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寇媛媛做的前三道菜有着絕對的優勢。可是,最後一道菜,陳狗爺其實也並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往常,陳狗爺做的狗肉宴的最後一道菜,纔是整個宴席的精華所在。他的最後一道菜,其實是用狗骨加以枸杞子、紅棗、桂圓等特質的配料,文火熬製而成。
食客們一整套狗肉大餐吃下來,再喝上一口狗骨清湯,不僅洗去了嘴裡的油膩和腥味,而且,可以使已經飽滿的胃變得溫暖起來。
在美味的清湯的襯托之下,回味着之前品嚐過的煎炒烹炸各種花樣盡出的狗肉大菜,會讓人無比滿足又覺得回味無窮。
所以說,陳狗爺這道狗骨湯要是做好了,能反敗爲勝戰勝寇媛媛也說不定。
不管怎麼說,狗骨湯還是非常值得食客們期待的。
時間早已超過了下午兩點,早就過了午飯的時間點。狗肉館剩下的食客們卻興致盎然地等待着。
鬥味大賽很快就進入到了尾聲。最後一道菜終於被服務員們端上來了。
服務員先端上來的果然還是陳狗爺的巔峰之作——狗骨湯。大冬天的,實在沒有什麼比來一碗熱騰騰的補湯,更讓人心情愉悅的了。
留在狗肉鋪等到了最後的一家三口,他們終於是得償所願。每人捧起一隻白瓷碗,小心地品嚐着。
那個半大的孩子喝了一大口之後,不禁睜大了雙眼,他忍不住滿臉喜悅地叫着爸爸:“爸爸,爸爸,這湯實在是太好喝了。”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父親爲什麼喜歡這家狗肉館。
孩子的媽媽也笑着接口道。“是呀,孩子長這麼大,還真沒喝過這麼棒的湯呢!”
他們家已經來過狗肉鋪好幾次了,一直沒機會喝這道狗骨頭湯。只有孩子的爸爸有幸喝過。
“陳狗爺這麼多年的功夫,可不都熬在這湯裡了麼?不過,這湯跟我上次喝得那鍋狗骨頭湯,好像還真有點不一樣。味道香甜了不少,一點都不醒,反而很鮮呢!而且很爽口。”
其實,不止是這一家三口在討論着這狗骨湯湯。此時,狗肉鋪裡大家都已經討論開了。
很多食客都紛紛表示,今天可真沒白在狗肉鋪裡等着。
“今天等三小時,真的很值!”
“最後這幾道菜實在是太棒了。說出來也不怕您笑話,我這麼多年,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菜呢!”一位小夥子笑呵呵地跟鄰桌的大哥討論着。
“可不是麼?不過說起來,前面這麼多盤好吃的菜,我卻覺得這碗骨頭湯纔是最有味道的。”
那漢子說到這裡,他旁邊的老人嘆了口氣。“這湯就像是人生。經歷過酸甜苦辣甜各種精彩之後,最後變成了這一碗平淡卻蘊含着濃香的清湯,實在沒有什麼比這湯更棒的了。”
喝着骨頭湯的田老鼠都已經麻木了,這場鬥味比賽早就弄得他精疲力盡了。
他已經準備離開大鍋鋪了,陳狗爺偏偏又送上了這麼一碗讓人覺得驚豔的湯。
可就算陳狗爺再次有了能夠反敗爲勝的可能,田老鼠也不會像之前那麼興奮激動了。他深深地覺得,廚房裡那個二十出手,卻廚藝絕佳的小丫頭,絕對不會讓他們高興得太久的。
陳狗爺剛上一步,那小丫頭指不定想了什麼後招呢。
此時的田老鼠只是靜靜地捧着那碗狗骨湯品嚐着。其實,那位老人說得對,這大概就是人生吧?
剛剛他的心就如同做了過山車,一會兒上,一會兒下,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絕望,時時都能爆腦血管。到了最後,他的心就如這碗湯一樣,徹底地平靜了下來。
這就是人生!最後肯定會歸於平靜又榮辱不驚。
可惜,寇媛媛顯然不是這麼看人生的。她的第四道菜很快也被服務員們送了過來。
隨着,每人一小碗端了上來,有人小聲地說:“居然是燕窩?”
