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2



“漢朝御史張疆域有文書呈送公主!”大氈房外響起了張寶的聲音。

“阿嬋,接過文書,把這一個小色狼趕出大氈房”阿依蘇替細君公主說話了,因爲她面前這些人還笑得沒有一位成型人。

“不,阿依蘇小姐,我只接文書,不趕色狼,因爲他是我唯一的狼(郎)。”阿嬋也戲虐地說道。阿嬋接過文書遞到公主手裡,公主看到上面寫着:

呈送公主千歲:

經與烏孫大昆莫商定,婚禮大典定於十月二十九日,特此秉呈。望公主修身養性,等待吉日!

卑職疆域叩首

恭祝順安

細君公主看完書信以後,順手就放在身邊的低几上了,剛纔的笑容瞬間消失,她知道自己的自由身,從今天起只剩下兩天了。討厭的張疆域,說什麼“修身養性”,分明是今天上午的“野狼事件”他已經知道了。知道了就明說好了,還七拐八拐,拐出那麼多的名堂來,這是公主最氣憤的。

經過幾天的休整,隨行的商隊已經陸續告別西行到黑海與地中海沿岸去了。張疆域所帶漢朝士兵也已經休息好了。農業師金厚道帶領他的幾位農業人員把一些糧種儲藏後以後,到四周平原丘陵視察了一下,看哪裡可以作爲農田;劉傳鴻帶領水利師勘察了幾條河流;一些樂師、禮師、廚師也都到處走了走。幾位銀匠、石匠、木匠、泥水匠在赤谷城內四處看了看,瞭解了當地的技術……。

這幾天最忙的還數幾位御醫,他們接到聘請後,有兩項重要任務,一是給大昆莫獵驕靡診治老寒腿,二是受大昆莫拜託給太子加薩甘診治病情。周光明御醫帶領人員連續幾天觀察診斷兩人的病情後,走進張疆域特使的氈房作彙報。坐定以後,周光明說道:“稟報特使大人,據我診斷,大昆莫身體總體上是好的,他的腿疾主要是因爲常年騎馬,長期風寒侵襲所致,由於自身體衰,沒有能力排出寒氣,使寒涼停滯與膝蓋上下。治癒已經是不可能了,只能是緩解。”“結婚大典在即,大昆莫這幾天突犯腿疾,老是坐着也不行啊!外人看起來,我們的公主嫁給了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老頭,有失漢朝的威信啊!”張疆域聽完周光明彙報後,憂慮地說道。“徹底治癒是沒有希望的了。”周光明犯愁地說道。“你要想辦法,結婚大典的前一天讓他站起來,不然……你我都不好向皇上交差,我們臉上也不好看。”張疆域威嚴地說道。“特使請放心,那一天我一定讓他站起來完成結婚大典儀式。”周光明說道。

“太子加薩甘的病情如何?”張疆域又問道。“太子的病是草原溼熱凝聚中焦,氣血瘀滯不暢,久積成疾於肺部,致使氣短血稠,生命不能長久矣!”周光明細緻地說道。“哦!你說是太子的病情嚴重,將不久於人世?”張疆域驚訝地問道。“是的,太子病入膏肓,我等已無力迴天,只等上天召喚他的時間了。”周光明謹慎地說道。“當地土醫有何高見?”張疆域又問道。“他們知道病情,只是不敢言明罷了。”周光明小聲說道。“大昆莫爲太子的病,對漢朝的御醫寄託很大的希望。太子的病情如此嚴重,現在你不能對任何人說,一方面你們再想一想有沒有更好的治療辦法,另一方面不能把消息散佈出去,免得引起宮廷爭儲之亂。”張疆域謹慎地吩咐道。“在下明白事情的重要性,特使之話我一定謹記。”周光明小心應道。“沒有什麼事情你就下去吧!”張疆域吩咐道。

“還有一事稟報。就是太子的病我們儘量不要插手,如果我們不參加診治,太子身亡後與我們無干;如果我們參與了治療,太子仍然身亡,對我們的聲譽,尤其是對於細君公主立足草原就十分不利了。”周光明近前一步說道。“周御醫你有何高見?”張疆域聽了周光明的一番話感覺非常在理,所以客氣地問道。“以我之見,我們建議大昆莫從匈奴聘請醫術高明的胡醫前來爲太子看病爲好,我們主要負責大昆莫的病情。這樣就……兩全其美了。”周光明建議道。“我知道了……。”張疆域說完擺擺手,意思讓周光明退下去。

