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三天後,薩姆勒克帶領自己的兩萬人馬浩浩蕩蕩地離開了赤谷城,向貝加爾湖進發了。老謀深算的獵驕靡用他一生的統治智慧,不動神色地打發了年輕氣盛、驕傲善戰的兒子。他認爲漢朝公主到來的時候,薩姆勒克留在京城不合適,說不定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薩姆勒克看到哥哥加薩甘作爲太子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就產生了接替太子的想法,因爲接替了太子就等於接替了皇位,有皇位就有統治草原的資格。所以,自從加薩甘病情加重以後,他事事處處以太子的身份自居,起碼說他認爲自己離接任接太子時間不遠了。可是,獵驕靡並不看好薩姆勒克,因爲薩姆勒克性格狂傲,張揚無羈,天生好戰,殺戮太重,不適合做烏孫的統治者。

但是,獵驕靡選定的王位繼承人太子加薩甘又疾病纏身,雖然經過當地巫師的治療,匈奴醫生、月支、尉犁的醫生診治抓藥,均不見好轉,並且病情日益加重,這件事成了大昆莫的一塊心病。他盼望細君公主早日到來,除了想早日見到這位如花似玉的女人和加強與漢朝的聯合以外,很大成分上盼望漢朝的御醫早日到來,利用他們高明的醫術,儘快地給太子醫治,無論是儘快地好起來還是越來越嚴重,終歸要有一個確切的說法,以便自己對於國家的人事安排早做打算。畢竟年齡不饒人啊!自己也已經快到歸天的時候了。

現代人也許對獵驕靡當時的處理方式很不理解,可是如果穿越到兩千多年前的那個時代,這位少數民族的部落頭領,以他的雄才大略和博大胸襟,巧妙地化解危機的能力,難道不令你折服嗎?

其實當他看到薩姆勒克帶着腰刀走進大帳時,心中的不快促動着權利想發作起來,因爲按照律條薩姆勒克的這種行動當斬不赦。可是,要求平安與身體年邁的現實又迫使他情緒平息下來,他要保持烏孫草原的安定團結。要用心,用計謀化解眼前的矛盾和危機,要用智慧解決生活中的困難和傾軋,要用聰明擺平各國的關係和族人的強弱。

他成功了,成功地轉移了伊塞克王準備出兵進攻大月支的指向。成功地化解了薩克勒姆的非分之想,並且讓他離開了京城去了遙遠的貝加爾湖畔。成功地贏得了時間來處理漢朝公主到來的一切事宜,成功地延續了他一貫成功的信條。

此刻,正值日落時分,西邊山頭耀眼的金黃色晚霞,把整個草原渲染得璀璨奪目,伊塞克湖水也變成另外一面天空。湖面上按區域泛起了玫瑰色和金黃色的漣漪,只有野鴨天使般地四處盪漾遊弋,在燦爛輝煌之中,透過閃爍明滅點點金黃色的光星,慢慢地遊動時俯瞰着自己在湖水中不斷顫抖的倒影。草原上羊羣、牛羣、馬羣……邁着滿足與愜意的步子,朝着自己主人家的氈房走去。

大昆莫獵驕靡晚飯後走出大帳,朝近處大兒子加薩甘的氈房走去。突然他停了下來,除了衛隊的人員,家庭中帶着誰去看自己的兒子呢?是啊!他的母親已經死去多年了。他被立爲太子以後,爲了爭奪皇位的繼承人,自己其他生兒子的夫人們在嫉妒中慢慢地疏遠了加薩甘,在這一個大家庭中,以前熱鬧的氣氛慢慢地冷清沉寂下來,似乎人人都爲皇位而來。

獵驕靡想到了,帶狐鹿姑去,對!就帶她去。她還沒有生子女,應該說她對皇位毫無興趣……。獵驕靡攜着狐鹿姑向太子的氈房走去。

剛到太子加薩甘氈房門口,只聽一名衛兵喊道:“大昆莫攜新人狐鹿姑到!”

獵驕靡進了氈房,看到加薩甘正在忙着穿戴衣服,虛弱的身體被人扶着在搖擺中沒有倒下來。獵驕靡趕緊說道:“不要忙活了,我出來走一走,順便到你的氈房內看一看。”

“見過大昆莫!”加薩甘連同馬蘭花等他的三名夫人一起弓腰致意道。

“你們也坐吧!”獵驕靡和狐鹿姑坐下以後對着加薩甘等人說道。等侍女們端上奶茶後獵驕靡又問道:“你的身體現在如何?”

