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黑夜,像一塊巨大的幕布,高高地掛在天空,爲了顯示博大的胸懷,它把山峰、森林、湖泊都攬在懷中沉沉睡去。但此時,獵驕靡的大帳內依然燈火輝煌,四周警衛林立,不是召開什麼重要會議,但商量的問題比重要會議還重要。議事桌周圍,上首坐着大昆莫獵驕靡,他一反常態沒坐高高的軟塌,下首的兩邊分別坐着伊薩克王阿克阿爾斯和還沒有返回駐地的汗騰格里王江提阿爾斯,大帳內既沒有孫子軍須靡,也沒有侍女和勤務人員。可見會議的重要性、侷限性和秘密性了。

“近期以來我越來越感覺力不從心了,再加上雙腿疼痛,實在難以理事。爲了烏孫國的壯大和強盛,我想辭掉王位另擇他人,這事……你們兩位兄弟看如何處理?”獵驕靡凝重地說道。

“今日話題特別重要,是大昆莫偶然爲之,還是長久思慮之結果?”直爽的汗騰格里王問道。

“我已經考慮許多時日了,始終在心中難以定論,今天才與兩位兄弟商量。”獵驕靡沉重地說道。

“大昆莫的身體和精力難道不能再堅持一個時期嗎?”伊塞克王小聲問道。

“我的身體自己知道,爲了烏孫國大衆的利益,最好不再堅持了,你們也別讓我再堅持了。”說起這個話題後,獵驕靡漸漸地心情舒暢了,誠懇平和地說道。

“你將如何傳位……傳位與誰呢?”伊塞克王問道。

“我思慮了好久,太子已經病入膏肓,難以繼位,我想在你們兩位中間取一位作爲王位繼承者,你們看如何?”獵驕靡平靜地說道。

“不可……不敢……”伊塞克王和汗騰格里王連忙擺手拒絕。

“爲了烏孫國的利益,這樣的做法有什麼不好呢?爲什麼不行呢?”獵驕靡看着他們兩個人問道。

沉默……無情的沉默……,因爲這一個話題太沉重,事情太重大,它牽扯到烏孫民族的利益,牽扯到烏孫國的興衰存亡,牽扯到在草原上立足時周邊國家的關係。所以,這個話題是重大的,允許人在沉默中思考。伊塞克王想,雖然繼承王位的話題大昆莫多次透露在自己面前吐露過,自己也經常考慮過,還聽到他人議論過,但是今夜突然把這個話題擺在桌面上,還真成了一個難解之題。自己追隨獵驕靡多年,他的秉性,他說的王位傳給我們,顯然是一種禮讓,禮讓的背後必有所求。於是,他說道:“大昆莫在金戈鐵馬的鏗鏘聲中拼命廝殺組建的國家,王位傳於他人,顯然於理不符。如果身體尚能堅持,當然親任是萬民之福,如果……也就傳位於子孫了。”

汗騰格里王想,今夜大昆莫忽然說出這樣的話題,真是身體不濟,還是有其他原因?現在從表情上看顯然有什麼難言之隱,雖說自己是幾個王爺中最年輕的王爺,也跟隨獵驕靡二十多年了,莫非……他想到此,又聽到了伊塞克王的話語,心中就明白許多了。因爲他和伊塞克王關係比較密切,又是大昆莫知心的人,也就附和着說道:“如果大昆莫有什麼困難之處,我們當鼎力相助;如果大昆莫只是爲了交接王位的事情和我們商量,那是你們的家事,你自己決定就行了。但是有一條,無論王位傳給誰,讓他別忘了我們這些跟隨你在草原上南征北戰,拚死沙場的朋友們。”

“難道二位兄弟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領導掌控這個國家?”獵驕靡進一步問道。

“大昆莫不用再問了,此皇位斷然不可傳於他人,若如此,草原必大亂也。我們這一代人是‘險中求富,亂中建國’。如今我們年事已高,倘若草原再次大亂,我們將難以掌控,烏孫國就不復存在了。”伊塞克王看着獵驕靡認真地說道。

“我同意伊塞克王的意見,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有些事情你感覺不好辦,我們來辦理就是了。”汗騰格里王也表態道。

“耶……既然你們都不肯接這個王位,太子又無力繼承,難道我把權力交給薩姆勒克不成?”獵驕靡這一句話承前啓後,既說明了他們兩人即便太子病危,也不想接受王位,又點出了自己不想把王位交給薩姆勒克的想法。