旁邊的人很快就打斷了她。“想想那個小姑娘的風格,就知道這個燕窩肯定也是仿的。”
聽了他們的對話,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仿得也沒關係呀,美味就好。”
那位見過世面的食客已經滿懷期待地端起了這碗仿燕窩。
“這燕窩口感很滑嫩,吃起來又有彈性,跟真的燕窩沒有什麼區別。味道很香甜,比我之前吃的燕窩味道更好。”
剛剛那位老先生也忍不住嘆道。
“原本以爲那道狗骨湯已經是個終點了,緊接着又是這樣美味的甘甜。到底是小姑娘呀!”
老先生嚐到這碗仿燕窩的時候,忍不住笑了。他已經到了暮年,開始甘於平淡的生活。那位小姑娘卻還很年輕,她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她的這碗南瓜仿燕窩也都是綿軟甜蜜的。
似乎兩位廚師都把自己對生活的態度和期許融進了這些菜品中。到了這種程度,實在說不出誰的菜更好些。
“兩位廚師都是好樣的!”這位老先生不禁嘆道。
此時,黑衣廚師這邊,魚爺吃完了陳狗爺那道狗骨湯之後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待到這碗燕窩一端上來,他嚐了一口,不等別人問就直接爆出了菜名。
“這是淮揚菜,金湯燉素燕,廚師的刀工不到家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把冬瓜切成這樣。”
陳狗爺一說完,黑衣廚師們很快就低下了頭,若有所思地盯着這碗仿燕窩。
這金瓜素燕窩做得不管是形還是味,都極爲美妙。沒有人能理直氣壯地說出,陳狗爺的狗骨湯比這碗金湯燉素燕要好。
他們能說的只是:“這個小姑娘真不得了,這都縱橫四個菜系了吧!”
到了現在,田老鼠已經不想多說了,他和羊爺一起端起這碗金湯燉素燕,細細地品嚐着。
“可不是不得了麼,這碗燕窩做得真甜啊。”田老鼠下意識地說道,勺子卻沒停下來,一口接着一口地吃。
跟他一同進退的羊爺也在慢慢地吃着。
“嗯,都甜到我心裡了,就好像這碗素燕就能給我們帶來一個新的希望似的。”羊爺小聲地說着。
直到他們吃完了最後一口,田老鼠站了起來,叫了一聲服務員。
“開始打分吧!”
只是,比賽的評分表發下來,黑衣廚師們都低着頭思考着,就連食客們也是一臉無從選擇的樣子。
田老鼠鄭重地在紙上寫下了,“挑戰者剩!”寫完,他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雖然覺得今天陳狗爺碰見這樣的對手,輸得實在是有點虧。
那田老鼠也沒辦法昧着良心說出,陳狗爺纔是勝利者這種話。那個小丫頭幾乎是從比賽開始一直壓制陳狗爺到了比賽結束。
所以說,輸了就是輸了。
可惜,別人並不像田老鼠這麼灑脫,其他人一直在糾結,糾結了10分鐘都沒能在紙上寫出勝利者的名字。
正在這時,顧二的外甥卻突然站了起來。他之前一直帶着鴨舌帽,又一直坐在角落裡,所以大家都沒能看清他的臉。
此時,趙斐然卻把帽子摘了下來。
“我是個10年期的五星級美食家,今天這場大鍋鋪鬥味比賽,雖然食材不同,但是雙方廚師都把各自的食材發揮到了極致,做出的菜也各有立意,讓我們品嚐到了難得一見的盛宴,我覺得今天的比賽結果應該是雙方平手!”
趙斐然的聲音很有磁性,他做出這個評價也很公正,再加上10年期五星級美食家的身份,給出這個比賽結論是再合適不過了。
趙斐然這個評論一說出來,馬上就得到了食客們的肯定。
“是呀,今天應該是平手了。陳狗爺做的菜很好,那個姑娘做的菜也很好。”
“吃到這麼好的狗肉,如果給陳狗爺打了失敗,我會哭的。”
“哎,那個人是趙斐然,是趙斐然!”有個小姑娘終於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她旁邊的姑娘也是一臉激動地樣子。
“我就說,那個姑娘長得像寇媛媛麼!可惜,除了兩年前在電影裡打醬油,寇媛媛的照片就沒有再出現在網上了,我還以爲認錯人了呢!”