“目前還是不見好轉,每天晚上睡不好覺,並且噩夢連連。”加薩甘經過剛纔一番折騰氣喘吁吁並連連咳嗽地答道。

“你氈房裡的火燒得太旺,熱量耗費汗液太多,所以你不能經風,這是我們草原人的大忌。”獵驕靡看着兒子的臉色說着。心裡卻想從臉色上看,兒子生命的跡象太輕,沒有一點草原人體格壯實、肌肉發達的特徵。

“是的,或許是的吧!明天我就叫人減一些柴火。”加薩甘輕輕地說道。

“喝奶、吃飯怎麼樣?”獵驕靡問道。

“每頓一碗奶、一塊饢、少量奶皮子就夠了。”加薩甘答道。

“不吃一些奶油與羊肉嗎?”獵驕靡反問道。按照草原人飲食習慣,平時每頓是要吃酥油的,每天是要吃一頓肉食的。這樣才能保持充足的體能。

“有時吃一點酥油,羊肉嘛!很少吃的……。”加薩甘答道。

“你要強吃一點,增加一點營養。”獵驕靡說話時想到,自己年輕時幾乎每頓都吃肉,有時侯宰殺羊,還把滴着鮮血的羊肝和油脂趁熱合在一起,塞進嘴裡嚼着香甜不已。如今,他連胡大賜給的肉食都吃不成了,看來面見胡大的時候不遠了。想到此,獵驕靡心中掠過一絲悲傷。

“好吧!明天我試着喝一點肉湯,吃一點肉食。”加薩甘應道。

“等幾天吧!漢朝的御醫到來後給你診治一下,我想會好的!”獵驕靡帶着希望說道。

“謝過大昆莫,謝大昆莫的牽掛。不過……。”加薩甘氣喘吁吁地說道。

“你還有什麼話就說吧!”獵驕靡望着太子說道。

“近期……月支人屢犯邊境,搶掠我牛羊和……人員,霸佔草場與河流,應該……應該對他們採取措施纔對。”加薩甘的氣喘顯然是激動所致。

“你有什麼好辦法可以平息邊境事件?”獵驕靡問道。他知道自己的大兒子思路敏捷,遇事常常另有意見,不是疾病困擾,是烏孫難得的一代君王。

“我們兩家雖然有仇隙,我想發動戰爭前應該先派人到月支去一趟,說明修好兩家關係、穩定邊界的重要意義。”太子加薩甘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你說的有道理!”獵驕靡想,這位兒子的想法常常與自己不謀而合,是爲國家分擔憂愁和有責任擔當的人。

“草原上的爭奪不一定全部用戰爭來解決,應該試着另闢蹊徑……。”加薩甘誠懇地對大昆莫說道。

“嗯!”沉思中的獵驕靡應道。顯然他在考慮太子的話語。

“戰爭是勞民傷財的,戰爭會使許多人家破人亡,戰爭會大幅度地降低一個王國的富裕……,望大昆莫三思。”加薩甘雖然張着嘴喘氣,但還是不停地說着。他的意圖很明顯,要用另一種方法維持草原上的平靜生活。

“嗯!”獵驕靡看着因爲疾病而痛苦的兒子,他的心依然想着國家,想着草原上的牧人。他心中對世態有一種怨恨,爲什麼讓面前這位有思想的年輕人疾病纏身。

“大昆莫……。”看來加薩甘還要說什麼。

“好了,你安心養病,這些事我會考慮的。”獵驕靡制止了加薩甘的說話後,對三位兒媳和侍女們說道:“你們好生伺候着,有一點差錯,重罪不饒!”

“謹遵大昆莫吩咐。”衆人齊聲答道。

隨即,大昆莫獵驕靡和狐鹿姑站起身來,獵驕靡走出了門外。狐鹿姑在門裡一一和衆兒媳擁抱告別。

蒼天爲什麼如此不隨人願?這是獵驕靡此時心中的真實想法和對現實的憂傷無奈。

烏孫人自從進入伊犁河流域已經有四五十年的時間了,草原的興旺給這片土地帶來了富庶和發達,以至於烏孫成爲天山南北僅次於匈奴的強國。這個強國就是在獵驕靡英勇善戰的快馬利槍中誕生的。他想把這一份強大和興亡傳承下去,生生不息,這種思想是每一位帝王常有的思想,獵驕靡當然也不例外,而且隨着他生命的老化,這種思想越來越明顯,選就一位烏孫的接班人越來越迫切。

“太子是有思想的人。”出了太子加薩甘的氈房,兩個人一前一後默默地在草原上走着,狐鹿姑突然說道。

“你也這樣認爲?”獵驕靡停住腳步驚奇地反問道。他佩服狐鹿姑的眼力和思想。

“是的,太子是有思想的人。但是,他的病不會好了,大昆莫要早做打算。”狐鹿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怎麼見得?”獵驕靡心中雖然清楚太子的病不會好了,還是停下來等到狐鹿姑走近問道。他想知道她的依據是什麼