“大昆莫不必生氣,你把王位究竟傳給家族中的何人,還是慎重地考慮,誰能擔負起強國富民的重擔,誰能擔當起抵禦外敵的重任,誰能聯絡各國的友好關係……我想這是有目共睹的。”城府很深的伊塞克王慢慢地說道。

“大昆莫除了大祿以外,在十幾名兒子中間挑選一個聰明伶俐的就是了,在我們地傑人靈的草原上現在慢慢地培養着,定能出現一個好昆莫。不然把他送到東方漢朝去學習……。”汗騰格里王興致勃勃地說着。

“人可以用時間造就,可目前時間不等人。我將老矣,不知那一日命歸黃土,烏孫何去何從,令人擔憂呀!今日之定小王,就是烏孫今後的昆莫啊!望兄弟們認真考慮……。”獵驕靡插話的目的就是把汗騰格里王扯遠的話題拉回來。

“昆莫的兒子中間……。”伊塞克王在仔細地思索。

“是啊!有的有德缺才,有的有才缺德,有的生性暴戾,有的軟弱難立……一樁難事啊!”獵驕靡也在認真地分析着。

“大昆莫,兒子中間沒有,我們可以在孫子中間找嘛!”汗騰格里王沉思後,突然冒出了一句。

“你說什麼?”獵驕靡趕緊問道。這一句話是伊塞克王等一會兒要說的話,是獵驕靡想說不能先說的話,如今汗騰格里王說出來了。

“我說的是兒子中間沒有,我們可以在孫子中間找嘛!”汗騰格里王又重複了一次。

“大昆莫,我們就選軍須靡吧!”伊塞克王順着話題說了下去。

沉默……再一次的沉默。這關乎國家前途命運的人選,到底合適與否必須冷靜思考方能決斷。伊塞克王說完話後,他們三個人都在冷靜思考的同時,用眼神觀察着對方的想法?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經過深思熟慮,三人心中終於有了滿意的答案,這個答案使三個人的心慢慢地聚攏在一起。使大昆莫近一個時期的心結終於解開了……,當看到大昆莫獵驕靡嘴角微微翹起,笑容在臉上微微出現的時候,兩位王爺也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於是,三人相視而笑,不約而同地端起面前的馬奶酒,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我在考慮一個事情,假如軍須靡繼承了王位,大祿薩姆勒克會怎麼樣?”獵驕靡又提出了一個新的話題。

“這的確是一個棘手的問題,我想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是軍隊會叛亂,還是薩姆勒客的反亂之心?”伊塞克王望着大昆莫問道。

“我怕他手握兵權頭腦發脹以致謀反,以某種名義爭奪王位,引起戰爭。”獵驕靡憂慮地說着。

“那就把‘太子’的頭銜戴到軍須靡的頭上,讓他和其餘人都別爲這個位置忙活了。”汗騰格里王說道。

“關鍵是怎麼不讓薩姆勒克有謀反的念頭。這樣一個加封行動,不是直接刺激薩姆勒克嗎?”伊塞克王分析着說道。

“那……那……有什麼好一點的辦法?”汗騰格里王說道。

“有一個辦法可行,不過……要犧牲大昆莫的名譽。”伊塞克王說道。

“你說說看,說出來我們共同商量嘛!”獵驕靡急忙說道。

“究竟是什麼辦法你快說呀!”汗騰格里王急不可耐地問道。

“大昆莫以年邁的名義先把右夫人下嫁給軍須靡,看看薩姆勒克的反應……。”伊塞克王慢慢地說着。

“這個主意萬不可行,按照我們草原上的規矩,只有大昆莫死了以後,他的兒孫們才能夠選挑後宮的女人,大昆莫健在,提前辦理不妥。”汗騰格里王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急忙分辨道。

“等阿克阿爾斯說完話,我們再商量。”獵驕靡說道。

“假如薩姆勒克有反應,必定來赤谷城向你興師問罪。大昆莫就可以說下嫁是正常的,與其我死後命其下嫁,不如我生前命其下嫁,對細君公主,對漢朝皇帝有一個交代。我還準備把狐鹿姑公主下嫁於你呢!到時他自然無言以對。”伊塞克王思考着說道。

