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幾名軍士在阿巴庫莫夫的帶領下,將朱可夫以及昏迷的緬因斯基帶出高炮陣地指揮部的時候,其餘的安全委員會人員,已經封鎖了整個高炮防禦部隊的槍械彈藥庫,按照命令,任何人員不得攜帶、藏匿槍支,否則就直接按照叛國罪論處。
在解除了這支部隊的武裝之後,安全委員會的人又按照事先的安排,以及潛伏在這裡的特工的密報,將高炮部隊近千名軍官、士兵分成人數多少不等的三批。
阿巴庫莫夫有着這方面工作的豐富經驗,他深知要想對一支部隊實施清查,就必須首先分化他們,讓他們的軍官與軍官之間、軍官與士兵之間、士兵與士兵之間,彼此產生懷疑和不信任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調查後續工作的順利展開。
按照從潛伏者那裡得到的情報分析,阿巴庫莫夫知道緬因斯基這個人因爲性格粗暴、剛愎自用,因此在整個高炮部隊中的人緣並不是那麼好,部隊中有一部分軍官和士兵對他心存怨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在這種情況下,阿巴庫莫夫認爲只要把這些人分化出來,然後稍稍加以挑撥,這些人很快就會像瘋狗一樣,彼此間不顧一切的咬起來。這不僅僅是阿巴庫莫夫的經驗之談,也是人性的醜惡所在。
三批人的劃分,完全是按照安全委員會內線人員的情報劃分的,其依據就是各人同緬因斯基關係的間密疏親。阿巴庫莫夫打算先對那些同緬因斯基關係不睦地人下手,這些人是最容易分化的。自己只要好好利用手中那份名單,隨便往緬因斯基的頭上扣上幾頂帽子,相信就能成功了。
當阿巴庫莫夫正式展開清洗行動的時候,護送着楚思南前往雅羅斯拉夫爾的車隊,仍舊繼續在冰雪初融的荒原上疾馳着。當夜幕降臨,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也被黑暗所吞噬的時候,車隊才緩緩進入雅羅斯拉夫爾城。
儘管雅羅斯拉夫爾是蘇聯戰爭期間的主要工業基地之一,但是此時的它看上去,仍舊帶着太多地蕭條,甚至堪稱是滿目瘡痍。幾天前的那場德軍轟炸顯然是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整個城市地西南部滿布着殘垣斷牆和瓦礫廢墟,不過與之相對的。那些寬敞地街道倒是整理的很齊整,看起來是經過搶修了。
在一個路口處。楚思南的車隊被執行警戒任務的蘇軍崗哨攔住。
“將軍同志,請出示你們的證件。”一名背槍的士兵繞過鐵絲木樁,走到車前,他看了看坐在後坐的楚思南,然後恭聲說道。
楚思南笑了笑,然後從上衣口袋裡取出自己地證件,從窗口遞了出去。“謝謝將軍。”士兵把證件察看一番,然後遞還回來,同時說道,“您可以過去了。”
“嗯,順便問一聲,機械製造部的駐辦處在哪裡?”楚思南隔着窗口問道。
“將軍請直走。在第二個路口右轉,再前行二十多米那棟紅色的大樓就是了。”士兵很認真的回答道。
“噢,那好。”楚思南點點頭笑道,“謝謝你了軍士長。”
“將軍不用客氣。”士兵行了一個軍禮。
車隊緩緩啓動,穿過戒備森嚴的街道,直朝目的地 ̄ ̄機械製造部地駐辦處駛去。
在機械製造部的駐辦處門前,楚思南從車上下來,在他到來之前,駐辦處的主要官員顯然提前得到了消息,因此儘管此時天色已晚,但是大樓地門口還是等候着十幾個人。
當楚思南的身影出現在車下的時候,這些人快步迎了上來,當先一個人楚思南認識,正是駐辦處的書記索金奇科。
“將軍,您可來了,”索金奇科快步迎上來,一把握住楚思南的手,熱情得說道,“兩天前接到您的通知,可是您卻沒有來,不過您沒來也對了,德國人那天的轟炸很兇,我們的損失可真是不小啊。”
“什麼損失?”楚思南皺皺眉頭,他現在最擔心聽到這種消息了。“是工廠方面的,還是設計局方面的?”