“他已失去了天地之色,失去了草原之色,失去了生命之色。”狐鹿姑胸有成竹地說道。

“哦?”獵驕靡應道。

“天地之色爲黃,草原之色爲青(黑),生命之色爲紅。我們草原上人的臉色黃一些、黑一些、紅一些都是正色。”狐鹿姑繼續說道。

“嗯!”獵驕靡應道。

“太子的臉色是白中泛灰,眼睛灰中無神,已經沒有生命之色了。”狐鹿姑又說道。

“啊!”獵驕靡應道。他想不到的是,這位年齡不大的匈奴公主的知識面還挺寬。

“我要大昆莫早作打算的意思是……。”狐鹿姑欲言又止。

“說呀!”獵驕靡回頭看了她一眼說道。

“重立太子。”狐鹿姑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爲什麼?”獵驕靡問道。

“太子的病沒有好的希望,你的其他兒子就有得到太子位置的希望。在這期間,衆位兒子們免不得你爭我奪,後宮的女人互相算計,人心亂則國不安。”狐鹿姑繼續說道。

“哦……。”獵驕靡邊走邊沉思着,她感覺到狐鹿姑的話非常有道理。這種道理各地的王爺因爲懼怕自己的權力,沒有當面說過,其他人更是不敢當面說。如今狐鹿姑把話挑明瞭,倒有一種勢在必辦的感覺了。

“大昆莫,此事晚辦不如早辦,亂中辦不如靜中辦……早定穩天下,晚定亂天下。”狐鹿姑似乎知道獵驕靡在考慮此事,而且猶豫不決,所以進一步說道。

“哦!你看誰可以立爲太子?”獵驕靡突然來了精神問道。

“你的二兒子薩姆勒克,是天經地義的接班人。兄死立弟,是無可爭議的事情。”狐鹿姑爽快的言語和洞察力,使獵驕靡產生的愛戀中懷有一絲尊敬。他想要是自己還年輕就好了,起碼在年輕時遇到這樣的女人就好了,會對自己的事業有所幫助。自己以前選的女人,只會燒奶茶生孩子。唉……一絲惆悵在腦際劃過。

初來乍到的狐鹿姑的思路是對的,但是,因爲不瞭解烏孫現在的情況,不瞭解薩姆勒克的品德和秉性。提出“廢長立次”的理念是對的,但是,立誰爲太子她沒有說到獵驕靡的心坎上。這是她永遠不會知道的秘密。

夜色越來越濃了,勞累一天的太陽已經蟄伏了,偷懶的月亮還沒有升起,草原上只剩下頭頂的星光和氈房內透出的燈火瀟灑地釋放着光芒。獵驕靡攜同狐鹿姑,還有後面跟着的侍從衛隊人員在草地上行走着,腳下的秋草發出沙沙的響聲,像一支單調的音樂在爲夜行者伴奏,遠處一兩聲犬吠,像是給樂聲中的高音增加了節奏感……。是回家還是在草原走一走?這種想法在獵驕靡的腦際一閃而過,他已經沒有年輕時的心思和浪漫了,沒有心思攜着新夫人在草原上散步,接受清風的擁抱,接受百草的朝賀了。他徑直向自己的大帳走去,這是他入冬前像草原上牧人換季一樣在城外的臨時住所,也是草原最高王權的行使地。

他感覺到自己老了,老得越來越不像以前的獵驕靡了。想得更多的不是提刀跨馬帶領自己的族人擴展草原時的威風,而是身後的人事安排。今晚到大兒子的氈房來

,就是想看一看他的病情如何?據身邊的狐鹿姑分析後,看來另立太子是必定無疑的大事情了。他不想看到在自己的生命結束以後,應立而未來得及立的太子問題,影響草原上的安定團結,影響烏孫的興旺和發展。

是的,這件立太子的大事要與幾位王爺單獨商量,儘管自己是管理草原的大昆莫,也要首先與他們商量一下,儘量爭得三位王爺的同意……這件事的考慮一直伴隨着獵驕靡走進大帳並進入遲到的夢鄉。

這一天上午,皇家送親隊伍來到了伊犁村。

遵循伊犁河水春漲、夏洪、秋少、冬冰的季節變化,處在仲秋季節的伊犁河,河裡的水已經很少了。況且,伊犁村這一段河面寬、支流多,加上氣候不算太冷,人馬容易通過。

細君公主在遠處休息後來到岸邊時,看到整個部隊、商隊在下游的北岸,已經騎着馬,牽着駱駝、馱馬,拉開距離開始渡河。

細君公主的面前展現出一座橋,這座橋從岸邊第一個石墩到對岸十幾個石墩之間,無水的地方在裸露卵石上鋪着木板,有水的地方在橋墩之間用皮繩連接着,皮繩上橫擺着成捆的蘆葦,藉着蘆葦的浮力和繩索的拉力,成爲了一座斷斷續續的小浮橋。在上面鋪上木板以後,阿嬋、阿菱等人身後跟着一名士兵,“向前看,不要看水!”在有經驗人的喊聲中,很快就走過去了。