“如果他不來詢問此事呢?”獵驕靡問道。

“薩姆勒克不來問更好,你可以繼續實施我們的計劃,以守邊或其它的名義撥給軍須靡一萬精兵,把能作戰的大將軍都撥給他,甚至於可以把你的衛隊撥給他一部分,讓他離開赤谷城駐紮在一個地方,日夜操練兵馬,擴充兵力,做好接受皇位的準備,同時也做好戰爭的準備。”伊塞克王胸有成竹地說道。

“耶……耶。”獵驕靡應道。

“你願意在生前交接王位,就生前交接。若有人發問,你可以說:“我按草原上的風俗提前下嫁了右夫人,已經向草原上的人表明傳位給軍須靡了,今日傳位理所應當。”伊塞克王又補充道。

“假如薩姆勒克舉兵反亂呢?”獵驕靡問道。“我想他不敢反亂,你大昆莫健在,他若反亂,先行削去他的兵權,再下書曉諭草原,草原上所有的人都會遠離他,就連他的好朋友伊犁王都不敢大力幫助他,他會成爲孤家寡人,對草原自然就無害了。這是我們想得到的最好結果。”伊塞克王說道。

“你若死後交出王位,只需在臨終前言明,或用遺詔飛傳草原,各路王爺、阿吾勒、阿塔必然積極聽從,王位交接必定順利。”伊塞克王深思熟慮地說道。

“假如有一些王爺或阿吾勒、阿塔真的隨他們反亂呢?”獵驕靡細心地分析着。

“大昆莫不必多慮,我敢保證我的人馬不會隨他反亂,會幫助軍須靡繼承王位。如若負你,神遣雷轟!”伊塞克王起誓道。

“大昆莫不用懷疑我們,我們跟你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瞭解我們,我也不會助紂爲虐的。”汗騰格里王快人快語地說道。

“慢……慢……你們兩人誤解了,我說的不是你們,而是他們……。”獵驕靡說着向北方一指,明顯是指伊犁王等人。實際上伊塞克王心裡最清楚,剛纔大昆莫說話的意思是指所有的王爺,是自己表態後他才放心的。

“大昆莫不必多慮,以我之見,你無論怎樣傳位,薩姆勒克都不會犯上作亂,也不敢犯上作亂。他比我們聰明,他應該想到與其謀反不成,落下一個叛逆之名,讓自己遺臭萬年;不如擁兵自重保全自己,孰重孰輕他自會掂量。而且無論誰當大昆莫,都會對他尊懼有加,這一點他比誰都更清楚。”伊塞克王分析道。

“耶……。”獵驕靡應道。

“另外,有薩姆勒克帶兵守候大月支邊境,是一件好事,起碼西北方是安寧的。無論他怎樣輕視朝廷,他始終是一個臣子。消滅了他,還會有一個異部落的人擁兵自重……。與其如此,還不如維持現狀。”伊塞克王分析道。

“耶。”獵驕靡應道。

“到時有兩位兄弟鼎力相助,我相信烏孫草原會平安無事,否則死難瞑目啊!”獵驕靡說完又斟滿碗中酒,三個人端起碗相互看了一眼,隨即一飲而盡。

“何時下嫁細君公主較爲合適?”獵驕靡雖對此事有些把握,還是想說出來商量一下。

“細君公主未必懂草原上的風俗,依我看要先與細君公主說明,人家是大漢朝的公主,免得產生誤解。另外還要慢慢地做一些開導纔好,使她心悅誠服地接受,纔是最好的結局,倘若出現什麼閃失,就會影響全盤計劃,也會影響與漢朝的關係。”伊塞克王小心地說道。

“右夫人如若不從,必然麻煩。”獵驕靡說道。

“她若不從,可以把左夫人狐鹿姑下嫁與軍須靡,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實施我們的計劃……。”汗騰格里王急躁地說道。

“大昆莫切記,這樣絕對不可……不可……。”伊塞克王急忙說道。

“爲何不可?”獵驕靡問道。

“公主美色草原上人皆盡知,公主富裕路人皆曉。倘若你把狐鹿姑先嫁於了軍須靡,薩姆勒克不爲王位而反,也爲搶奪細君公主而反了。女人與皇位這兩個魔鬼一旦全都印在了薩姆勒克的腦子裡,爭奪中誰勝誰負,鹿死誰手,就很難預測了。”伊塞克王分析着。

“耶!耶!”獵驕靡應道。

“無論誰是最後的勝利者,由於內訌削弱了自身的力量,當他面對外敵時,譬如說匈奴或者大月支,都將會無力抵擋,成爲失敗的亡國者。到那時你親手在草原上建立的烏孫國亦不復存在了。”伊塞克王慢慢地說道。