“是工廠方面的,紅旗32、35工廠基本上被摧毀了,短期內恐怕無法恢復生產,”索金奇科回答道,“設計局方面倒是沒有什麼損失,主要的技術人員已經提前作了轉移,而那些研究設備也都放置在防空掩體裡,空襲對他們沒有什麼影響。”
楚思南稍稍鬆了一口氣,他知道紅旗32和紅旗35廠,都是發動機生產廠,而同種類型的生產工廠,雅羅斯拉夫爾有七家,因此產量的供應方面是不會出現問題的。尤爲重要的是,楚思南最重視的設計局沒有遭受損失,這無疑是最令他感到開心的。
“走,我們進去說,”楚思南和衆人打了個招呼,然後略一思索說道,“索金奇科同志,你設法把幾個設計局的主要同志都找來,我們連夜開個會,確定一下今後幾個月的部屬資金撥付問題。”
“哦,好的,我馬上去找人,馬上去找人,”索金奇科面露喜色,這個部屬資金撥付問題,這段時間以來可是讓他頭疼不已。自從進入新年以來,部裡對雅羅斯拉夫爾方面的工業撥款仍舊沒有到位,這直接造成了各個工廠以及設計局的資金週轉困難。如今,楚思南作爲新任的機械製造部領導,既然他提出說要解決撥款的問題,那就說明這個難題即將解決了。
“請問,你是謝斯科維奇同志嗎?”就在楚思南一衆人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駐辦處大樓內的時候,一隊荷槍實彈、臂戴袖標地士兵出現在仍舊停留在街道上的車隊邊。這對士兵的領頭者,是一名面無表情的乾瘦上尉。他站在楚思南的座車邊,對仍舊坐在裡面的謝斯科維奇說道。
“哦,是的,你是?”謝斯科維奇心中一跳,他出於警惕,已經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腰間的槍匣上。
面無表情的上尉也不說話,他從口袋裡取出一份證件,隨手塞進車窗。
“噢,處長同志,”謝斯科維奇拿過證件看了看。隨即面色一整,手忙腳亂地從車上下來。恭聲問道,“您有什麼指示?”
“我沒有指示。”“處長”依舊是那幅面無表情的樣子,他朝車隊地後方看了看,然後說道,“不過‘喀秋莎,有新的指示需要你去處理。”
“哦,屬下樂意效勞,”謝斯科維奇顯得很是興奮,他搓着手掌說道。“‘喀秋莎,上一次給屬下地任務……”
“住嘴!”“處長”突然發出一聲厲喝,一下子打斷了謝斯科維奇的話,“忘記組織的紀律了嗎?這些事情不要和我說,我不想知道。”
“是是是,屬下疏忽了,屬下疏忽了。”謝斯科維奇尷尬的笑道。
“跟我來。”“處長”一把拿回自己的證件,然後似乎很輕蔑的看了謝斯科維奇以及他身邊的司機一眼,同時說道。“你們兩個跟我來。”
“是,”謝斯科維奇答應一聲,然後迅速從車上跳下來,而在他地身後,那名司機也沒有絲毫的耽擱。
“走吧,”看到這兩人下了車,“處長”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只是冷淡的說了一句,然後便徑自轉身朝右側的一條街道走去。緊跟在“處長”的身後,謝斯科維奇心中充滿了憧憬,這次的遭遇可是自從他秘密加入安全委員會以來從未碰到過地:先是高高在上的“喀秋莎”直接給他分配任務,而任務的內容竟然是保護委員會地天字第一號人物楚思南。如今,任務纔剛剛完成,一名處長級的委員會高官又親自接見了他,這意味着什麼?這自然意味着他謝斯科維奇要交好運了,別的不說,在職位上稍稍晉升一步應該不是什麼問題吧?
“好啦,就在這裡吧。”在一處黑暗的街角里,“處長”突然停住了腳步,他轉過身來,語氣森冷的說道,“謝斯科維奇同志,知道這次你的任務是什麼嗎?”