周光明退出氈房後,想到還有一件事想說,卻沒來得及說。就是他觀察到,因爲這裡潮溼的氣候許多人都有腰腿疾病。年輕時烏孫人身體是健壯的,可他們一到四十歲以後基本都會得這種病。這個馬背上的民族,他們騎在馬上威風瀟灑,一旦到了馬下就病態百出,牧人的一生應了他們的一首歌謠:

年輕跨馬走四方,趕着牲畜追太陽。

半百以後無人要,病臥氈房酒伴饢。

如今,他想到了自己的去留,如果不日能跟張特使東歸,離開這茹毛飲血、文明荒漠之地,是夢寐以求的事。但是,這件事必須得到張疆域批准。如果到時不能東歸,在這裡生活不需數年,一旦疾病纏身,即便有回到漢朝的機會,這千里迢迢的路程與艱難險阻,還有匪盜搶掠,也會奪去自己的生命。到時還不如殘疾終老草原爲上。所以,周光明今天想力勸張疆域此地不宜久留,免得染上潮溼病,公主結婚大典後,帶着使團,也包括自己儘快離開此地,起碼在大雪前回到陽關乾燥的地域最好。可是他沒有來得及言表就被張疆域命退了。到了草原,完成了皇命,看到了草原生活的艱難困苦,想迅速回歸故鄉。

這種想法不是御醫周光明一個人的想法,是這一次來到草原的漢朝人多數人的想法。以至於今後幾千年的時間裡,很多從繁華的城市來到草原上的人,哪怕是響應領袖的號召來到草原上的人,還是像周光明一樣,一旦認識了草原的真實面目與內涵,他們只要有了合適的機會,還是形成了瘋狂回城的大潮。

目前,烏孫國已經把結婚大典當作頭等大事,各項準備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之中。

在奴隸制聯盟的國度裡,盟主大昆莫和各地奴隸主王爺掌管着包括人在內的所有財富,享受着無限的權利。大帳內,獵驕靡不像往常一樣坐着,而是一會兒坐在軟榻一頭高高的地方,一會兒在地氈上走來走去。他的腿疾突然地好轉,使烏孫人相信了漢朝御醫的醫術。坐在大帳下面位置上的伊塞克王阿克阿爾斯,伊犁王別克阿爾斯,汗騰格里王江提阿爾斯,太子加薩甘,還有伊塞克湖附近的七八名兀魯斯頭目蘇丹與幾位阿洛斯的頭目阿訇。誰都沒有想到獵驕靡居然想健壯時一樣,行走自如了。獵驕靡在說話之餘還故意地跳了一下,以展示身體的自信。

“你先說吧!”獵驕靡指了一下太子說道。

“這一次大典要辦得既熱鬧非常,又要體面光鮮,畢竟我烏孫國在草原上是第一個與漢朝結爲昆弟之親的國家。周圍的國家都看着我們……。”太子加薩甘氣力不濟地說道。

“這是當然的事情,各國派來的祝賀使團都到了嗎?”獵驕靡問道。

“祝賀使團陸續已經來了十三家,都已經安排好住處。只有一家該來的至今沒有到達。”加薩甘答道。

“哪一家?”獵驕靡問道。

“匈奴國。有可能在路上。”加薩甘生怕大昆莫與各位王爺生氣,後面又補了一句。

“好,知道了。這次婚禮大典你雖然負總責,有事多與伊塞克王等幾位王爺商量。”獵驕靡說道。

“是,我明白了。”太子加薩甘應道。

“我親愛的伊塞克王,說說你的情況。”獵驕靡聽到匈奴國的使團沒有到來,先是一陣生氣,後來怕影響諸位的情緒,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又改話題問道。“我在阿赫奇溝,塔斯布拉克溝以及貝加爾湖方向都佈防了重兵。三十三個活動場地都分別佈防了百人的兵力。在安全上絕對萬無一失。”阿克阿爾斯答道。