輪到公主過河了。站在河北岸的張疆域已經佈置好了保衛人員,從北岸出發的細君公主身後跟着張寶的十名衛兵,對岸是王克的前哨班,在每一處裸露的河牀卵石上,都站着五六名軍士,不用說公主自己心中也明白,一旦自己落水,這些人會奮力搶救,就連下面過河的軍須靡的軍隊與漢軍們,都成爲了保護公主的一道屏障。

公主輕易地通過了第一道不大的河水,來到裸露的卵石上,她感到自己處於了河道里面。看到下游與自己不遠處阿依蘇等人騎馬過河的瀟灑和勇敢勁,她後悔當初自己沒有騎馬過河,空留下一次遺憾。

此時,兩邊嘩嘩響的流水泛着白光在腳下翻滾着,好像和大地在一起顫抖,公主站在一片菱形河牀上,眼望着西流的河水,腳下的土地像一隻船承載着自己和周圍的人,奮力地逆流而上,而且速度越來越快,莫名其妙的眩暈越來越厲害,她的身體搖擺着漸漸地站立不穩了。此時,公主感到天旋地轉,眼看就要倒下去的一剎那,張寶一聲高喊:“背公主過河!”一名軍士迅速彎下腰來,在其他人的幫助下背起公主,後面兩個人扶着,飛速地向前跑去。到了一個橋墩,又上來三個接替者揹着向前奔跑……就這樣一直跑到了對岸。

公主的眩暈加快了過河的速度, 後面過橋的人,像風一樣奔跑着到了對岸。下游過河的軍須靡隊伍中的士兵,看到細君公主眩暈後,大聲地喊着“柯木子公主!柯木子公主!”,這種喊聲漸漸地變成了有節奏的呼喊。

在河南岸臨時撘起的氈房內,細君公主躺在阿嬋的懷裡像一個睡熟的孩子均勻地呼吸着,不知是在夢裡漫步,還是在天空中飛翔。周圍嘈雜的人馬中只有她身邊的人保持着安靜。張疆域已經是第三次派人來詢問公主的情況了,因爲公主不醒來隊伍沒有辦法啓程前行。

阿依蘇帶着小王子軍須靡進來了,她用手掏出公主身上的狼牙,在公主的臉部上方圓圈式的移動着,後來手上不知哪兒來的涼水灑到了公主的臉上,公主睜開了眼睛。她又把狼牙讓公主看了一眼,隨後又裝進公主的身上說道:

“公主你聽,外面的兵士們都在喊‘柯木子公主’呢!”

“哦——。”醒來後的細君公主應了一聲。

“公主你聽到了?”阿依蘇接着問道。

“聽到了,聽到了。我們怎麼在這裡?”公主轉動着眼睛問道。她似乎對剛纔的事情一無所知。

“是呀,我們在這裡休息,現在該走了。”阿依蘇絕口不提剛纔的事情,只是向阿嬋擠了一下眼睛。

“走……走,我們出去看一看!”公主說這話時站起身來向氈房外走去。隨即,身後的氈房在衆人看到公主的歡呼聲中被拆掉了。

細君公主騎着自己的“白雪”馬和阿依蘇在隊伍中並轡前進着。似乎剛纔發生的一切只是一次小憩,通過公主暫短的休息一切都過去了。這是阿依蘇和阿嬋等人想要得到的結果,她們以及所有護送公主的人都不想看到她懶洋洋、病蔫蔫的樣子,公主健健康康可以讓她們在伺候方面省去很多時間和精力。

伊犁河南岸的地形,從河邊向南,經過起伏的山嶺墊襯與連接,把平坦的灘塗和山峰連在了一起,烏孫山、阿吾拉勒山像一對慈祥的老人,攙扶偎依着俯視着河水西流,見證着草原的興衰。

雖然草原都具有綠色的共性,可是,伊犁草原是細君公主看到的最美麗的草原,大自然鬼斧神工把這片草原雕琢得多層性和多樣化,成爲實實在在的層層疊疊的花樣繁多的草原縮影。以其各種各樣不同的神態展現在人們眼前,山頂上的白雪壓着山腰的墨綠,山坡草場連着河谷的溪流,河中的浪花撩撥着岸邊的灌木,風推着藍天下悠悠的白雲,驅趕着森林中的百鳥,蝶舞草上,蜂穿花間,兒馬長長的嘶鳴引出了牛哞羊咩,一片和諧,一片樂聲的畫卷沿着河岸向西排列過去。

細君公主和衆人說笑着,向前走去,忽然遠處一位牧羊姑娘用優美的歌喉送來一陣歌聲。細君公主驚奇地問道:“阿依蘇,這是什麼歌?”