“耶!耶!”這一次連汗騰格里王也點頭了。

“首先下嫁細君公主,就是斷絕薩姆勒克喜歡漂亮女人的幻想,你生前不下嫁公主,你死後各方勢力必爲搶奪美麗女人而戰,誰都想把‘柯木孜公主’攬在懷裡啊!到那時草原上必然血流成河,死屍遍野啊!我的大昆莫,你要把握住啊!”伊塞克王誠懇地說道。

“耶!耶!我會有辦法的。”獵驕靡點着頭說道。

“不知太子的病情如何?他能堅持到明年春天就好了,下嫁細君公主的時間最好是在太子在世的時候,假如太子過世,一年內大昆莫下嫁自己的右夫人,與草原理性不符,恐怕落人笑柄。”伊塞克王說道。

“耶!耶!是這樣的。”獵驕靡高興的是今夜意見取得了一致,並且制定出了詳細的傳位計劃,解開了多年的心結,爲了烏孫的最高利益,這一夜,獵驕靡和這兩位王爺是最高興的了。

早晨的風,帶着寒意、帶着清醒,拍打着每一座氈房叫醒草原上沉睡的人們,它用尖利哨聲提醒着:冬天就要來了!

細君公主走出氈房的大門,向山坡上的建房工地看了一眼,因爲身上冷又回身走進了氈房加衣服去了。

“哎——,我的公主姐,你沒有梳妝、沒有穿衣服就跑出去了,你受涼了怎麼辦?”正在疊被子的阿依蘇說道。多日來阿依蘇經常睡在這裡,爲的是教公主學習草原語言。

“我出門只看了一眼新建的房子就回來了。”細君公主答道。

“只知道關心你新建的房子,也不關心關心別人,哼……。”阿依蘇說此話所指顯然是她與劉亞洲的婚事。因爲每次想在公主面前提起此事,都是因爲阿菱等幾個小妮子在,怕她們聽到了又會取笑自己。此時,她們起牀後有的出去“解放”去了,有的提水去了,這是說事情最好的機會。

“怎麼,想嫁人了?”細君公主裝作心不在焉地問道。“公主姐姐,人家說的是正事,你……。”阿依蘇一陣心跳後說道。

“好了,我已經說好了,明天劉亞洲就來娶你了,你準備好吧!”細君公主微笑着說道。

“真的嗎?”阿依蘇又驚又喜地問道。

“你不信去問劉亞洲吧!他明天要來娶你,我說不行,等我把新房蓋好了,將我們的阿依蘇打扮好再嫁給你!”細君公主繼續說道。

“公主姐姐——,姐姐公主——,”阿依蘇高興地尖叫着抱起公主在氈房內轉起圈來。

“哈哈……你個死妮子,就是想嫁了……。”公主笑着。

“哈哈……我只是問問,暫時不想嫁了。”阿依蘇說道。

“爲什麼?”公主停下來問道。

“阿菱、阿嬋等人都沒有嫁呀!都在服侍公主,我也要服侍我的公主姐姐哩。”阿依蘇深情地說道。

“傻妮子,你不像她們,她們是我從漢朝帶來的,是專門服侍我的,你是草原上的姑娘,我要先嫁你。出嫁以後就離開這座氈房,去過自由的生活吧!”細君公主說道。

“不,我要和她們一塊嫁,在你面前我要像她們姊妹一樣,享受與她們一樣的待遇。一直跟着你,跟到你地老天荒。”阿依蘇眼含熱淚說道。

“傻妮子,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烏孫人,你應該按照烏孫人的習慣生活,這是你應該得到的幸福。”公主也感動地說道。

“我嫁給漢朝劉亞洲就是漢族人了,今後我要讓他改變我,跟着他走遍天涯海角,他一生跟着公主,我一生也跟着公主了。”阿依蘇動情地說道。

兩人正在說話,阿嬋進來了,看到此情此景後說道:“哎——你個小妮子,大早晨你在幹什麼?你又招惹公主了嗎?”