“有多少個娛樂項目?”獵驕靡又問道。

“有三處賽馬場地,五處摔跤場地,七處馬上角力場地,三處姑娘追場地,五處叼羊場地,五處歌舞場地,五處皇室、王爺、各國使團娛樂場地。一共三十三個娛樂場地與項目。”阿克阿爾斯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伺候各國使團的女人們挑選好了嗎?”獵驕靡問道。

“挑選好了,一共挑選了二百名少女,個個嫩草如花,人人含苞欲放,沐浴以後,新裝上身,更是眉清目秀,嬌態魅人,保證讓使團人員心中滿意。”阿克阿爾斯又答道。

“在婚禮大典期間,整個赤谷城安全保衛工作就由你負責了。”獵驕靡說着話把手往下一壓,慢慢地坐在軟塌上。

“我親愛的別克阿爾斯,你的貝加爾湖方向還安靜吧?”獵驕靡這樣的問話有兩個目的。“敬愛的大昆莫,由於我們大兵壓境,大月支方向沒有動靜;大祿薩姆勒克的軍隊食物豐盛,糧草充足,此事你不必多慮。”由此看來伊犁王別克阿爾斯理解了獵驕靡話語的含意。引得大昆莫不住地點頭。“你的主要任務就是照顧好草原上外來的賀喜使團,我們做到仁至義盡,也讓他們免生事端。這一點你一定要記清楚。”獵驕靡吩咐說。“大昆莫放心吧!這一點我明白。”別克阿爾斯應道。

“江提阿爾斯,你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要陪好張疆域及漢朝所有的官員,要保證他們的安全。必要時可以動用你的衛隊,不必先請示別克阿爾斯。這是我給你的特權,你要明白它的意思。”獵驕靡深情地說道。“我明白,保證萬無一失。”江提阿爾斯大聲說道。

“你們各自準備去吧,後宮的事情我再安排。”獵驕靡說完話,一些王爺和蘇丹、阿訇相繼告辭了。獵驕靡擺手示意江提阿爾斯留下。此時,獵驕靡伏在橫騰格里王的耳邊說道:“婚禮大典期間萬一有什麼變故,你可迅速帶小王子軍須靡和漢朝公主回汗騰格里峰下的草原,在你那裡以保證他們的安全。”

“大昆

莫,莫非……。”江提阿爾斯想問明白。

“記住,我說的是萬一。”獵驕靡說完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哦!”江提阿爾斯會意地點了點頭。

走出王庭大帳的汗騰格里王江提阿爾斯,聽到獵驕靡的密語以後,仔細地琢磨着,獵驕靡說這樣的話,肯定看到了不好的苗頭。這個苗頭的作俑者是誰呢?是伊塞克王?不可能,這是多年同大昆莫出生入死的老臣,整個王宮都在他的地盤上。一個跟隨大昆莫多年的五十歲王爺不可能有非分之想。是伊犁王別克阿爾斯?不對……哦,是大祿薩姆勒克。對,就是他……。雖然不敢斷定,也八九不離十。他心中清楚地知道,目前的烏孫,是親漢朝派、親匈奴派與自強派共存的天下,尤其是親漢派和親匈奴派之間的鬥爭,有時在某些具體的事情上,更加明朗化,尖銳化。

大昆莫交代之事他不敢怠慢,首先寫成羊皮書信一封,派兩名騎君趕回汗騰格里峰,命兩位千人長各帶部隊,分別駐紮在回去路上的那倫科爾山口和普爾熱瓦爾斯克接應自己。又把自己千人衛隊從伊塞克湖附近拉到了回汗騰格里峰的路上,並且分兩處駐紮,一支部隊做爲應急反應,另一支部隊實施接應。還給部隊下了命令,結婚大典那天,所有兵士人不離刀、馬不歇鞍,以防不測,聽候命令隨時出動。

獵驕靡爲了照顧到匈奴的關係,還吩咐結婚大典當天,後宮家眷事宜由大夫人阿里瑪雅與左夫人狐鹿姑負責,一切按尊卑座次坐立行走,在拜賀期間,由大夫人阿里瑪雅與左夫人狐鹿姑在前,其餘夫人與子女、侍女居後,按禮節參拜。期間任何人不準與族人及親戚說話,互施禮節。生怕禍從後宮起。

