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更不至於去爲難這麼一個小人物!
於是,吳翩翩招來了管家,叫他去給白葭安排一個僻靜的小院子住下,白葭如蒙大赦,又給吳翩翩行了大禮,正要跟着管家離去,吳翩翩又叫住了他,吩咐道:“去把臉洗乾淨,以後不準描眉敷粉,也不準穿白衣!”
白葭剛剛退出,屋角就響起一聲輕笑,衣縹的身形從暗影中浮現,活脫脫如鬼魂現身,吳翩翩鄙夷地白了他一眼,這人這套把戲怎麼就玩不膩的?
見他銀髮披垂,只用一條黑色絲絛束着,又恢復了魏晉風流狂士的髮型,撇嘴道:“你燒焦的頭髮都長齊了?長得還真快啊!”
衣縹自是不理會這句話,笑眯眯地讚賞道:“這個白小郎與風墨竹相比,另是一番風韻,郡主眼光不錯!嗯,還有,江飛也不錯……”
吳翩翩心中惱怒,但是心知她越惱,衣縹便越得意,於是,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江飛剛剛跟我告假半個月,你派個人瞧瞧,他去做什麼事!”
雖然是公事,但是衣縹還是做出了一副“你知我知”的曖/昧表情,笑眯眯地答應。
“還有,你儘快將江南這邊的事務交待給上官無安和杜思樂,儘快讓他們兩個上手,你把精力放到京城去,多調些人手去京城!”
衣縹收斂了笑容,“這麼急?”
“我原本打算明年開春去京城,現在看來最多半年,少則三月我便要去京城,即便我不去,那老傢伙也必定召我去,何況現在我與外祖母的關係已經擺到明處,不進京說不過去!你也知道,我若進京,必定長住。目的不成,不會回江南!”吳翩翩說道這裡,頓了頓,“當然。也有可能永遠回不了江南!”
衣縹淺色長眉一挑,“郡主至於說這種喪氣話麼!”
吳翩翩又問:“豐四娘如何?”
衣縹道:“那女人很乖覺,是個聰明人,還不錯!”
能讓衣縹說“不錯”兩個字,只能說明豐四娘相當聰明能幹,配合得非常好!
吳翩翩嘆口氣,“豐四娘還是不能探知瑞霞山莊的密道麼?”
衣縹搖頭,“難!很難!”
衣縹說“很難”,只能證明這件事希望渺茫,豐四娘根本找不到機會。葉和敦根本不相信任何人,防備極嚴!
至於趁葉和敦出門的機會將其圍殺,更難!這廝根本不往安全係數低的地方去!而且身邊總帶着兩個以上的小廝,說是小廝,其實都是一流殺手。在人多之處動手。傷亡和損失是不可估的!
至於跟蹤和監視,尋找他獨行和落單的機會並將其擊殺這種高難度的事情,沒人能做到不說,反而會打草驚蛇!因爲葉和敦本就是做這一行出身的頂級大鱷!除非衣縹親自去跟蹤,但是怎麼可能耗費衣縹去監視葉和敦的吃喝拉撒?吳翩翩更加不可能讓衣縹涉險。
衣縹道:“我倒一個法子,不如叫豐四娘犧牲下色相,將葉和敦引出來。在其色授神與之際,我們將其一舉擊殺如何?同時瑞霞山莊那邊派高手和精衛營圍殲!”
吳翩翩鄙夷道:“黔驢技窮才用這種法子!要用這種法子,豐四娘自個兒早就用了,犯得着來找我?”
英明神武的衣縹大人第一次在遭鄙視之後沒有反駁,乾笑了兩聲。
但是很快,衣縹大人又想出了一個法子。“剛纔那個法子不行,可以這樣,叫豐四娘裝作與上官無安色授神予的樣子,然後讓葉和敦知道了,妒忌之心大發。氣急敗壞出來捉姦!”
吳翩翩皺眉,怎麼盡是這種猥瑣的法子!
衣縹連忙補充道:“這個法子想必豐四娘會同意的!”
看吳翩翩疑惑的樣子,他解釋道:“豐四娘原本就與玉蠍子和上官無安都認識的,還有些交情!有一次,上官無安在龍門客棧喝酒喝到半夜,豐四娘還陪着他一起喝!而且,我發現吧,豐四娘似乎就喜歡長得斯文儒雅的人!而上官無安那老怪物就長了一副老秀才像!”
吳翩翩打量着衣縹,訝然道:“這你都知道了?你不是瞎猜的吧?”