“她唱的是‘柯木孜公主,請你留下來!’”阿依蘇笑嘻嘻地答道。

“小妮子,你給我們……給公主用漢語唱一遍吧!我們也跟着飽飽耳福。”阿嬋顯然是對阿依蘇在野果溝時要送她一個“巴郎子”的報復。從她說完話狡黠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來。

“阿依蘇,你就唱一遍吧!”興致正高的細君公主也說道。

“那……那,我就給公主唱一遍……”說話的阿依蘇還不忘用眼光調皮地剜了一下阿嬋。

清了清嗓子的阿依蘇,勒轉馬頭走出隊伍的外面,把感情寄予草原,把婉轉付給秋風,她那優美的歌聲繚繞在伊犁河畔行進隊伍的上空……。

你到哪裡去?

柯木孜公主。

你像溫暖的春風,

來到草原。

這裡有幼嫩的小草,

等你催綠。

這裡有潔白的羊羣,

等你看護。

你到哪裡去?

柯木孜公主。

你像美麗的蝴蝶,

來到草原。

這裡有盛開的鮮花,

等你親吻。

這裡有香脆的松果,

等你享用。

你到哪裡去?

柯木孜公主。

你像勤勞的蜜蜂,

來到草原。

這裡有生活的甘甜,

等你品味。

這裡有如泉的奶酒,

等你飲用。

到哪裡去?

柯木孜公主。

你像飄逸的彩雲,

來到草原。

這裡有蔥綠的地毯,

等你停下。

這裡有潔白的氈房,

等你入住。

一曲“柯木孜公主”終了,細君公主驚奇地發現草原上人人相傳的速度高於行軍的速度,賽里木湖的柯木孜公主稱號已經傳到了伊犁河畔,說不定已經隨着伊犁河水傳向更遙遠的地方。更值得驚奇的是已經有人寫成了歌譜成曲在草原上傳誦了。

草原上有多少歌,到底烏孫姑娘能唱多少首歌?阿依蘇沒有告訴細君公主,她只說天上有多少星星草原上就有多少首歌,天河有多長草原上的歌就有多長……。剛纔細君公主隨着阿依蘇歌詞的意境放飛着思想,放飛着情感,放飛着現在還屬於少女的心,在朦朧的思緒中,她望着遠處的山,鬆塔蒼翠,銀裝素裹。天空的雲,層層疊疊,欲合欲離。近處的伊犁河水,像大風吹起了姑娘的長髮,湖如珠,灣如帶,水連着水。沼澤挨着汀島,蘆葦牽着蒲草,青蔥沿岸,雲霧繚繞。太陽在雲層中穿梭,時隱時現地變化着色彩,時深時淺、時有時無、時而金光燦燦、時而虛幻縹緲,她說不清是景?是畫?是詩?是歌?還是家鄉天堂般的美景飛到了草原?

伊犁草原是烏孫兒女的母親,歌唱伊犁草原,就等於歌唱自己的母親。此時,細君公主想到,自己來到了伊犁草原,屬於伊犁草原的兒女嗎?陶醉中的公主禁不住揚起玉臂心中喊道:哦!大草原,儘管你懷抱裡成羣的牛羊低首不語,儘管躍馬揚鞭的牧人隨羊兒而去,這綠草如茵的廣闊草氈,這細溪流淌的柔美溼地,這沁人心腑的清新空氣、這斑斕色彩起伏的山峰,這峻秀,這遼闊,這舒坦、這愜意,這隨處飄蕩着的和諧氣息,就是我心中的最愛!

伊犁草原,這片西域最先享受春天的地方——我愛你!

一會兒,從西邊吹來一陣涼風,促使伊犁河谷的烏雲佈滿頭頂,剛纔的豔陽高照一下子變成了斜風細雨,就是這些變幻莫測的天氣和充足的雨水,給伊犁草原頻添了幾分妖嬈。面對伊犁河谷如此的美景,大自然熱情的禮遇,細君公主和所有剛來伊犁的人,都在哈哈的笑聲中評價無詞,醉癡相望,甚至——甚至於忘記了讚歎!