當一輪火紅的太陽跳過山峰從東方升起的時候,霞光緩慢而從容地隨着秋風在草尖上行走着,像推走雲彩一樣吹乾了有些潮溼的悸動。稀疏的樹葉一片又一片地從枝幹上飄落下來,藏臥在黃色剛臨的草叢中,回望着樹梢,回憶着纏綿的昨天,似乎埋怨自己不經意間鬆開了手,造成春夏擁抱後的長久分離。只有身披黃色衣服的小草,感覺一切都不曾逝去,好像一切瀟灑及所有,都還在這一段生命之間流淌。從綠到黃只是季節的點綴,在白雪皚皚之下依然可以做着春天的夢。

細君公主好像被人推了一把走入了草原,在草原上聆聽每一次大山下暗流的節拍,都會有不同的感觸。走入與走出,是兩個完全不同靈魂的交錯。就像手中的琵琶在演奏中斷了琴絃,發出的聲音從優美變成了嘶啞。在這廣闊的草原,只能用心中的音符如潮水般洗刷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才能得到生命的涅槃與昇華。細君公主的心靈像一位牧羊女躺在厚厚的草地上,好想懷抱琵琶高聲哼唱一支牧羊曲,釋放自己的悠揚與豪放。作爲唱者可謂是隨心所欲,要找一位產生心曠神怡的知音者,不知他在何方?就像秋天的草原一樣,每年相同的色彩無法改變。站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之中眺望,那濃郁的黃色充滿山野的底蘊,彷彿傳遞着無法言明的內涵。煩惱與憂愁在身邊,無論你怎樣縱馬馳騁,眼前都會有藍天白雲伴你翱翔一樣,怎麼也甩不掉。甩不掉煩惱與憂愁的細君公主只能聽天由命了,這一年的秋天,身爲真正天皇貴胄、王氏宗親的細君公主,在人與現實的推搡下,在遙遠西域的草原上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這個秋天,是中原農曆丁亥年的秋天,細君公主剛過十六歲。也是在這一年,在細君公主的倡議下,烏孫的歷法模仿中原紀年,因爲他們不知道豬爲何物和風俗所限,把豬年改爲了魚年,其他屬相年照舊。

細君公主清晨起來,儘快地吃完早點後,在衆侍女們的服侍下開始梳妝打扮起來。“婚姻大典那一天,你要把漢朝的富貴和氣質體現出來。”記得這是在西安離開皇宮時皇后的囑咐。此刻衆宮女們一切都按着“富貴與氣質”裝扮着公主。公主全身大紅,青絲後挽,頭戴鳳冠,金銀滿頭,珠翠吊掛;內穿鍛襖綢褲,黃綾扎腰,絲穗下垂;身披霞帔,前鳳後雀,萬道光芒;只是腳下穿了一雙紅色鹿皮長筒靴,形成了漢朝和烏孫的服裝組合。今天穿長筒靴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按照漢朝的禮節,前來娶親的大昆莫要和公主手牽着手,走過長長的紅地毯到達典禮臺。由於獵驕靡腿疾的原因,二人改爲乘馬到達典禮臺。總之,這一次結婚大典的程序是經過漢朝與烏孫的禮師共同商定的結果。程序既有東方漢朝的韻味,又有草原的特點。按照“大總管”阿嬋的安排,公主出發時,前面牽馬引行的兩個人是張克和張青兒,跟隨馬後的第一排是自己與阿依蘇,第二排是阿菱與哈尼姆……三十多人侍女一律着綾羅綢緞的漢裝,就連阿依蘇、哈尼姆等人也不例外。