“阿嬋——”阿依蘇聽到細君公主已經把她許給劉亞洲了,剛纔沒有來得及表露的喜悅心情一下子爆發了,摟住阿嬋像草原上的風一樣嗚嗚不止地哭泣了。

“咋回事,咋回事啊!”阿嬋莫名其妙地求解於公主。

“讓她哭一會兒吧!”細君公主說道。

“讓她哭一會兒?”阿嬋不解地問道。

“阿依蘇,咋回事?別光哭,你說話啊!誰欺負你了?”阿嬋性急地問道。

“公主姐欺負我了。”阿依蘇嗚嗚咽咽地說道。

“爲什麼欺負你?”阿嬋問道。

“她要趕我走。”阿依蘇說道。

“把你趕到哪裡去?”阿嬋問道。

“她……她把我嫁給劉亞洲了。”阿依蘇終於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你個小妮子,這麼好的事情,大清早你還鼻涕一把淚一把裝腔作勢地哭,看我怎麼胳肢你……”,阿嬋猛然醒悟後動起手來。嚇得阿依蘇笑着往外跑去,與迎面端洗臉水進門的阿菱撞了個正着,一盆水澆溼了兩個人的衣服,引起了一羣女人忘情的笑聲。

建房工地的工人們正在緊張,有序地忙碌着,細君公主因過不慣氈房內的生活,送走了漢朝特使張疆域以後,她把造新房的想法對大昆莫獵驕靡說了,得到了他的同意,他還派小王子軍須靡帶領他的一千人馬幫助建房。

建築匠人王易起、木工師傅張慶祝先是在山坡上選址,爲了減少工程量,加快建房進度,他們的原則是先在一處建成一排木製房屋,讓公主今年冬天搬進去度過草原上的第一個冬天。明年春天開始,另外選址按照揚州堂、廳、園、亭的景秀模式,建設一處小一點的“柯木孜公主宮殿”,讓公主永久居住。

根據計劃,木工師傅張慶祝除了利用他們木工匠人外,還組織二十人的漢族士兵,教他們怎樣開槽,怎樣砍榫等木工技術,讓他們再指導其他人幹活。小王子軍須靡按照建築師王易起意見,派出五百兵士扛着斧頭,到山上專門砍伐四把粗的松樹,清枝後用馬拖下山來,兩百兵士按照木工師傅規定的長度截斷備用。 王易起利用山坡前低後高的山勢實行多點打樁,離地架空,中廊兩廂,左彎右曲,四周長檐的模式,純粹用原木扣接的方法,建起一排長廊式的木房,今天早晨公主張望時,已經開始往上面搭檁條了。

吃過早飯後,工地上人們穿梭不停,他們在梯子上爬上走下,緊張有序地忙碌着。真是人多力量大,一會兒就把幾十間房的檁條擺平了。由於在這裡建房是件新鮮事,尤其是象這樣扣榫建房,當地人誰也沒有見過,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一些牧人們在四周仔細地觀看着。在張慶祝的指揮下,稠密的檁條擺滿以後,他們忙着在上面鋪了乾草,接着在乾草的上面鋪墊兩拃厚的泥土,四周的屋檐用劈開的半個原木圍起來,防備散土下跑,整個房屋就算蓋好了。據建築匠人王易起說,再把屋頂和牆壁內外用摻草的黃泥抹上一遍,就完工了。這樣既保證屋頂上面的土不會被風吹跑,而且冬天還能保溫,再加上地板離開了地面,又可以防潮,可以減少風溼疾病的發生。

第二天午時,當細君公主帶領人來到工地的時候,草泥都已經抹完,就連室內的木頭地面都用草泥抹得平平整整的,顯露着微微的黃色。只有幾個木工師傅在中間的大門口修建着木梯,這就是最後的工程了。“建築匠人王易起拜見公主!”王易起身後跟着張慶祝。“你們在工地上,就免禮吧!”細君公主笑着說道。

“房屋基本修建完畢,不知公主心中是否滿意?”王易起又說道。

“你們建設的速度很快,房子建得很好,只是冬季燒柴的煙囪留在了哪裡?”細君公主問道。

“公主,你看,每一個牆角都有一個洞,房子建好以後用土坯壘一個土火爐,再向上砌一個煙囪,柴煙就跑到房外去了。”王易起耐心地解釋道。

“房子的門呢?”細君公主又問道。

“因爲這裡沒有鋸子,鋸不了板材,外門只能用柴扉做,門外裹毛氈擋風。裡面的門只能吊掛氈簾保暖了。”王易起又耐心地解釋道。

“嗯,很好!”細君公主高興地說道。

“這樣的建築,要比那些氈房要暖和百倍,公主今冬無憂矣。不是趕得緊,夜以繼日地幹活,大雪前很難住進去。此次建房多虧小王子親自督促……”王易起說着話用眼睛搜尋軍須靡。看到以後,擺擺手讓他過來。