又過了一會兒,斜照的夕陽,把兩岸的山山水水一併染成紅色或橘色,餘暉把河谷渲染成夢幻般的仙境,令人一不小心就跌進了優美的夢境和無限的遐思之中。

但是黑夜中,還是有一抹愁緒籠罩着細君公主碩大的氈房,自己到底屬於何地?屬於何方?伴着悠悠揚揚琵琶的音樂,一曲歌聲飛出帳外,在夜空裡傾訴着衷腸。

暮色和晚霞,

漸漸隱退。

天宇和大地已經沉寂,

氈房也已安睡。

無垠的秋夜,

沒有星辰,

沒有月亮。

只有我,

和我的心靈之火,

燃燒正旺。

在天地之外,

循着昨天的記憶,

我像夢境中一隻鴻雁

孤身穿行

飛出草原

踏着漫漫長途

攜嚮往與思念同行

向着故鄉

向着父母倚望的門

奮力飛翔

今天夜晚

我的靈魂

不屬於自己

不屬於故鄉

因爲我是一枚棋子

一個砝碼

從東海來到伊犁草原

以青春與生命相博

爲着萬家燈火

千戶的平安

在黑夜裡守望

……

“公主的琵琶彈得真好!”細君公主歌畢以後阿依蘇高興地說道。今天夜晚情況特別,細君公主邀請阿依蘇睡在自己的氈房內,在四周一片黑暗的孤燈下,幾個年齡不大,涉世不深,又一同經過旅途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友誼,在如豆的燈火下嘻嘻哈哈盡情地釋放着。

“我們公主的歌唱得真好啊!”阿菱接過話題說道。

“你們的公主歌唱得好?我們的皇后歌也唱得好啊!……哈哈。”阿依蘇興奮地說着。

“你個小妮子,敢如此放肆,我看你現在沒有馬騎,還往哪裡跑?”阿嬋今晚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報復阿依蘇的機會,從公主後面的位置上挪過來伸手就要揪她的耳朵。

“哎!阿嬋,你聽我說,‘我們的皇后歌也唱得好’這句話不對嗎?你叫公主評評理。過幾天公主大婚以後,不就是我們的皇后了嗎

?”阿依蘇說着擋開了阿嬋的手。

“你就知道過幾天結婚,我讓你結婚,我讓你再提結婚!”阿嬋不但從語言而且從行動上又組織了第二次進攻。

“你來啊!你來啊!”阿依蘇說話間後仰身體接着一個翻滾離得阿嬋遠遠的了。

“兩位大俠,別鬧了,別鬧了,好好說一說話。”阿菱被他們打鬧得不耐煩了。

“是的,我也承認公主歌唱得好啊!”阿依蘇解釋道。

“還是阿依蘇的歌唱得好,歌喉也好,像叮咚的泉水,優美動聽。”細君公主插話道。

“哎,阿依蘇,你們都是什麼時間要唱歌啊?”阿菱興奮地問道。

“我們烏孫人除了睡覺的時候不唱歌,其餘的時間都可以唱歌。一天不唱歌,嘴巴就會歪。”阿依蘇自豪地答道。

“一天不唱歌,嘴巴就會歪……哈哈……是真的嗎?”快嘴阿嬋問道,

“所以,我們在馬背上唱歌,放羊的時候唱歌,過節的時候唱歌,喝酒的時候唱歌,結婚的時候唱歌,生孩子的時候唱歌……。”阿依蘇望着衆人高興地說着。

“你們結婚的時候還唱歌?”阿嬋用手製止了阿依蘇後快速地問道。

“是的,結婚的時候新郎要唱迎親歌,新娘要唱離家歌,參加婚禮的其他人也可以唱歌……是一個唱歌的婚禮,是一個熱鬧的婚禮。”阿依蘇高興地說着。

“真好,結婚的時候還唱歌!”阿菱和衆宮女讚歎道。

“公主結婚的時候,我一定去唱歌……你和張寶結婚的時候我也去唱歌,你和張青兒結婚的時候我也去唱歌……哈哈!”阿依蘇哈哈大笑着對阿嬋、阿菱說道。

“阿菱,你過來,咱們兩個人收拾這個調皮的小妮子……。”阿嬋看到阿依蘇編排自己,鼓動着阿菱與自己聯手收拾阿依蘇,三個人說着笑着,打着鬧着在地毯上滾作一團。

“好了,好了,我們別鬧了,還是聽阿依蘇說結婚唱歌的事吧!”鬧得不停喘氣的阿菱說道。

“我們烏孫的婚姻方式與你們漢朝不同,不同的地方在於我們生長在草原上,天天和草原上的小夥子在一起。你們東方這些女子,到了一定的年齡,就實施了封閉養育,把年輕的女子關在宮中深閨,基本上與世隔絕,男女之間不能相見,甚至於連男子的聲音都聽不到,男子的面目見不到,男子的氣味也聞不到。”阿依蘇坐在公主等人的對面慢慢地說起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東方漢朝的‘養女經’?”阿嬋插話道。

“草原上經常過往漢朝的客商,我們是從他們嘴裡知道的。”阿依蘇答道,

“你說吧!你繼續說吧!”阿菱擺手示意道。

“我們女子到了成熟以後,身體變化難以控制的時候,天天可以和小夥子在一起,分散或降低了一部分體內情緒的衝動,不至於整天生活在思念之中。你們這些女子鎖居深閨,把身體的需求不停地累積,等待着爆發。”阿依蘇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