草原上的牧人已經從四面八方涌來,見證這一次草原歷史上絕無僅有的結婚盛典。這時外面的音樂已經響起,笑聲、喊聲以及喧鬧聲潮涌般拍打着每個人的心房,就連已經妝扮好的細君公主都有一點激動難控,因爲她想趕快結束這些繁瑣的儀程,迴歸生活的輕鬆和愉快。“恭請漢朝公主出帳乘馬!”大氈房的外面響起了一名漢族禮賓師的聲音。隨即,一塊紅綢蓋在了公主的鳳冠之上,細君公主在衆人花團錦簇的簇擁下,走出大氈房,前來接親的獵驕靡一隻手牽着公主向掛着紅綢的“白雪”走去,臨近馬體時,他一手握鐙,等公主左腳紉鐙以後,右手托住公主送到了馬鞍上。然後又從衛兵手中接過自己的馬繮,旋身上馬,由士兵引導,花紅柳綠隨行。“請一對新人起步,按轡徐行!”又一句漢朝禮賓師的聲音響起。兩匹馬馱載着兩名新人起步前行,一老一少的婚配,前呼後擁的隊伍,道路兩旁站滿了草原上的王爺與豔妃,悍男與少婦,鬍鬚斑白的老翁與皺紋滿臉的嫗婆,不諳世事的童貞和撒野狂妄的兒男……他們歡呼着,鼓掌着,喜悅和高興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一對新人在牧人鑲嵌成的通道中行走,一隊花枝招展的少女們在歡呼中游動,一羣定居與遊牧的靈魂匯合在了一起……。

忽然,一陣旋風憑空而來,揭起了細君公主頭上的紅蓋布,顯露出了她光彩俊俏的臉,在牧人驚訝的山呼海嘯中,人們發現旋轉的紅布隨風越飄越高,一直飄向了天空。後來人們才知道,細君公主頭上的紅蓋布,落到了汗騰格里峰頂上,每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峰頂紅蓋布染成的紅色格外鮮紅。烏孫人把“汗騰格里”比作“天的昆莫”,牧人們在敬拜昆莫的同時,也在敬拜着細君公主。獵驕靡與細君公主到了典禮臺,細君公主下馬以後,在獵驕靡的引導下走上典禮臺,在禮師的安排下,按照草原上的規矩坐定,接受衆人的祝賀。

“請烏孫國衆王爺賀拜!”禮賓師話語剛落,一隊隊王爺兀魯思、阿洛斯、烏魯列隊賀拜,禮畢以後各自站到兩邊去了。

“請漢朝官員們賀拜!”禮賓師話語落後,張疆域帶領各位小將、技師、匠人幾隊排開,按照漢朝禮節跪拜了公主和獵驕靡。

“請各國使節們拜賀!”禮賓師說完,各國使節穿着各樣的衣服拜賀完以後,迅速地離開了。

“請烏孫後宮侍妃們拜賀!”禮賓師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後宮的夫人與妃嬪陽光燦爛地走來,她們在阿里瑪雅與狐鹿姑的帶領下,款款下拜,慢慢站起,顯示出後宮的秩序與文明。獵驕靡的子女們當然也是要拜賀的,幾十個兒女子孫拜畢以後,只聽細君公主說了一句“賞賜!”,隨即八名宮女手提紅色錦袋,走下臺階分發禮物。

接着,獵驕靡用烏孫語說了幾句話。翻譯說道:“承蒙漢朝公主西嫁草原,豔照後宮,現加封爲烏孫右婦人!”衆人聽到話語後,爆發出山崩地裂的呼喊聲,羣山爲之歡笑,溪水爲之歌唱……。

“賞賜右夫人金馬鞭一根,上可鞭笞羣臣,下可抽打牧人。”翻譯說完以後,只見一名侍者用雙手託着一根金套馬鞭獻到了右夫人的面前。公主接過馬鞭交給了身後的阿依蘇。

隨後,在衆人的歡呼聲中,獵驕靡與右夫人劉細君又乘馬在衆位男女士兵圍護下,經過各個娛樂點、活動點、歌唱點、貴賓點以及各位王爺、兀魯思、阿洛斯的大帳接受祝賀。

這一對新人來到了賽馬場,碩大的草原被人與馬匹圍成了一個大圈。戴白色氈帽的、戴灰禮帽的,嘴上絨毛的,留着鬍鬚的男人們,騎着白色馬、黑色馬、栗色馬的健兒們擁擠在圈外。賽馬場的跑道上,十多匹馬在七八歲小主人駕馭下爭先恐後地奔跑着。周圍觀看的人揮舞着手臂,舞動着帽子,替小賽手們加油。每當選手們靠近某處時,口哨聲、話語聲向選手傳遞着賽馬的策略。一場十圈的比賽結束了,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賽手與馬被評判人員鎖定了。下一場比賽剛要開始時,本來只是被少數牧人看到過的獵驕靡與公主來到了比賽場,他們分開人羣率領隊伍走進了賽馬場,獵驕靡用手摘下氈帽在空中一揮,全場的牧人們看到了他們的大昆莫和新婚的夫人,歡聲雷動如波濤般響起……。