“軍須靡見過右夫人,祝右夫人精神像青松,美麗像花兒。”小王子走進來躬身施禮道。

“公主來這麼長時間了,小王子,你纔來拜見,是不是討厭我們來這裡。”沒有等公主說話,快嘴的阿嬋接過話說道。

“不敢有此想法。”軍須靡說話時看了細君公主一眼。

“不敢有此想法?多少天了連你一個鬼影子也不見,再這樣小心我們幾個人罰你吃酒。”阿嬋故意威嚇道。

“這幾天忙着建房,王易起可證明。”軍須靡解釋着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

“好了,好了,阿嬋別貧嘴了,人家都出汗了。”細君公主攔阻說。

“把房子建好啊!出了問題拿你是問。”阿嬋又補了一句。

“遵命,公主!”軍須靡在衆人面前幽默地向阿嬋施了一禮。惹得細君公主忍不住先笑了,接着衆人也哈哈大笑了起來。

午飯以後,在右氈房內細君公主的對面,坐着緊鎖眉頭的御醫周光明,細君公主已經對他說了,要他想盡一切辦法把太子加薩甘的生命延長到明年的春天。

御醫周光明沉默着,氈房裡只有阿嬋與阿依蘇在這裡服侍,她們一會兒倒茶,一會兒燒水,靜靜地聽着他們兩人談話……。

儘管周光明向細君公主詳細地介紹了太子的病情,給她做了大量的解釋,細君公主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一定要周光明等人盡力把太子的生命延長到明年春天。

“公主

,這裡沒有藥物維持延長他的生命!”周光明解釋道。

“我們從中原帶的藥物用完了?”細君公主問道。

“沒有用完,但都是退燒解熱、清肝利膽、溫脾暖胃、和中瀉下、暖宮安胎的藥物,沒有延長生命的藥物,唯獨……。”周光明詳細地解釋着。

“唯獨……什麼?”細君公主問道。

“唯獨人蔘還有五棵,這是留給公主您的救急藥,我已下令任何人不準動一個根鬚。”周光明解釋道。

“爲了延長太子的生命,把它用了吧!”細君公主果斷地說道。

“公主,不能用,我要對朝廷負責,要對公主負責,這參是保護公主身體健康的底線,我不敢動它,我的良心也不允許動它。”周光明滿臉憂鬱地說道。

“我的身體很好,請你先給他用了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公主也沉重地說道。

“公主,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害,萬一有一天公主……老身也無能爲力了,到那時我怎麼對得起公主,怎麼對得起皇宮這麼多年培養的醫道。”周光明眼巴巴地望着公主。

“如今你到了草原,就按草原的規矩辦吧!”公主開導說。

“我的公主,張疆域御史臨走前對我說過,你要好好照顧公主,要是公主有三長兩短,你也就沒有活路了。公主,你就體諒老臣,讓老臣多活幾年吧!”周光明說到此流淚了。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爲難,我會寄書皇上,爲你說明……。”說到此處,細君公主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

“公主,即便把這幾棵人蔘給太子用了,老臣也無力迴天,難解死神的枷鎖。像這樣你讓我用參毫無意義?”周光明還在解釋着。

“不是救太子的命,而是延長太子的生命,把他的生命延長到明年的春天。”細君公主堅持說道。

“公主,天命難違啊!”周光明又一次誠懇地說道。

“那我們就共同違一次吧!”細君公主沒有絲毫的動搖。

御醫周光明看到公主救太子的思想如此堅定,他立即想到了要上山去採藥,以多種補藥延長太子的生命。於是他對公主說道:“請公主稟報大昆莫,給我派三十名年輕男女,三名翻譯,全部騎馬,帶上繩索和鐵爪,邊採藥邊培養他們的醫術,讓他們爲烏孫人服務。”

