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曉,百鬼晝行。
密密麻麻的鬼影矗立在高臺之上,呈圓弧形環繞在任也周圍,目光空洞且怨毒地盯着百官。
這些冤魂都還保留着臨死時的恐怖慘狀,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只剩下半邊身子,甚至在半空中,還有數不清的吊死鬼,口吐長舌,四肢僵直地懸在那,黑氣縈繞,遮雲蔽日,只一眼就讓人汗毛炸立。
高臺上,任也施展陰陽之法,大開酆都鬼門,被陰氣反噬,整個身軀都散發着一股死人之氣,雙眼腥紅,臉頰紫青。
“誰告訴我,那殺我的刀,現在何處?!”羣鬼環伺,任也再次衝着一衆官員與兵丁喝問。
喊聲響徹,臺下竟無一人敢應答。
回聲久久飄蕩,一衆官員低着腦袋,心思各異。
這時候誰在跳出來,誰就是鐵傻B,純內奸。那臺上的廢物懷王,明顯是準備拼命了。
陰陽之道,最重因果,凡人開鬼門,聚亡魂臨世,這必然不會被“天道”所容。懷王如此喊話,肯定就是抱着,老子反正都要被反噬了,那不如看看究竟誰鐵了心要救柳玲兒,然後一窩全端了……
徐老道骨骼盡碎的力身,此時如紙片一般躺在地上,連五官都不清晰了……這個下場誰不怕?
連皇帝身邊的幕僚,都沒搞過那廢物懷王,自己就一定能搞過嘛?更何況,自己跳出來,其他人也不見得能幫幫場子啊。畢竟這裡的權利鬥爭太過複雜了,不到最後一步,那誰也無法確認,究竟哪個人是自己的鐵隊友。
老實眯着纔是上策……
一衆官員們,心裡都有算計,而兵丁們沒了領頭之人,也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安靜,沉默。
任也站在高臺上等了片刻,見衆人沒有反應,便走到殿門口,一把抓住了柳玲兒的髮髻,再次高聲喊道:“如果沒有要殺我的刀,那本王可要處決她了!”
臺下,長史李彥目光閃爍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選擇沉默。
清涼知府,密探營的吳阿四,以及其他一衆高官,此刻都將頭垂得更低了,根本不去看柳玲兒。
“原來這女賊人沒有同夥啊,衆位大人,真的只是關心本王的性命安危。”任也冷笑着看向衆官員,衝着攙扶柳玲兒的下人們擺了擺手:“呵呵,我很開心啊……!”
一衆婢女褪去,任也面對着柳玲兒,勾了勾手指:“魂起。”
“刷,刷!”
兩道壓着柳玲兒的冤魂,自她身體中竄出,飄然落在了院內。
冤魂離體,柳玲兒幽幽地醒來,雙眸先是驚詫,但很快就捕捉到了四周的景象,也看見了徐老道的屍體。
完了,連他都死了。不可能啊,那廢物懷王是怎麼做到的?
柳玲兒心如死灰,身軀癱坐在地上,竟無起身的力氣。這是她剛剛沾染了髒東西的後果……就如生了一場大病。
任也慢慢彎下腰,目光執拗地盯着柳玲兒俊俏的臉頰,伸手指着臺階下的一衆官員問道:“你好好看看,這裡面有你認識的人嗎?如果有,你可以說……我或許能留你一條命,去地牢和劉紀善作伴。”
臺下高官,聽到任也的話後,全都一臉的淡然。
柳玲兒跪在地上,心裡是真想咬出幾個“同夥”保命,但實力不允許啊。她只在碟令中跟玩家“小戰狼”交流過,但對方是誰,她卻完全不清楚。
這座星門中,倒是有兩位從現實一塊來的隊友,可她不能說,死都不能說!
二人對視,柳玲兒雙眸中爆發出陰狠之色,聲音很小地回道:“我在現實世界中是有組織的,你應該聽過,叫鈴鐺會。誰惹上這幫人,一定不會好過,你說呢?!”
鈴鐺會?什麼狗屁組織,完全沒聽過啊……
老子踏馬的進來之前,還在監獄踩縫紉機呢!你什麼意思,要跟我玩線下?
柳玲兒見任也愣住,以爲對方是害怕了:“這個星門很詭異,很多組織都在關注。,你在現實中的身份也藏不住。如果結了死仇,不光你很危險,你家裡人也不會好過!”
聽到家人二字,任也原本空洞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突然又彎了彎腰,側耳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說你家裡人也不會……!”
“你知道嘛,我進來之前是個在監獄服刑的犯人。”任也面無表情地打斷,聲音非常小地趴在柳玲兒耳邊說道:“我入獄的原因是,有倆沙碧跟你一樣,想要拿我和朋友的家裡人說事兒,但最後,被我足足開了七槍,打碎了腦袋。”
柳玲兒聽到這話,霎時間怔住。
“不問了,我也要你的腦袋!!!”
任也說完,便猛然起身,毫不猶豫地擡臂揮劍,直奔柳玲兒的脖頸。
“刷!”
劍光閃爍,柳玲兒看着鎮國劍的鋒刃,表情呆滯,雙耳中也沒了聲音,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我是柳玲兒。
我是大部分人眼中的表子。
不知爲何,當劍鋒向我砍來的那一刻,我腦中卻瞬間浮現出了那小崽子,小白眼狼的面孔。
我輸了,馬上要死了……
小崽子啊,你眼中不乾淨的媽媽要走了,以後……願世界能善待你吧。
“嗡……!”
