講到了雅典娜的聖鬥士還是什麼?
大殿裡面的每一座雕像下面都有一個臺位,臺位之上擺放着一個石頭雕刻的燈臺,也能看到一些新鮮的或是枯萎了的鮮花。
馬庫斯·馬卡剛纔離開了一下,回來時手裡提着一個木桶,他是走過每一個燈臺就提桶倒下一些油。
“將油倒在石拱圓上面,油會被囤積起來,提供燈芯燃燒。”馬魯斯·烏壇西斯介紹道:“我們的傳統祈禱儀式就是澆油,澆越多代表越虔誠,願意還能獻花,最主要的是向祭祀捐錢。”
鬥阿下意識就看一眼正在掏出錢袋給一個全身籠罩在斗篷裡面的人數錢幣,他扭頭對蔡勉說:“他們這邊的宗教,沒錢不能信仰?”
話是經過了修飾,其實就是在奇怪原來信仰是需要錢的,納悶那還是信仰嗎?
“他們有神廟衛隊。”蔡勉尋思着說:“捐獻的錢有用在軍餉上面,某些程度來講就是在捍衛自己的信仰。”
“如果神廟衛隊在城市面臨入侵也參與防守的話,信徒花的錢倒是不冤枉。”鬥阿一邊說一邊靠近其中的一個鬥士雕像,站定了仔細觀察一下,走回蔡勉身邊繼續說:“他們這邊的石匠手藝很不錯,倒是將雕像雕刻得栩栩如生。”
諸夏那邊擁有泥胎雕塑的是佛教,其餘宗教主要是牌位和圖騰(人物圖像)爲主,同時除了天子認可的神靈之外,不被天子認可的神靈不能有廟。那麼就導致很多神靈其實就是風餐露宿,或是乾脆以一塊巨石或者什麼作爲化身。
諸夏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只有一座廟,那就是皇城中天子侍奉遠古諸神和自己祖宗的地方,任何人沒有資格建廟,一旦誰建了廟並祭拜和傳播等同於造反。原因是隻能由天子來掌握神權,包括但不限制於祭祀權和封神權,誰越界誰就是叛逆,那就是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中的“祀”。
兩人正聊着天,一個全身包在斗篷裡面的人靠近過來並說了一些話。
“他說什麼?”鬥阿聽到的是與羅馬話不相同的語言:“不會是來要錢的吧?”
被鬥阿猜對了,斗篷男其實就是神廟祭祀之一,還真的就是過來要捐獻的。
“……”蔡勉內心是拒絕的,但要顧着點面子,掏出錢袋數了五枚金幣遞過去:“你們這邊的宗教還真是死要錢啊。”
不光蔡勉給了,是進入神廟的人都被討要了一遍,或多或少都掏出錢袋給了一些,以蔡勉給的最多。
“所以平民一般不會來神廟。”馬魯斯·烏壇西斯含笑看着有些肉疼的蔡勉:“放心吧,給了錢,雅典娜女神會庇護你的。”
後面漢人由瞭解到一件事實,那就是捐獻都會被記名,要是願意給出家庭地址的話,如果是居住在雅典城內,一旦家庭成員有誰生病了,是能夠來神廟請醫生過去。神廟的醫生能不能醫好是一回事,開出藥方但不白送藥,病人可以到神廟買藥,也能去其它地方買藥。
得說的是,給神廟的捐獻越多,神廟醫生出勤的速度就會越快。
“不但擔任醫者的角色,還有驅邪和祭祖的服務?”鬥阿剛纔只捐了十個五銖錢,覺得裡面太悶就出來透透氣,問一樣出來的馬庫斯·馬卡:“看他們的模樣,是被基督教打壓得很慘吧?”
“雅典已經是狀況最好的一個。”馬庫斯·馬卡悶悶地說:“數千年以來,雅典只有一位神明,也只供奉雅典娜女神。像是其餘地方……很多的舊神信仰正在消亡,被上帝所取代。”
“那個基督教……”鬥阿本來不想說,後面還是說:“基督教一直在膨脹和壯大,要是按照這樣的趨勢下去,他們至少會成爲這片土地的隱形主宰,甚至直接走向前臺干涉政權更替。”
馬庫斯·馬卡很明顯地愣了一下,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鬥阿:“我的看法與你一致。那麼你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嗎?”
鬥阿很不負責任地隨口說:“簡單啊,讓你們的王取締,再大軍壓上去幹掉任何不服從的人。”
馬庫斯·馬卡呆了呆,搖頭苦笑:“不行的。他們不但被君士坦丁一世承認,也將觸角伸到了方方面面,一旦那樣……戰爭會比正在進行的內戰規模更大也更殘酷。”
得了,那就是羅馬人自己挖坑,還是挖了一個無底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