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丨自謀出路

“強足以濟艱難,勇足以斷取捨。”————————【賀韓丞相再入啓】

到了六月下旬,關中的雨水逐漸少了起來,地上暑氣蒸騰,長安開始正式進入炎熱的盛夏。

各類大案早已結束,雖然又是議論立後、又是募民屯田、又是解禁上林,一輪接一輪的事情搞的朝廷上下人人都不得空,唯有廷尉空閒了下來。

廷尉法衍身子虛弱,最不耐熱,這天趁着休沐在家,索性躲在後院一處臨水而建的廡廊裡休憩乘涼。

兒子法正在一旁爲其打扇,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閒話。父子倆一個是九卿,一個是皇帝最親近的秘書郎,每天忙得不見人影,能見到的時間並不多。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共敘天倫的時候,卻被一不速之客打攪了。

“孟他?”法衍有些訝異,用探詢的眼神看向法正,“雖說是舊年相識,許久未見,這時候來尋我做什麼?”

法正略一思索,答道:“想必是爲了上林的事情。”

孟他與法衍同是扶風郿人,法家潦倒時曾多次受到孟他的照應,彼此有通家之好。

於情於理,對方遠道而來,法衍不能將其拒之門外,只得有些不情願的說道:“若是能幫就好,倘若不能,可別惹上麻煩纔是。”

沒過多久,只聽一陣爽朗的笑聲自廡廊盡頭傳來:“數年不見,老友可還記得在下?”

來者一頭白髮,年過半百,瘦削的臉上深陷一雙極爲精明的眼睛。

法正連忙站起,衝來者行禮道:“小子見過世伯。”

孟他笑盈盈的上下打量了一會法正,稱讚道:“不錯、不錯,年紀雖小,卻有卿相之器,不愧爲‘省中八秘’。”

這是近段時期開始流傳出來的說法,指的是皇帝身邊法正,傅幹,韋康,王粲,楊修,桓範,士孫萌,裴潛等八個秘書郎,這些人無不是年少英睿,一時才俊。

他們久在御前,與皇帝作伴讀書,時常或有高論,讓外人驚歎不已。有好事者將最出衆的八個秘書郎拎出來評議,稱爲八秘,又因爲他們常在省中,故曰省中八秘。

至於同樣作爲秘書郎的王輔,由於他不學無術,跅弛不羈。雖是皇帝表兄,但未被士人看重,故不在八秘之列。

法正謙抑道:“都是坊間虛言,世伯說笑了。”

復又問道:“何不見孟兄?”

說起兒子孟達,孟他不經意的皺了皺眉頭,揮袖道:“莫要提這駑材,當日老夫讓他溫習學問,準備參加承明殿策試。誰料這小子口出狂言,竟是不看好秘書監這門職事,說什麼也不來。這下子估摸着是心裡後悔了,整日裡閉門讀書呢。”

法正對此心知肚明,不看好秘書監的與其說是孟達,到還不如說是孟他自己不看好此事,把責任推卸到兒子身上罷了。

要知道當時正處於皇帝與王允鬥爭的白熱化階段、加上李傕等叛軍在陝縣虎視眈眈,確實讓許多人不看好朝局,不願將子弟送來。

現在看起來,除了楊修,士孫萌這類父輩早就站隊皇帝的人、以及傅幹、王粲這類被皇帝重視名臣之後。像是法衍、韋端、裴茂這類不算是特別出衆的士人,都因爲法正等晚輩的備受帝信才得以逐漸走入朝廷的核心圈子。

這讓那些當初畏首畏尾,猶豫不決的士族們後悔不迭,像是吃了黃蓮一般。

法衍當初在好友魯充的建議下,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念頭,沒想到會有今日這樣的巨大回報。此時志得意滿的笑道:“令賢侄頗有辯才,誤了承明策選,倒也無妨,要知大丈夫終有成名之時。”

這話在孟他耳中只覺是在挖苦嘲諷,他此時有求於人,倒不好發作:“人各有命,犬子沒有這個福氣,怨不得別人。”

幾人賓主落座,閒話一番後,只聽孟他突然嘆道:“本來呢,這一次只是想與你共敘鄉土人情,並不想登門求事。只是眼下有道詔令牽涉自身,老夫久離廟堂,今日特意來尋求老友你的意見。”

“可是爲上林一事而來?”法衍問道,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孟他如實道:“前些年關中不甚太平,流民聚散鄉野,老夫不忍見其就此餓斃,故讓人領着他們在射熊觀附近開墾荒地聊以生計。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朝廷會遷都長安,以往被刻意忽視的上林苑會突然被皇帝看重,予以丈量清查。

法衍抿了抿嘴,知道對方這話不過是粉飾之辭,不好說破,只得委婉道:“聖意已決,豈可違逆?”