“小妮子,你知道的還很多啊!”阿嬋的屁股在花氈上挪了挪,附在阿依蘇的耳邊說道。

“你們這些女子把需求積攢到一定量的時候,纔在媒人說合下,找到釋放的渠道。男女雙方還沒有見面,彼此就在需求中急不可耐的、無可挑選的相愛了。這樣倉促的選擇,就失去了選擇優秀男人的餘地。”阿依蘇的敘述好像很在理,說得一幫宮女們不住地點頭。

“你們草原上的女孩怎選男人?”阿菱插話道。

“我們可以騎上馬在七條河之外,七代人之外草原上選男人啊!”阿依蘇微笑着答道。

“哦——。”細君公主不知是應答還是還是在想什麼?只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我們男女見面象喝奶茶一樣容易,你們見面只有等到結婚那一天,像這樣的情侶,一旦見面或者有了肌膚擁抱之歡,就會達到不能分離的地步,有時間忍受不了分離的痛苦而自盡。”阿依蘇繼續說着。

“嗯,嗯……。”氈房內一幫還沒有結過婚的女孩混混沌沌地應道。

“你們在家中是父母的私有財產,父母說出嫁就得出嫁,年齡大了就嫁不出去了。可是,我們烏孫族的女孩就與你們不同,我們在自己家庭父母眼中是客人,他們特別尊重我們的意志,而且姑娘年齡越大越得到父母和整個部落的尊重。”說到此,阿依蘇一臉自豪。

“阿依蘇,你們草原上女孩真好,真自由,可以自己選擇……。”一名宮女還沒有說完心中的話,就被阿菱在手背上打了一下制止了。

“我們草原遊牧生活,住的是氈房,沒有那麼多房子把姑娘隔離起來,姑娘和小夥子們是隨時隨地見面和說話,允許青年女子自由選擇自己心愛的男人的風俗,逐漸演變成了草原上一種節目,叫做“姑娘追”。成爲男女在日常生活中談論愛情的一種方式。”阿依蘇愉快地說着。

“哈哈……‘姑娘追’……是追姑娘,還是‘姑娘追’?哈哈……”大家七嘴八舌問着,分析着,解釋着。

“‘姑娘追’實際上就是小夥子追姑娘。主要表現是小夥姑娘一起出門騎馬去草原時候,路上小夥子在衆目睽睽之下,可以在馬上摟抱、親吻姑娘,表達自己的愛情方式……。”阿依蘇說着臉上洋溢着一臉幸福。

“那多不好意思啊!”荷花說道。

“那是一種幸福,怎麼不好意思呢?”阿依蘇答道。

“阿依蘇,哪一位小夥子追過你這樣一位好姑娘。”阿嬋笑着戲虐道。

“嗯……嗯……”細君公主咳嗽了一聲,表明自己的存在,但一直都沒有發言,因爲她的身份不一樣,對於這樣的事情不便表態,只有聽的份。一些打鬧和輕佻的話語不能從她這兒發出的。其他人都沉侵在阿依蘇的語言中,只有荷花麻利地把一杯熱茶端到了公主的面前。

“如果姑娘通過接觸看上了這位小夥,回氈房的時候姑娘的馬鞭在小夥子頭上晃悠,心疼得不願意打下;如果姑娘看不上這位小夥子,無情的皮鞭會抽得小夥抱頭鼠竄。”阿依蘇說着好像真的要用馬鞭抽小夥子一樣。

“舉行婚禮時,草原上的親朋好友都要前來祝賀。新娘子來到男方家時,陪嫁人要拉起紅色帳布,讓新娘走在中間,男方家人要出來迎接,女方家人這時要將準備好的糖果、奶疙瘩等食品撒向人羣,青年男女和小孩要去搶拾有喜氣的食品。這種形式叫“恰秀”,意爲祝福。”阿依蘇說着用手比劃着。

“這樣的婚禮一定很熱鬧吧?”有人問道。

“是的,一般來講草原上遠近氈房的人都會過來。新娘和新郎來到父母的氈房正式舉行婚禮,氈房中有一堆火塘,新娘和新郎來到火塘前,面對正中長輩和來賓三鞠躬。主婚人便拿着繫有紅綢子的馬鞭子在新娘面前開始唱逗歌了。歌詞大意是:‘歡迎新娘的到來,祝福夫妻相敬互愛,尊敬老人,勤勞致富。’”阿依蘇一邊說着一邊唱着,氈房內的氣氛高漲起來。

“唱完逗歌以後呢?”阿嬋問道。

“逗歌唱完以後,來賓們席地而坐,這時有一位在胳膊上繫有各種顏色的布條,手持嫩樹枝或馬鞭子的男人走出來,隨機應變地唱起富有風趣的‘開場白歌’。新娘的婆婆便拿出恰什吾(即奶疙瘩、乳餅、糖果、包兒薩克等混合在一起的食品),一把一把撒向新娘和來賓的頭上,人們歡笑祝福。”阿依蘇接着說道。

