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翩翩離開龍門客棧,心中氣恨而且懊惱!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傷人!
可是一看見風墨竹的樣子,她就恨不得在他心上劃幾刀!
她縱然給了他靈藥,但是那治標不治本,他若再折騰只怕等不到能治的那天就死掉了!
他就這麼想死嗎?
她又想起四年前第一次看到風墨竹時,那張臉上的蕭索,了無生趣的蕭索,心裡忽地一陣難過,鼻腔間有些發酸……
吳翩翩停下腳步,眨了眨眼睛,忍住了淚意。
“太可氣了,這種木頭簡直能把人氣哭!以後再也不管他了!”吳翩翩爲自己的行爲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無意之中,她已走到了紅袖酒坊的附近,猶豫片刻後,她走進了酒坊。
丁紅袖正好在櫃檯內,吳翩翩走過去,拉住了丁紅袖:“走,陪我喝酒去!”
丁紅袖呆了一呆,有這樣來拉酒坊的老闆娘去到別處喝酒的嗎?
不過丁紅袖還是從善如流地跟着吳翩翩出了門。
在這裡喝,是吳翩翩喝她的酒,去別處,是吳翩翩請她喝酒,划算的多!
吳翩翩帶着丁紅袖來到了暢華樓,揚州最高檔的酒樓,上了二樓雅座。
丁紅袖看着各色繽紛的精緻菜餚,芬芳的美酒,紈扇輕搖,媚眼如絲,斜斜瞥着吳翩翩,“怎麼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沒有不開心,只是有點悶而已!”吳翩翩已經開始自斟自飲。
“悶就是‘心’被關在‘門’裡面了,不就是不開心嘛!”丁紅袖白了她一眼。
“都學會拆字了!看來也不是那麼不學無術嘛!”吳翩翩一聲輕笑。
丁紅袖哼了一聲,很豪氣地說道:“來,跟姐姐說說你有啥不開心的事,讓姐姐開心一下!”
吳翩翩差點噴酒,放下酒杯,笑不可抑,“你這句話跟誰學的?”
丁紅袖惱了,“誰說我跟人學的!我自己說的!”
“就你那不會轉彎的腦袋,會說得出這樣有趣的話麼?”吳翩翩揭人老底從不留情。
“你這個小壞蛋!”丁紅袖恨得咬牙切齒,很是鬱悶了一會,最後老老實實地說了:“是從聶青青那丫頭嘴裡冒出來的怪話!”
提起聶青青,吳翩翩來了點興致,“那丫頭現在在哪裡?把她也叫來一起!”
這個丁紅袖倒是清楚,“她今早還來過我那裡,現在大概去雲來客棧找許家夫妻了!”
吳翩翩立刻喚來店夥,給了銀子讓他去雲來客棧找聶青青來。
雲來客棧離着暢華樓並不遠,是以聶青青來得很快。
三個女人喝酒果然熱鬧多了,不光是丁紅袖,聶青青也看出了吳翩翩的表面歡愉內裡落落寡歡,兩人都挑着有趣的事情說,華屋內推杯換盞,一片歡樂之氣。
當然,聶青青更想把吳翩翩灌醉,看能不能得到關於她身份的有價值的信息,然而很快就發現對於她來說,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吳翩翩根本不必她勸酒,自己就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得本就比她快,而她自己沒喝多少,現在已經頭腦發熱了,而吳翩翩還跟沒事人似得!
想灌醉別人是需要實力的!
青青心內哀嘆一聲,再不打住,自己就會說胡話了!
於是,她趴到綺窗邊,推開窗扇,“兩位姐姐,我頭暈,我吹吹風!”
丁紅袖二人倒也不計較他,繼續說笑。
過了一會,丁紅袖制止了吳翩翩的自斟自飲,“夠了,翩翩,別喝太多,傷身!”
又拿了個果子,放到吳翩翩嘴邊,“吃這個!”