就連魚爺也忍不住開口了。“如果說前三道菜,我們還能評斷出好壞,可是加上第四道湯品,的確是平手了。”
“是呀!”其他的黑衣廚師也複議道。
聽了他們的話,田老鼠差點把自己手裡的紙給吃了。
他自己都放棄了,可是事情居然再次逆轉了。
田老鼠和羊爺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們居然就這樣逃脫昇天了?他們兩人簡直都有點不相信所發生的這一切。
偏偏,這時候,陳狗爺從後面走了進來。他一進來就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抱歉,各位,這個平手我受之有愧。最後一道湯菜,我並沒有用狗骨頭,用的是蘑菇。我臨場換了食材,做了與狗肉無關的菜。所以,這場鬥味比賽是我輸了!”
聽了陳狗爺的話,狗肉鋪裡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最後的狗骨湯居然不是用骨頭熬得,而是用蘑菇熬得?所有的人都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陳狗爺。他的廚藝居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
“嗯,因爲我剛剛突然做了決定,我放棄狗肉宴了。我入了這個行當,其實更像是個屠夫,也有人叫我屠狗師。可是,到了今天,我才發現,我離當初的理想越來越遠了。我走了一條岔道,如今我想退回去,從新來過!”
聽了他的話,狗肉鋪裡所有的人都傻掉了。
“您的意思是,以後您不做狗肉了?”有個陳狗爺的鐵粉忍不住問道。
陳狗爺低着頭一直都沒有說話。倒是別的人替陳狗爺回答了他的問題。“陳狗爺,就算不做狗肉菜,也能做出令人回味的美味菜品。”
很快一位食客開口說道:“陳爺,您以後去打算去哪?我們還去您的店裡吃飯!”
“是呀,陳爺,我們喜歡您做的菜!”另一位食客也很快接口道。
緊接着,留在店裡的食客都紛紛表示要跟着陳狗爺走。陳狗爺的店開到哪裡,他們就跟到哪裡,不論食材,陳狗爺做的菜他們都喜歡。
陳狗爺突然發現就算他走岔了路,這20年也沒白過,至少,還有人真心喜歡他所做的菜。
陳狗爺覺得他做的決定是對的。他要從這個圈子裡走出去,做回真正的廚師。
到了此時,田老鼠看着陳狗爺一句責怪的話都說不出口。這就是陳狗爺的選擇。
看着陳爺的選擇,田老鼠也終於決定了自己的路。
經過幾次三番的顛倒,這大概就是命,其實他和羊爺也不用再爭下去了。
可是,正在這時,寇媛媛卻走進來了。
“陳爺,我用了四種主食材做菜,您如果用蘑菇做菜都算犯規的話,這個比賽就太沒意思了。鬥味就是鬥味,一切都憑味道定勝負。所以,這次比賽我們是平手了。”寇媛媛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深地看向陳狗爺。
在那樣清明的注視下,陳狗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面對這位年輕的廚師,他到底心中有愧。他剛剛在廚房裡還做出了那樣過分的事。他在廚師之路上苦修了三十年,反而沒有這個20出頭的小年輕看事情看得透徹,還要靠着這個寇媛媛這個小輩打醒他。
所以,在他心裡,他到底還是輸了。
可惜,別人並不知道他們在那間廚房裡進行了怎麼樣的抗爭。食客們紛紛勸着陳狗爺。
“是呀,這姑娘說得對,陳爺,今天算是平手了,您沒有輸!”
“就是呀,陳爺,您做的菜味道也很棒!”
寇媛媛說完,就向着趙斐然那個桌子走去。
她挺直着脊背,露出了修長漂亮的脖子。以前,她很習慣縮在人後,把自己隱藏起來。此時此刻,她卻終於從過去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她可以挺直脊背,堂堂正正地做個廚師了。
看着她那帶着點驕傲的小模樣,顧二終於忍不住笑了。
“媛媛,今天這場鬥味比得好呀,你可比當初的二舅舅強上太多了。”
寇媛媛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二舅舅,您也來了?”