此時,興奮地獵驕靡催動戰馬,帶領細君公主等人沿着賽馬道快步行馳過來。忽然間,他一揚馬鞭,馳騁如飛,把細君公主等人甩到了後面,這位草原上的英雄,在馬下由於腿疾的困擾失去了威風。此時,他一旦到了馬背上,騎乘功夫與騎術技巧漸漸地顯露出來。大概是新婚高興,他一會兒俯身抱馬,一會兒掛鞍貼腹,表面上做給周圍的牧人看,實際上是在細君公主面前賣弄當年。

一圈之後,獵驕靡才漸漸地收住烈馬,在衆人的喝彩聲中慢步走向細君公主等人,帶着他們到“馬上較力”的場地看了看。細君公主看到兩個人都騎在馬上,每人一隻手控馬,伸出一隻手握住對方的手,或想把對方拉到馬下,或想把對方推到馬下,總之只

要能讓對方離開馬鞍就算勝利了。要求騎手兩腿有相當好的夾功,靈活的騎馬姿勢和良好騎術,是一次鬥力、鬥騎、鬥馬、鬥智的比賽,也是耐力、智力、恆力的較量。忽然間,一名騎手在竭盡全力往自己懷裡拉扯對方,對手也拼命地拉住對方的時候,這名選手突然改變了力的方向推了過去,一下子把對方推到了馬下。在歡呼聲中一局比賽結束了。細君公主想,草原人有草原人的娛樂方式,他們認爲“羊多是口糧,馬多是財富”。平時他們離不開馬,他們的娛樂方式和場地都在馬背上。就連女人肚子裡的胎兒都在馬背上顛簸,有的還生在馬背上……。這就是草原人,這就是漢朝人與牧人的不同。今後,自己也將要混跡於這一羣草原人之中。

他們來到了“姑娘追”的場地,因爲這一個娛樂項目細君公主略知一二,路過敦煌的時候聽阿依蘇介紹過,林大河和哈尼姆就是因爲這樣才成爲一對的。所以她格外注意觀看這一個活動。在衆人的喝彩聲中,一對少男少女騎馬出發了,在途中,少男主動向少女示愛,用胳膊去樓少女的脖頸,少女表面上假裝故意躲避,還是依偎在少男的懷中,粘着的成分大於分離,而且在這種感情的纏綿中馬匹行走的速度很慢……。在盡頭轉了一個彎,回來的路上,小夥子並沒有負罪逃跑的意思,少女也沒怪罪,兩匹馬並排馳騁,並沒有拉開距離,少女的馬鞭舉起,高高地在空中搖晃着,儘管兩邊的牧人們起鬨地打着口哨,少女手中的馬鞭並沒有打在少男身上的意思。看來這一對兩情相悅,相互傾慕,天地作合,衆人證明成功了。他們回到原點後衝出人牆到草深樹密的地方去了……。公主想,等自己的事情忙完以後,該給林大河和哈尼姆舉辦婚禮了,哦,還有阿嬋和張寶,阿玲和張青兒。後面的兩對自己可以做主,恐怕林大河與哈尼姆的事情還要對面前的大昆莫說一聲吧!

忽然,一陣歌聲順風飄來,細君公主側耳聆聽……。

草原的紅玫瑰,

別怕山風吹。

雪刀霜劍下,

記住別悽悲。

所有花兒你最美,

莫讓淚水溼花蕾。

草原的紅玫瑰,

別怕暴雨摧。

莫問錯不錯,

別管對不對。

淡定坦然能生存,

心中有愛人最美。

草原的紅玫瑰,

堅信自己美。

芳香流千里,

路人都陶醉。

不要抱怨愛太累,

一生真愛能幾回?