衣縹有點得意,“你看豐四娘開的龍門客棧,只接待讀書人就知道,她就喜歡這個調調,雖然她自己讀書不多!”
見吳翩翩對他這種解釋很是懷疑,衣縹又道:“再舉個例子,你看丁紅袖那女潑皮開的紅袖酒坊,又是個什麼調調?這就是本性使然!”
吳翩翩勉強接受他的意見,但還是提醒道:“豐四娘是個驕傲的女人,你還是悠着點!”
衣縹道:“這個自然,這個要實施,起碼得兩個月以後去了!葉和敦本就疑心重,而且他和豐四娘相互之間都非常瞭解,要讓他相信這種事,得慢慢地來,循序漸進,水到渠成才行。不過,郡主也不差這兩個月。而且那時候,保證葉和敦一點都不疑其它,正好一舉拿下!”
衣縹喝了一口茶,有笑眯眯道:“摘星樓曾橫行多年,想必積蓄頗豐,郡主又會有好大一筆進項!”
衣縹見吳翩翩很是意動,又提醒道:“上次郡主利用葉和敦去牽制蒲陽,現在還是給他些甜頭,讓他有點盼頭!”
吳翩翩道:“這個我早想到了,在刺史大人的奏摺中,我讓刺史大人特地提到揚州義士葉和敦在捉拿蒲陽一事上功不可沒 ,封賞必然會有!”
衣縹又笑眯眯問道:“郡主怎麼不給風小郎君請賞呢?還是郡主對他另有賞、賜?” “賞賜”二字,衣縹特地加重了語氣,拉長了聲調。
“滾!”
吳翩翩又一次用這個字,而衣縹又一次對郡主的過河拆橋表示了幽怨!
衣縹走後,吳翩翩便展開了輿圖,細細地思索下一步的策略。
直至太陽偏西,她走出書房,突然想起丁紅袖傳信,想見她,便換了衣衫。戴上幕離出了郡主府往紅袖酒坊而去,夏日悶熱,她不喜歡在臉上塗東西,只有花夜那種幼稚的人才喜歡千變萬化的感覺。並且玩得樂不可支,夏天都能往臉上貼大把鬍子!
紅袖酒坊一如既往的人多熱鬧,吳翩翩進了酒坊卻未看見丁紅袖的人,問賬房先生,卻道老闆娘串門去了!
吳翩翩便進了紅袖酒坊的後院,坐在石榴樹下等丁紅袖回來,小二給她斟好了茶,便跑出去尋老闆娘回來。
吳翩翩坐了片刻,低頭飲了兩口丁紅袖特製的菊花玫瑰五色茶,忽然有被人窺視的感覺。便沉住了氣,細細體會和尋找這人的位置。
還未及尋找到,便聽得一聲大笑,“哈,被你發現了!”
吳翩翩起身轉頭。就見一個人從屋角的牆頭上跳下來,一個二十幾歲的年青人,身材高大魁梧,肩寬而腰窄,背上揹着一把長刀,揹着紅豔豔的夕陽,面部輪廓俱在陰影中。給人一種極其彪悍並且危險的感覺。
吳翩翩側開一步,避開了自己直面夕陽的情況,眯起眼睛看向這人的面目,夕陽下膚色如古銅,廣額方臉,長眉大眼。輪廓分明,五官端正,可是看在眼裡,卻怎麼都不能夠給人以“爲人端正”的感覺,怎麼看都有一股匪氣。
吳翩翩瞬間就估計出了這人的身手至少不低於自己。自己剛纔發現有人並想尋人之時,呼吸間細微的變化,居然被他發現了!
那人掠了掠頰邊碎髮,嘻嘻一笑:“小娘子,你是丁紅袖的朋友麼?”
吳翩翩掃他一眼,沒說話,她不認爲自己應該回答這麼一個來歷不明之人的問話。
那人便走近了幾步,吳翩翩準備等他走進三尺之內,便動手教訓這個無禮之人,但此人很乖覺,恰恰走到三尺之距便停了腳,笑嘻嘻地問道:“小娘子,是這裡麼?是不是我再往前走,你便動手要打我?”
吳翩翩的心突地一跳,自己不過垂眸掃了他的腳一眼而已,就被他看透並猜到想法?
那人看見吳翩翩被他說破想法後,都眼睛都不眨一下,更加來了興趣,又咧嘴一笑,正要說話,卻聽到丁紅袖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小壞蛋,你終於來看姐姐我啦!”