“我本來想接你和斐然回去,只是我沒想到,你們這兩孩子根本就不需要我接了。”顧二說着,就朗聲笑了起來。
趙斐然把剛剛留下來的那碗金瓜燉素燕,推到了寇媛媛的面前。
“你餓了吧?先吃點吧!”
“好。”寇媛媛也開始品嚐她自己做的燕窩。
那天下午,寇媛媛按照約定帶着那隻白色的寵物狗,跟着趙斐然他們離開了。
到了主幹路上,顧二就跟兩個小輩們告別了。顧二是個流浪的廚師,他還要繼續自己的旅程。
至於那隻小白狗,到底也沒能送給趙斐然。
寇媛媛打了狗項圈上的手機號。對方是位女士,自稱樂樂媽,樂樂就是這隻狗的名字。
樂樂媽一聽到樂樂的叫聲,在電話那頭就哭了。
樂樂一丟,樂樂媽都快急死了,她正在街上瘋狂找狗呢。
電話裡,解釋清楚,又約好地點之後,趙斐然乾脆就帶着寇媛媛直接就把小狗送回到主人的身邊了。
樂樂在狗肉館關了兩天,毛都蹭髒了。可是,樂樂媽一看見它,就眼淚汪汪把狗抱了起來,一點都不嫌棄它髒。嘴裡還一個勁地說:“寶貝,你受委屈了!”
拒絕了樂樂媽的3萬元獎金,寇媛媛和趙斐然很快就離開了。
寇媛媛也不知道樂樂會不會再次被拐走,也不知道陳狗爺是不是以後真的不做狗肉了。她到底管不了別的廚師,只能堅持着自己的廚師之道。
那一天,寇媛媛覺得自己很累。晚上,趙斐然這個大影帝,不得不主動幫老婆敲了後背。
趙斐然的手藝很好,敲得寇媛媛心情好了很多。
入睡前,寇媛媛一直在想,她希望未來的生活就像那鍋金瓜燉燕窩一樣,帶着淡淡的清甜以及雋永的綿長,吃在嘴裡,化在心間。
很快,寇媛媛就在甜美的回憶中進入了夢鄉。
她並不知道,她去了一趟大鍋鋪鬥了個味,就把那條街搗了個天翻地覆。
大鍋鋪的鼠爺和羊爺不做買賣了,一起結伴回老家了。陳狗爺的狗肉鋪子也關門了。魚爺和其他幾位廚師,也在考慮着退休或者轉行。
寇媛媛的四道菜改變了有些人的想法。美味不一定非要拔鯉魚的鬚子,把蝦醉死。肯用心的話,就算最普通的食材也能變成真正的美味。
不得不說是,其實顧二說得對了。他在幾年前把大鍋鋪的所有廚師都掀鍋了,卻沒有寇媛媛這個平手的效果好。
顧二在火車站遇見回鄉的鼠爺和羊爺,雙方就像老朋友一樣打着招呼。
“鼠爺,羊爺,你們這是真的退休了?”顧二問。
“可不是麼?我們也該乾點別的事情了。”鼠爺和羊爺說道。這是顧二第一次對他們這麼客氣。
不管怎麼說,顧二對現在這個結果還是滿意的。
放下了屠夫的刀,贏得了對手的尊重,鼠爺和羊爺也是很高興的。
顧二見到鼠爺和羊爺之後,還是找了個機會打電話把這件事詳詳細細地跟顧老爺子說了。還特意提了寇媛媛那種超越年齡的廚藝。
“……那丫頭進步很快呀!”
“這麼說,那個丫頭她又突破了?好好好!”顧老爺子聽了二兒子的話,忍不住摸着鬍鬚大笑。
至於,媛媛的今後,他不得不做出新的安排了!
陳狗爺休息了三個月之後,在帝都的一個居民區旁邊,開了一家湯麪館。
他也不是不做葷菜了,他還是會用豬骨頭熬製成特製的骨湯,做成骨湯拉麪。只是,他鋪子裡的清湯麪顯然更受歡迎罷了。
那天,支持陳狗爺的食客們,現在也成了湯麪館的食客。
過了很久,陳狗爺自己也養了一隻土狗,那隻狗很老實,很聽話。陳狗爺經常帶着它去散步。他開始習慣跟那隻狗聊天。
這座城市裡,每天日出日落,卻總是有着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