細君公主順着歌聲催馬前去,只見到在衆人圍成的圓圈內,一名身着紅裙的烏孫姑娘在音樂的伴奏下,舒展雙臂,微扭柳腰,忽而碎步,忽而騰挪,扭頸時歌從口出,擺頭時曲從嘴生,邊舞邊歌,如癡如醉,歌與身共融,詞和神同升,連細君公主的神靈隨着歌聲都飛到了天空。

細君公主看了叼羊,又看了歌舞與彈唱……一個多時辰後纔回到自己的大氈房,稍作休息。細君公主在阿菱、阿嬋、阿依蘇、哈尼姆的侍候下,躺在了軟榻上休息。阿依蘇衝着古麗丁一擺頭,古麗丁明白現在不準來外人,於是,她手握腰刀到氈房外面去了。

“哎,我的公主姐……不對,我的右夫人,你現在要好好休息,等一會要參加宮廷喜宴,你要有足夠的精神!”阿依蘇在一旁小聲說道。

“是嗎?”阿嬋在一旁替公主問道。

“是的,等一會兒,大昆莫與後宮所有女眷都要坐到一起吃一次團圓飯,以示後宮和睦團結。”阿依蘇說道。

“哦,是這樣,那要多長時間?”阿嬋應道。

“最少要一個時辰才能散宴。”阿依蘇說道。

“哦!”阿嬋應道。

“到時只能有一名侍女跟隨,阿嬋,你要謹記,進門你就裝着不懂話,熬夠時間就行了。”阿依蘇又交代說。這些話,看上去是說給阿嬋聽的,實際上是說給公主聽的,也是漢朝宮女們必須學習的禮節。

“我跟上去?我看,還是你跟着公主去吧!”阿嬋對阿依蘇說。

“我去?不合適。”阿依蘇答道。

“還是阿依蘇跟我去吧!”躺在軟踏上眯着眼睛的細君公主說道。

“那……好吧!”阿依蘇只得應允了。

西天的太陽看着瘋狂的人羣,看着秋季盛大的場面,看着歡樂無限的草原……高興地似乎忘記了行走,老實地掛在偏西的天宇上送着溫暖的光芒,像一位慈祥的老人把一切美好、舒適、祥和無私地送給他們的兒女們。大帳的喜宴上已經擺滿了美味佳餚,早來的夫人、嬪妃和侍女們三三兩兩地站在大帳門口的陽光下,濃妝豔裹地說着話。只有大夫人阿里瑪雅和左夫人狐鹿姑站得稍遠一點,顯示着與衆不同和今天大昆莫賜予的權利。在表面上心平氣和,無所嫉妒,實際上用心在較量着,一位有青春美貌的優勢,一位有兒女成人的優勢,究竟誰勝誰負,只有頭頂的太陽知道得最清楚。

當大昆莫獵驕靡與右夫人劉細君向這裡走來的時候,衆位女眷按照等級順序自覺地站好了隊。他們看到行走中的獵驕靡大概由於勞累的原因,已經步履蹣跚了,要不是身邊的貼身士兵用力攙扶,幾乎就要倒下去。面對右夫人光彩照人的面龐和今日得寵的自豪,此時,每個人的心裡在產生一種嫉妒的同時,還露出一絲羨慕享受的微笑。心想,自己畢竟也有過這一天,儘管沒有今天熱鬧隆重。自己也曾經有過像此刻一樣被人恭迎的滿足,也有過喜宴後的男女之歡,新婚夜的溫柔纏綿……。

心中最不平靜的是左夫人狐鹿姑,她氣憤的是今日獵驕靡突然賞賜右夫人一根金馬鞭,還給她了無限的權力。劉細君是漢朝的公主,自己也是匈奴的居次(公主),兩個人同時嫁到烏孫草原,爲什麼自己沒有金馬鞭,偏偏把金馬鞭賞賜給她了?想到此,她的“左夫人爲上”的小歡喜被山風吹得無影無蹤了。儘管如此,此時,她不顯露一點聲色,心中暗暗思襯:來日方長!