“哦,不,不知道。”謝斯科維奇心中突地一驚,“處長”說話的語氣,讓他在陡然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好,那讓我來告訴你,”“處長”從衣服口袋裡取出一包香菸,悠閒的爲自己點上一隻之後,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你這次的任務,就是無條件配合我的工作,幫助我完成一個並不是十分艱鉅的任務。”
“什,什麼意思?”謝斯科維奇聲音顫抖地問道。
“你馬上就會明白了。”“處長”似乎不想多說,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然後穆然轉過身去。
“哦……”幾乎就在這同時,謝斯科維奇只感覺到後背上一涼,繼而又是一陣兒鑽心的刺痛。這股刺痛是如此的難耐,它令謝斯科維奇忍不住想要放聲慘呼,可是這個時候他已經喊不出來了,因爲有一隻大手已經死死的掩住了他嘴巴。
幾秒鐘之後,在連續的兩聲“噗哧”輕響後,兩具鬆軟的屍體無力的滑落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把他們擡走,”“處長”轉過身來,伸腿在謝斯科維奇的屍體上踹了兩腳,然後蹲下身子,從他以及那名司機的身上搜出兩本證件,隨手點燃之後,纔對身邊的人說道,“順便給總局回覆,就說任務已經完成了。”
“是。”兩聲應和之後,幾個人湊過來,將兩具屍體擡起,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中。
就在“處長”和他的人消失之後,在不遠處的一個角落裡,如同幽靈般的出現兩道身影,他們快步來到剛纔兩具屍體躺倒的地方,草草的檢查一番之後,才彼此間對視一眼,並同時點了點頭。
“回報總局吧。咱們也算是可以交差了。”其中一名神秘人低聲說道。
“可咱們什麼有價值的消息都沒有得到,就這樣交差會不會被總局責罰?”另一名神秘人有些擔憂地說道。
“那也沒辦法,總局方面只是讓咱們監視,又沒有讓咱們插手,現在謝斯科維奇已經被暗殺,咱們如果不回報,恐怕就不是責罰那麼簡單的事情了。”頭一名神秘人無奈的說道。
“那就按你說的做吧。”第二名神秘人想了想,最終只得認同道,“這個該死的葉紹廖夫,處決目標之前。竟然都不問好口供!”
兩名神秘人嘟嘟囔囔的抱怨着,最終也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莫斯科盧比揚卡大街國家安全委員會總部內。吉爾尼洛娃靜靜的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面帶微笑的看着手中地兩份電報。這兩份電報都是從雅羅斯拉夫爾發回來的。只不過發報人卻並不相同,其中一份比較簡單,上面只有幾個字:“任務完成,目標已除。”而另一份則相對複雜,它報告了從謝斯科維奇同“處長”葉紹廖夫接觸之後地全部細節,甚至包括他們之間的對話內容。
“看不出這個葉紹廖夫還很聰明嘛,”隨手將電報付之一炬。吉爾尼洛娃看着那跳動地火焰,笑眯眯的說道,“知道什麼叫做避禍之道,既然如此,那就留他一條性命吧。”
吉爾尼洛娃到現在爲止,算是完成她的初步計劃了。在針對霍爾崔事件的處理上。她從一開始就密謀策劃着不讓楚思南受到任何不利的影響。爲此,她責令謝斯科維奇想辦法送楚思南離開霍爾崔,前往雅羅斯拉夫爾。
她猜測到楚思南一旦得知霍爾崔大清洗的消息之後。肯定會心生不忍,從而向要返回去化解這一場危機。吉爾尼洛娃相信,如果楚思南真的那樣做地話,那第二軍區的危機肯定能夠化解,畢竟無論從哪方面看,阿巴庫莫夫也不可能敢公然造楚思南的反。可那樣一來,吉爾尼洛娃之前的很多算計無疑就都要落空了:當然,替楚思南出一口惡氣是次要的,主要是不能借這個機會打掉朱可夫恃才傲物的秉性;進一步擴大布柳赫爾同圖哈切夫斯基之間地矛盾;剷除掉布柳赫爾安插在安全委員會的一衆實力……這些纔是讓吉爾尼洛娃真正無法接受的事情。而從另一方面說,如果楚思南在這個節骨眼上返回霍爾崔,並直接制止了阿巴庫莫夫對第二軍區地清洗,那他勢必會爲此而招來布柳赫爾的反感甚至是敵視。