話音落,大紅的身影竄了進來,她竄進來之後,正要拿手中那把很精緻很淑女化的紈扇去拍吳翩翩,卻發現院子中還有一個人,打量片刻,嗤笑道:“丁銀,你活着從那土匪窩裡回來了?嘖嘖,看這一身,像黑炭似得,越發和西域的土匪沒得兩樣了!”
隨即對吳翩翩介紹道:“這人叫丁銀,是我乾弟弟!”
丁銀嗤笑道:“誰是你弟弟,是你大哥好不好!臉皮越發厚了!”隨即轉頭望着吳翩翩問道:“你這女潑皮什麼時候認識這麼斯文的小娘子了?”
“斯文”二字差點沒讓丁紅袖笑出來,你沒見過這小娘子下令砍一串人腦袋掛城頭眼睛都不眨的!不過她還是有所顧忌,板着臉對丁銀說道:“這個是我師妹,吳家小娘子!你這粗漢,快走遠點,別嚇着別人正經人家的小娘子!”
丁銀卻沒挪步,問道:“你什麼時候又有個師妹了?”
丁紅袖咳了一聲,“花夜的妹妹,自然也是我師妹!”
“花夜他什麼時候有個妹妹了?”丁銀繼續問。
“花夜怎麼就不會有妹妹了?這個是花夜的親妹妹!”
“怎麼從來沒有聽你和花夜提起過?”這人還真是打破砂鍋問到底!
丁紅袖不耐煩道:“爲什麼要和你提起!”
“可是據我所知,花姨只有一個兒子,沒有女兒!”
丁紅袖怒道:“花夜的妹妹,一定得是我師父生的麼?”
丁銀眨巴眨巴眼,笑道:“那是同父不同母了?”又瞧瞧吳翩翩,“我怎麼覺得她更像花夜的姐姐!”
吳翩翩一直沒吭氣,聽到這句話,嘴角微不可見地翹了一下,看來花夜的天真是大家公認的!
丁銀立刻笑道:“看來吳小娘子也覺得我說得對!”
吳翩翩臉一黑,這人真特麼眼尖!
丁銀又對丁紅袖道:“吳小娘子這麼斯文,你爲什麼叫別人‘小壞蛋’?”
丁紅袖很不耐煩地將他往門外推,“快點走吧,你煩不煩啊!自個去店堂裡面去喝酒去,今天我不收你酒錢了,就當給你接風好了!”
丁銀還想說什麼,丁紅袖咣噹一下關上了後院的門,差點把高高的鼻尖給夾到!他只好憤憤地去店堂裡喝酒!
“這人是誰?”吳翩翩問道,能夠讓她感覺危險的人很少。
丁紅袖搖着紈扇笑道:“一個朋友,和我和花夜都很熟,雖然粗魯了點,但是人還不錯,他去西域差不多一年了,剛剛回來!”
“西域?他去那裡幹嘛?”
“幫他一個朋友報仇,跑到土匪窩裡去了,我本來還擔心他回不來,還好,回來了!”丁紅袖說着,長長嘆了一口氣,很是慶幸,看得出來,她和丁銀交情很深。
吳翩翩問道:“你應該早就知道他活着回來了吧?剛纔你看見他一點都不驚喜!”
丁紅袖拿扇子拍了一下她,“真是鬼精!我作爲紅袖酒坊的老闆娘當然早就知道咯!我這裡喝酒的都是南來北往的江湖客,自然消息靈通,他到徐州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吳翩翩這才問道:“你找我幹嘛?”
丁紅袖這纔想起正事,“花夜呢,他怎麼突然離開揚州了,都不來和我道別,就送了一封信給我,只說離開揚州,連去的地方都不告訴我!”
吳翩翩沉默片刻,道:“是我要他離開揚州的!他喜歡上了一個女人,還一定要娶她爲妻,可是這個女人的身份很危險!我只好讓人把他們倆送走!”
丁紅袖立時跳了起來,“這小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呢!那個女人是誰?”旋即又皺眉道:“那女人該不是成心勾/引那傻小子吧?那傻小子就是好騙!”
“我查過了,倒不是成心勾/引!可是花夜就是死心眼非她不娶!”想起花夜的話,吳翩翩曾經的怨怒又冒了出來,“爲那個女人,他居然要和我斷絕兄妹之情!”
“什麼!”丁紅袖也同仇敵愾地氣蹦了,“那個女人是誰?”似乎只要吳翩翩說出那女人的名字,她立刻就要去把人暴扁一頓!
丁紅袖這樣子,倒叫吳翩翩很受安慰,“算了,那女人已經被我打了一頓!另外再過個兩三個月,大概那危險之源我就消除了,也就無所顧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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