獵驕靡攜新夫人走到面前,衆位女眷趕緊說道:“恭候大昆莫和右夫人!”接着行了屈膝禮。

“免禮……免禮。”二人答覆中被擁進了大帳。各人按照順序坐定以後,只有大昆莫和右夫人坐在矮几一端,大夫人坐在大昆莫的右側,狐鹿姑今天與大夫人值班,理所當然坐在細君公主的下手。各嬪妃所帶的侍女跪坐在主人的身後,整個大帳內像一處草原上的花園,各自花瓣盛開中圍着一棵欲倒未倒的胡楊樹,雖老依然豪氣存在。

在歡慶盛大的喜宴上,在頂窗的光照下,細君公主散發着非常誘人的吸引力,她近乎像花色的雙頰上,襯托着兩顆漆黑得深不見底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子下面是淡紅色的一抹嘴脣,身體不胖不瘦的線條,像一件無懈可擊的的雕塑那樣優美。含蓄沉靜的微笑,像雪山上盛開的雪蓮花,傲氣十足地展現在那裡。在場的衆位夫人及侍女們,不知不覺的失去了顏色,眼神齊刷刷聚集在她的身上,連新婚的狐鹿姑,也在這一瞬間被她的光化震得呆住了。

“今日是大昆莫和右夫人新婚之喜,請諸位舉杯,爲大昆莫後宮再添嬌豔乾杯!”放肆的狐鹿姑不等大夫人阿里瑪雅說活,搶先祝賀是爲了掩蓋她心理的窘態。

一陣隨和聲與嘰嘰喳喳嬉笑聲,一幫夫人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消除了隔閡。

“大昆莫,我有一事相求,請你允許。”狐鹿姑看到大夫人想要說話,又搶先發話。

“何事相求?”獵驕靡問道。

“你答應我再說。”狐鹿姑說完後,帳中女人們心中一陣猜測,她們知道這個小妖精心中絕對不是什麼好招。

“我答應你,你說吧!”獵驕靡也猜到狐鹿姑很可能出花樣,但是他想到有自己在絕對不會出什麼差錯。其實這個時候跪坐在公主身後的阿依蘇也聽出了話音,從後面用指頭搗了一下公主的後背。

“右夫人是漢朝嬌貴的公主,千里迢迢來到草原,嫁給大昆莫,使您的後宮又增佳麗,我等姐妹非常高興,大昆莫,你可要善待愛護她啊!”狐鹿姑說話間一臉的擔憂。阿依蘇聽到後在背後小聲地給細君公主翻譯着。

“哦,原來如此,我會像對待你們一樣對待右夫人的。”獵驕靡聽完鬆了一口氣說道。

“還有,漢朝右夫人天生麗質,我等自愧不如,從草原長遠的利益來看,這幾天我等自覺自願讓出大昆莫,望你對新夫人疼愛有加,早結珠果……。”狐鹿姑的語言超出了衆人所想。

“感謝左夫人一番美意,來,我們乾杯!”大昆莫高興地率先舉起樽來,看到旁邊的細君公主沒有動,把一隻酒樽遞了過去。一陣高興聲,一陣歡笑聲,在桌面上遊蕩。

“大昆莫,我與右夫人年齡相仿,現在雖是姐妹,我願與漢朝公主、大夫人結爲親姐妹,共同侍奉大昆莫,你意下如何?”聰明的狐鹿姑看到大夫人想要說話時,在搶話題的同時也拉了她一下,因爲她畢竟是大夫人,不能把她得罪太深了。

“好、好、好……”等到獵驕靡說完話,阿依蘇趕快把話語翻譯給了細君公主。

“來、來、來……姐妹們,爲我們服侍好大昆莫,爲了大昆莫身體象山一樣健壯,乾杯!”狐鹿姑說完話,一手舉樽,一手抓住身旁細君公主的手,在親暱的笑容中,隱隱地透着一股殺氣。

結婚的團圓宴由於獵驕靡的腿疾很快就結束了,一場婚禮的喜宴被她導演成了一次後宮的聚會。一個本應在臺下的人,通過喧賓奪主輕易地坐在了臺上。

這就是狐鹿姑,一個善用心機的女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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