正因爲這些原因,吉爾尼洛娃才安排謝斯科維奇去護送楚思南,並在關鍵時刻給與他一個勸解,吉爾尼洛娃相信,如今的楚思南已經不同過去,他應該可以領會到自己的用意的。
先在霍爾崔清洗之前,將楚思南調離,使他擺脫與清洗這件事的直接關係,而後,等到阿巴庫莫夫的清洗進行到一定階段的時候,再讓楚思南返回霍爾崔,以其安全委員會第一書記的身份,一舉撥亂反正,安撫無辜將官,懲治濫用職權、大肆殺戮的阿巴庫莫夫。這樣一來,即借他人之手收拾了朱可夫,還不會令楚思南本人受到這次事件的影響,同時,又能借這個機會除掉阿巴庫莫夫,真可謂是一舉數得。
爲了達到這個目的,吉爾尼洛娃可是着實精心策劃了一番,她甚至爲了保守秘密,而命安全局下屬的密探,數次出手展開滅口性的刺殺活動以及卑鄙無恥出賣動作。就拿對付謝斯科維奇這件事情來說,她就先後安排了兩撥人,第一波人就是“處長”葉紹廖夫,而第二波人,則是旨在監視葉紹廖夫的秘密特工。
按照吉爾尼洛娃的構想,這次旨在滅口的暗殺活動是不會那麼快結束的,爲了安全起見,她本來是要把葉紹廖夫這兩撥人也滅口的,可後來得到情報告訴她,葉紹廖夫並沒有向謝斯科維奇詢問任何事情,這才使得吉爾尼洛娃收起了殺機。
謝斯科維奇的死,使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楚思南在離開霍爾崔的時候,已經知道一場大規模的清洗活動,即將在他的身後展開。
當然,僅僅作完這一件事情是不夠的,吉爾尼洛娃還要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爲這次的時間找出一個告密者,從而在最大程度上,削減楚思南在這次事件中的影響度。
這個問題對吉爾尼洛娃來說,要相對簡單許多,畢竟楚思南在霍爾崔遇險的事情,本來就是由安全委員會的密探們私下彙報的,在關鍵時刻,把這些密探出賣掉,那也就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了。
“如果南知道這次事情的真相,恐怕又要罵我蛇蠍心腸了,”輕輕將那一小撮仍舊升起嫋嫋輕煙的灰燼掃落在地,吉爾尼洛娃用雙手的食指輕輕的揉動着太陽穴,自言自語得說道,“不過這也沒有辦法,有些事情總是要有人去做的,蛇蠍心腸總比婦人之仁要明智的多。嗯,現在看來,把這些事情交給我處理,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自語了兩句,吉爾尼洛娃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後,隨手在桌子下面的一個按鈕上按了一下。
“咚咚!”片刻之後,一陣兒輕微的敲門聲傳來。
“進來。”吉爾尼洛娃脆聲說道。
“局長,有什麼吩咐?”一名身穿灰色呢子風衣的人走進來,站在門口處問道。
“按照這份名單,把上面所有的人都拘押,”吉爾尼洛娃將一張紙條放在桌子上,同時沉聲說道,“這是我們的外圍同志發來的,這些人都是潛藏在我們局裡的奸細,你馬上行動吧。”
“是,”來人走過來,拿起那份名單,粗略的看了一眼之後問道,“局長,這好像都是我們的通訊員……哦,您要親自審問嗎?”
吉爾尼洛娃沒有說話,只是擡起頭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好的局長,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來人瞬即明白,他點點頭說了一句,然後轉身而去。
看着來人迅速消失在門外,吉爾尼洛娃微微的鬆了一口氣,她知道,隨着這個人的離去,滅口行動的最後一環也將全面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