吳翩翩倒也沒拗,接過果子,放在嘴裡啃着,倚在隱囊上,伸長了腿,甚是慵懶鬆散,這裡除了兩個比她更沒形象的貨,也沒別人,並不怕被人看見。
“嘿!有熱鬧看耶!”趴在窗邊的青青低聲招呼二人。
“我來瞧瞧!”從來“最鄙視看熱鬧這種行爲的”丁紅袖撲到了窗邊,順勢趴在了聶青青的肩膀上。
聶青青不想用自己的小身板去承受丁紅袖身體的重量,默默將自己移動到另外一扇窗口處。
吳翩翩也過來了,不過不是像她倆那樣趴在窗臺上,而是站在一旁,抱臂斜倚着窗側,這個角度,她可以看到街上,而街面上的人卻不容易看到窗邊的人。
樓下是一羣紈絝少年,鮮衣怒馬,滿滿的驕傲不羈,正大聲談笑,甚是恣意昂揚。
“阮二郎,你該在家待嫁繡嫁妝啊!怎還在四處閒逛?”一紅衣少年道。
那個白白淨淨斯文秀氣被稱作“阮二郎”的少年,臉早已漲得紅通通的,“你胡說什麼!我是郎君,待什麼嫁!”
一羣少年哈哈大笑起來!
丁紅袖扭頭看了吳翩翩一眼,吳翩翩嘴角微挑,沒什麼反應。
“我不跟你們這羣渾人說話!一羣潑皮!”阮二郎撥轉馬頭欲走,可是那幾個少年前面兩三個,後面三個,兩頭的街道都擋着了,他的馬根本過不去。
“怎麼啦?要做郡馬了,不肯跟我們說話了啊!”另外一個藍衫少年陰陽怪氣地譏諷道。
“好啊!你還沒過門呢,就敢瞧不起我們,到時候,我們叫小猗哥不理你!先把你晾個兩三年!守個空房!”
又是一陣鬨笑!
雖然這幾個少年身份顯貴,圍觀的人不敢靠近,但愈發多了起來。
“還有,你昨日去與人喝酒,還招伎子相陪!你犯了七出之條的‘淫/樂’!”又一個少年大聲叫道。
“還有,你前幾日與人閒話,編瞎話中傷我表哥,被人揭穿還不承認,犯了七出之‘口舌’!”先前那紅衣少年也叫道。
“你太不守婦道了!我們得去跟小猗哥說說,應該派個嬤嬤好好教教你禮儀規矩!”
“對對對,上官大家身邊就有從太皇太后/宮裡出來的嬤嬤!叫小猗哥給阮家派過去教教阮二郎!”
阮二郎面色已經紫紅紫紅的,眼淚都要飆出來了,這一羣渾人,他從來不敢惹的,今天爲毛來欺負他?
他當然知道這羣人口中的“小猗哥”是廣陵郡主李猗,這羣人從小就這麼叫她,以前還有個最能鬧騰的袁大郎,好在袁大郎已經跑掉了,不然那個鬧騰起來一個能頂三個!
難道是李猗讓這羣人來給他“下馬威”?
“你們在幹什麼呢?”一個清朗的聲音斥道。
聲音不大,但所有的少年都歇聲了。
一個年輕人打馬緩緩走過來,身着淺灰紫色羅袍,這種黯淡冷門的顏色,穿在他身上,愣是顯出了低調的高貴,在一羣衣着鮮豔的少年中竟顯出鶴立雉雞羣的效果來。
雖然看起來,他比那些少年大不了幾歲。
那個鬧得最歡快的紅衣少年叫了一聲“表哥,”他是柳大郎的表弟,韓家五郎。
阮二郎立刻對那人叫道:“柳大郎,你看看你家表弟在幹什麼!像個街頭潑皮!”
柳大郎看了他一眼,緩緩道:“阮家二郎,你都是定親的人了,還和他們廝鬧什麼!”
所有的人都抿緊嘴巴,悶聲暗笑。
其實這人說的話和那羣少年是一個意思,但是人家說得很斯文也很佔據道理的制高點。
阮二郎氣苦,可是卻反駁不了,還沒待他開口,柳大郎又對那羣少年道:“混鬧什麼,都回去罷!”
衆少年嬉笑着,互相擠眉弄眼,打馬帶着小廝一鬨而散。
阮二郎也知道自己若對上柳大郎,絕對是完敗沒有任何懸念的,妥妥的自取其辱,只能又揣着一肚子的忿怨帶着小廝走掉!心中暗暗發誓,今日之恥,來日必雪!你們等着瞧!
一干鬧事少年都走了,周圍看熱鬧的也不敢多做停留,也趕緊走開。
柳大郎撥過馬頭,忽地擡頭衝聶青青這邊的窗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