“熱鬧的盛典啊!等阿依蘇結婚的時候我們都去搶糖果吃。”荷花笑着說道。

“小孩子們拾撿恰什吾的歡笑中。那男人又唱起‘揭面紗歌’,此時此刻新娘在歌聲中屈右膝向公公、婆婆、哥哥、嫂子等長輩施禮,人們爭相觀看新娘子的面容。歌中讚美新娘子如何美麗動人,祝福她幸福美滿。”阿依蘇說道。

一羣女性睜大眼睛津津有味地聽阿依蘇講述着。

“在這一天,阿肯和歌手還要進行賽歌對唱,一直唱到第二天紅日當空。你說要唱多少首歌吧?”阿依蘇精神地說道。

“那聽歌的人也要聽一個晚上?”阿菱問道。

“是呀,要聽一個晚上,婚禮在歌聲中開始,在歌聲中結束。舉行婚禮時,男方要宰羊煮肉,招待歌手、客人,大家邊吃邊唱十分熱鬧。一個晚上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阿依蘇解釋道。

“吃着羊羔肉、喝着馬奶酒、聽着歌聲……哈哈……,也不枉結婚一回”阿嬋高興地說道。

“你個小丫頭想結婚了?”阿依蘇往阿嬋身邊靠了靠附在她耳邊說道,算是對她剛纔挑逗自己的回擊。等到阿嬋伸手來揪耳朵時阿依蘇又躲開了。

“阿嬋,別鬧了,讓阿依蘇繼續說……。”阿菱着急地說道。

“我們的婚禮儀式上,還有一個重要的熱鬧場面,就是由伴娘、伴郎和大家一起唱歌,這種婚禮歌叫‘阿吾加爾’,它沒有固定的唱詞,卻有一定的曲調。‘阿吾加爾’大致可以這樣區分:一序曲;二勸慰;三哭訴;四哭別;五揭面紗歌。這些歌並不是在一個地方唱的,有的在和父母離別時唱,有的是來到婆婆家唱。每唱完一種歌,還有一些風俗習慣,如當新娘未到公婆家門時男方就舉行娶親儀式,首先由主持迎親儀式的小夥子唱‘開場白歌’。當歌中唱到‘讓各種香甜的喀蘇撒下吉祥’時,婆婆就拿着一大盆包爾薩克、水果糖、奶疙瘩朝新娘和客人的頭上一把一把地撒去。老人歡笑,小夥子和小孩跑去搶着撿拾,以示吉祥和祝福。”阿依蘇說着用手揮舞着。

“阿依蘇,你給我們唱一首歌吧!讓我們的公主聽一聽,我們也跟着聽一次。”阿嬋央求道。

“每一種歌都反映了不同的內容,也代表了不同人的心情。譬如姑娘在出嫁時,因要離別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心情是悲切的,歌中傾訴了對親人和故鄉的留戀,對新生活的憂慮。我給你們唱什麼歌呢?”阿依蘇問道。

“你隨便哼唱什麼歌都行。”衆人七嘴八舌的說道。

“好吧,我給你們唱離別父母和親人的歌吧!”阿依蘇說道。

“好、好……。”女兒們歡呼道。

我的新房安置在什麼地方,

那裡象不象這裡水豐草旺?

雖說那裡也有親人,

卻不象在媽媽跟前象一隻羔羊。

我走了,看不見門前的青松和泉水,

請親人們常把我去看望。”

阿依蘇唱完以後又繼續說道:

“當新娘來到新天地,小夥子們要唱《揭面紗歌》,讓她跟親人見面。那麼親人對她的態度如何那?要用歌聲來表示,一般會唱道:

新娘是個賢淑的姑娘,

她的心象金子一樣明亮。

她是別的部落天上飄動的白雲;

她是別的部落湖上遨遊的天鵝。

啊嗚!

漂亮的小夥,

美麗的新娘,

真是天生的一對,

我們效仿的榜樣。

阿吾勒的人會把你請進氈房,

你在阿吾勒能象天鵝自由飛翔。

……。”

氈房內的女人們的心情,隨着阿依蘇優美的歌聲,在理想和嚮往中飛翔。

“還有不同的是,你們漢朝的女子要是出嫁了,丈夫死了以後就不能再找其他的男人了,要是再嫁就會受到詛咒和懲罰。我們烏孫女子就可以再嫁,先是在親族人中間選男人,如果沒有合適的,就再擴大選婿的範圍。”阿依蘇愉快地說着。

“啊!”衆女子齊聲叫道。

剛纔歌聲帶來的愉快心情一下子沉到了海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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