“這是好事,這是天大的好事!”細君公主高興地說道。

“求公主了,我們準備後天就上山。”周光明向前傾着身子說道。

“要下雪了,明年春天再上山不行嗎?”細君公主心疼地說道。

“下雪前能多去一天,就多采一些草藥,下雪後,可以利用這個冬季找一處氈房,給他們講醫理和醫術。”周光明說道。

“我搬家後,把這座氈房給你作講學用吧。另外,你要注意身體啊!”細君公主含着眼淚說道。

“老臣不敢,這金頂銀座的氈房是大昆莫專門給公主的。”周光明說道。

“這裡比不上長安,你住的條件很差。我搬出以後閒置不用,豈不可惜,你還是用吧!”細君公主眼中的淚已經流出來了。

“謝公主厚愛……老臣我告退了。”周光明伏地叩頭以後,站起身來流着淚走出了氈房。他遠望羣山,心潮起伏,心緒難平,作爲一名資深的御醫,他敬佩公主捨己爲人的品德,同時也悔恨自己,幹嘛要說出還有五棵人蔘,如果不說出來,公主就不會“逼”着自己使用人蔘了。

事後,不堪設想的結局終於發生了,是以一個偉大的女人生命結束爲代價的不堪回首的結局,這結局在歷史的文字中一直流淌着殷紅的血。

周光明走後,細君公主側臥在軟榻上休息。忽然有人傳報,大祿薩姆勒克夫人藍妖姬派人前來問候,並送來了禮物。細君公主趕緊起來坐在軟椅上等候。不大一會兒阿嬋帶進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細君公主看到小姑娘苗條的個兒,水靈靈的肌膚,漫長的臉上透着白皙,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她一身草原騎手的裝扮,腰際被扎得緊緊的,小靴子筒腰的上面還帶一個銅釦,一條小馬鞭掛在右手的小指上左右搖擺着,左肩右攜斜挎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袱。細君公主正在吃驚小姑娘的美貌和精神抖擻時,突然一陣銀鈴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女受大祿夫人委託,前來感謝公主,祝公主靚麗永駐,美麗萬年。”小姑娘說着話趴在地上叩了個頭。

“好了、好了,讓人心疼的乖孩子,你……你……怎麼會說漢語?”這是吃驚後的一個大女孩對一個小女孩的稱呼。

“我的半個身子是漢族,所以我就會說漢語了。”不知是小姑娘不會表述,還是故意調侃,她的回答惹得周圍的侍女們都笑了起來。

“你們家夫人派你來有何指教,怎麼派你這麼小的姑娘來這裡……。”細君公主說話時把小姑娘拉到面前仔細地端詳着。

“我家夫人說‘上次你賞賜珠寶,很是感謝’,今日派我來一是答謝,二是給您帶來了禮物。”說着從袖筒內掏出一條白絹悄悄塞進了公主的手中。又急忙從背上解下包袱打開,三張熟好的白狐皮耀眼地擺在了衆人的面前。

“好漂亮的狐皮啊!”“這幾張虎皮白的好耀眼啊!”“從哪裡找到的這樣好的珍品?”

衆人的稱讚聲並沒有引起細君公主的注意,而她注意的是這個小姑娘流利的漢語而且還帶着漢中平原的尾音。她拿起綢絹替小姑娘擦了擦額頭上微微的汗水,又替她把一綹亂髮抿在耳旁,牽着她的手來到茶几前坐下,喝完茶後又移過來吃的……。她對這位小姑娘似乎很面熟,又似乎在哪裡見過。是面目之緣故嗎?是鄉音之緣故嗎?她也說不清。她好像又回到了像這位小姑娘一樣大的年齡。在揚州河堤的柳蔭下飛跑,在花燈的街市徘徊,在河邊葦叢中捉蛙,在田埂上徜徉……。

“吃,吃吧!”細君公主看到小姑娘張望不定的眼神鼓勵道。

“吃這個,來吃這個。”小姑娘雖然沒有說話,顯然加快了吃東西的速度。細君公主又把一盤羊肉塊端到了小姑娘的面前。這時候,侍女們都靜靜地站在周圍,看着公主對小姑娘獻“殷勤”。侍女們知道,這時候誰要是說話衝撞了公主,就會……。

公主示意阿嬋端來一碗熱水,放在小姑娘的面前,小姑娘端起來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似乎吃飽了,也喝足了。

“你父親是做什麼事情的?”細君公主小聲地問道。“我父親是打鐵的。”小姑娘打了個飽嗝說道。

“他都打些什麼物品?”細君公主又問道。“他整天打馬掌、菜刀、有時也打寶劍……。”小姑娘說話時眯了一下眼睛,看來睡意來了。

“你母親做什麼事情?”細君公主又問道。“母親煮茶,擠牛奶,有時放羊……。”睏倦使小姑娘的身體搖晃着。

細君公主看到她睏意朦朧天真的模樣不說話了,她知道如果此時讓她躺在那裡睡覺,調皮機靈的她是不敢這樣做的,但睏倦把她打倒後,她就無所顧慮了。細君公主等着,親眼看着小姑娘坐在那裡上身搖晃着,眯着的眼睛睜開又眯上,眯上又睜開,最後帶着一絲無奈歪倒在花氈上……。細君公主擺擺手,誰都不敢出聲,直到小姑娘一臉天真燦爛精力放鬆,眼睛和睫毛一動不動的時候,她才命人給她蓋上了被子。又擺一擺手,示意所有侍女都退到帳外,隨後自己也站起來走出了右氈房。