“若不是司隸校尉董承上疏,國家豈會如此?”孟他說道:“董承不知上林內情,一味媚上,實乃小人也。”

法衍乾咳一聲:“你言重了,董將軍雖然行爲不拘禮法,但他所提清查上林之疏,深孚國家屯田之策,有益於民,我等不可妄自非議。”

對方言語謹慎,不肯順着孟他的話頭走,孟他訕訕的一縮頭,不再敢輕易搭言了。

法正心中一動,看了眼自家老父,沒有說什麼。

父子二人私底交流的時候格外謹慎,法衍從不過問宮闈密事,法正也從不提及皇帝言行舉止。是故法正比其父更瞭解皇帝的想法,依法正看來,皇帝有意繼承漢代的政治傳統,將外戚董承扶持爲制衡馬日磾等士人的一股勢力。

解禁上林既是董承展現能力的投名狀,也是皇帝用以試探士族底線的工具,士族反應的強烈程度可以說是決定了皇帝下一步該如何施爲。

可現在聽外間傳說,對於此事,關東士族、包括弘農楊氏無不選擇作壁上觀,而利益相關的三輔等地士族卻沒能說動選擇明哲保身的馬日磾出頭。

看到這種情況,作爲皇帝最親近的秘書郎之一,法正隱隱已經猜到皇帝接下來要怎麼做了。

見兩人悶着坐了一會,法正有意緩和氣氛、又想拉一把這個通家之好:“當年世伯豪氣英風,好結交遊俠才士,一日耗費千金。怎麼到了現在這個時候,竟吝惜起家財來了?”

孟他與法衍聞言,先是一愣,二者對視一眼,忽的一齊大笑了起來。

法正見狀,也跟着笑了。

他的話裡其實有這麼個緣故:當年孟他爲了攀附權貴,不惜散盡家財用以交好中常侍張讓的監奴,導致事後別說沒有換來官身,就連自己都變得窮困潦倒。衆監奴看到孟他爲了賄賂他們而導致家業衰敗,慚愧之下,答應爲孟他做一件事。

這正中孟他的下懷,他當時說:“我只是想讓你們對我行一次拜禮罷了。”

衆監奴自覺一次揖身拜禮就能將恩情一筆勾銷,倒也不虧,便一同答應了他。

在當時,無數人爲了高官厚祿,帶着千百輛裝載錢財的車輛擁擠在張讓門前,不得進入。孟他在此故意挑了個人最多的時候,孤身來到門前,理所當然的被門亭長攔住,令其排隊。

這時候早得到吩咐的監奴便帶着府中蒼頭出門迎拜孟他於路,猶如迎接貴賓一般簇擁着孟他的車駕入門。

見到這一幕的賓客無不驚奇,私下相傳孟他與張讓關係匪淺,於是都爭着用珍寶賄賂孟他。孟他不僅藉此恢復了家產,還慷慨的分出大部分贈與張讓,又奉上一斛中原少見的蒲桃酒,張讓大喜,遂以孟他爲涼州刺史。

孟他發跡後,見涼州日益混亂,便棄官歸鄉,大肆購買、兼併土地,家產漸豐,經營數年纔有現今這般光景。

兩人笑完,只見孟他退席站起,鄭重的對法正長身一揖:“沒想到人老糊塗,今天倒是讓小子點撥了!”

一旁的法衍見事情不僅得以解決,自己不用沾上麻煩,而且還能還清孟他往日照拂法家的人情,不禁撫須含笑,很是得意的樣子。

“趁現在還沒人張口,老夫這就上奏國家,將我家在上林、扶風等郡的田地一併獻給朝廷,以作屯田之用。”孟他知道這跟當年的情形很相似,如果捨不得現在的富貴,又如何換取將來的榮華?

孟他是一個精明的人,只是一時被眼前富貴迷了眼,此時被法正點醒,自然不難做出正確的決斷。

“世伯果真豪氣!”法正笑着附和道:“小子佩服。”

“哈哈哈。”孟他心中大石落地,得意的笑了會,心裡不禁羨慕對方有這麼個好兒子。

如果當初執意讓孟達入宮參與承明策試,必能得中,有他爲自己揣摩聖意,今天又何必走這一遭?

想到這裡,孟他忍不住偷偷拿法正與孟達作比較,不服氣的得出一個結論:‘吾家良駒,也不比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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