初冬,有陽光的下午是最暖和的時候,草原上牧人們正在忙碌地準備着越冬的物資,這些都與細君公主無關。她在想,在這裡,在遼闊的草原上像小姑娘的父親那樣,會打鐵鑄造寶劍的人不多。在這裡要想強大,必須有精良的軍隊。軍隊的馬匹來自草原,而打刀鑄劍的匠人多數是從關中地區來的,目前可謂是寥寥無幾了。根據經驗他應該不是一個人,應該是一批人,他們怎麼來到這裡,定有緣由。對於烏孫來說打鐵鑄造的,壘窯燜炭的,砌牆蓋屋的,耕種土地的,設計開渠的工匠尤爲缺乏,應該把這些人集中起來,發揮更大的作用。

想到此,她讓阿依蘇跟自己進氈房來,從袖筒中取出剛纔小姑娘給她的白絹遞過去問道:“這上面寫的什麼?”

“薩姆勒克有反亂跡象。”阿依蘇附在公主耳邊小聲說道。

“哦,竟有此事?”細君公主驚奇地說道。

“……”阿依蘇沒有說話,這樣重大的事情她不敢插言。

“藍妖姬意欲何爲?爲什麼告發自己的丈夫?”細君公主自言自語地說道。說完話後,她又和阿依蘇一道走出了氈房,外人看起來就好像她們兩個人進氈房只不過看看熟睡的小姑娘而已。

一個時辰後,不知什麼聲音驚醒了小姑娘,還帶着滿臉睏意的她拿着包袱皮,好像辦錯了什麼事似的從氈房裡跑了出來。一見到細君公主,忙不迭地趴在地上賠罪。公主把她拉起來笑着說“我們回氈房去吧!”

“公主,小女告辭了,我現在要回貝加爾湖去。”小姑娘急忙說道。

“今天不用回去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公主笑着說。

“公主,我叫藍田伊麗。”小姑娘急忙說道。“好,藍田伊麗,你今天不走了,我要問的話還沒有問完呢!另外,你的馬已經派人放到山上去了。你走的時候我會派人把馬牽回來的。”細君公主依然笑着說道。

“那……那……”天真的藍田伊麗沒有理由可說了。

這一天晚上,在右氈房內的一羣小姑娘,由於年齡更小的姑娘藍田伊麗的到來,在初冬的寒冷中,增加了熱鬧的氣氛。

“藍田伊麗,你爲什麼叫這樣一個名字呢?”黑夜中細君公主問道。

“我的父親是長安藍田人,我的母親是大月支人,我出生在伊犁河畔,父親就給我名字。”藍田伊麗雖然輕聲說着,依然透着無邪與天真。

“你的父親與母親都在嗎?”細君公主問道。

“他們都在。”藍田伊麗答道。

“你的父親怎麼來到這裡的?”細君公主好奇地問道。

“父親說,他原來是鐵匠,是被匈奴請來鑄造刀劍的,由於不堪虐待,幾個人結夥準備逃跑回鄉。”藍田伊麗說道。

“嗯!”細君公主應道。

“在逃跑的路上遇見漢朝的漢朝的商賈,商賈僱傭他們爲夥計西行,答應一年後回到長安。”藍田伊麗又說道。

“他們怎麼沒有回去啊?”細君公主驚奇地問道。

“在貝加爾湖商賈的貨物被歹匪搶奪了,商賈鬱悶而身亡……父親他們就流落在這裡了。”藍田伊麗無奈地嘆息道。

“哦……。”細君公主再沒有問下去。此時,她感到了鄰國友好的重要和身負責任的偉大。

這個夜晚,由於女人與女人相互信賴與尊重的信息傳遞,不經意中就避免了一場內訌廝殺。漢朝的皇帝用細君公主平息了西方的戰事,細君公主用女人自身的魅力和智慧平息了烏孫內部的一場血腥災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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