劍風刺耳,眼前的鋒刃越來越近,沒有一絲停頓。
“噗!”
柳玲兒的腦袋飄飛着落向地面,雙眼帶着一絲不捨,一蹦一跳地向臺階下方滾動。
無頭的屍體噴出鮮血,咕咚一聲砸在了地面上。
任也看着她的眼神沒有一絲憐憫。他向來不是一個手軟的人,況且,在邊境和監獄時他見過太多的人性陰暗,而保護自己的方式,一定是不留後患。
【恭喜懷王,成功擊殺一名玩家,您得到了“歌姬”的信物《春風如意圖》,憑此信物可帶一名玩家進入這座星門。】
站在高臺之上,雙耳中響起了冰冷的提示音。
與此同時,隱藏在王府之內,大殿之下,以及遠在京都和其他地域的玩家,也同時接到了星痕之門的提醒。
【特別提示:朝廷陣營佈局失敗,且有玩家被擊殺,第一幕“暗子”提前結束。此星門將於十分鐘後沉睡,請各位玩家做好離開的準備。】
京都,一間客棧中,一名看樣貌就很安靜的女子,突然感覺到一陣心悸。她的雙眸突然睜開,在心裡暗道:“有人死了?”
去往南疆的官道上,一名騎馬的漢子,也不可思議地呢喃道:“第一幕就有擊殺,這麼快?!”
大殿之下,隱藏在衆人中的一名玩家,也在心裡暗自嘀咕道:“那娘們應該是朝廷陣營的,不慌不慌……!”
任也不知其他玩家心裡是怎麼想的,但他聽明白了規則,還有十分鐘,自己纔會離開星門。
想到這裡,他從高臺之上,緩步而下,孤身一人迎向了衆官員與兵丁。
幹都幹了,自己也爲此付出了代價,那踏馬的爲什麼不斬草除根?!
這就是任也此刻最真實的想法,他準備再弄死兩個出頭鳥。
“踏踏……!”
寂靜的大殿院內,百鬼如雕塑一般矗立,一動不動地看着百官。
長史李彥見任也衝着自己這個方向走來,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踏踏……!”
整個院中落針可聞,只有任也雙足塌地的腳步聲,如鼓點一般,踩在每個人的心上。
一衆官員半彎着腰,用餘光掃向披頭散髮的任也時,小心臟嘭嘭嘭地狂跳。
他們能強烈地感覺到,任也還想繼續殺人。
就在這時,原本沉默的李彥,抱拳開口:“殿下,我等是朝廷之臣,也自然是懷王之臣。今日的旭日已經升起,繁忙的一天裡,聖上能用到我們,殿下也還要用到我們,對嗎?”
然而,李彥並未得到迴應。
只見任也步伐緩慢地向着他走去,右手拖拽着沉重的鎮國劍,在地面上泛起叮叮噹噹的脆響之聲。
其他官員見到這一幕,都暗自鬆了一口氣,但也有隱藏在衆人之間的玩家,偷偷做好了捨命一搏的準備。
片刻後,任也在李彥一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他手中的鎮國劍泛着幽芒,雙眼殺機畢露。
李彥緩緩挺直腰板,立即低下頭說道:“今日徐天師廢了一具力身,那女賊人也被殿下一劍砍死,靜心殿事了,這個結果不是挺好的嘛?”
“呵呵!”
任也的臉頰上,泛起了疲憊到極致纔會產生的亢奮之色,只笑眯眯地看着李彥,緩緩擡起了鎮國劍。
“刷!”
同時,他擡臂擺手,輕聲呼喚:“百丈之鬼,尊我法令!”
殿上,那一道頭戴黑冠的女道士虛影,突然睜開雙眸。
“嗚嗚……!”
陰風大作,原本定在高臺兩側的孤魂野鬼,集體飄飛着升空,頃刻間便凝聚了過來。
百鬼迎晝而行,漂浮在天空之上,如從黃泉而來,齊壓百官與兵丁。
陰森之氣瀰漫,衆官員渾身泛起了雞皮疙瘩。他們不敢去看頭頂飄蕩着的冤魂,只用餘光瞄着瘋批一樣的任也,渾身肌肉緊繃。
李彥咬着牙,臉上淡定的神色不見了,只語速極快地喊道:“殿下!王靖忠雖然死了,但聖上有旨,要我將其家人全部押解到京都受審。不過,卑職剛剛在來之前,就已經將王靖忠的家人帶到了王府外,殿下若同意,這些人自然可由您親自處理。至於朝廷那邊……我能應對!”
話音落,鎮國劍停滯在了半空中。
任也臉上掛着笑意,沉默良久後,聲音略帶嘶啞地開口道:“李大人,真是進退有度啊。”
“卑職既要聽皇命,又要忠於殿下,也是兩難啊……!”李彥看見任也的反應,心裡瞬間有底了,體態也鬆弛了不少。
“刷!”
突然,任也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了,眼神變得冰冷且陰森。
他啪的一聲將劍尖點在了李彥的官袍上,在胸口的位置輕輕划動:“可是,我很不喜歡你和本王講話的態度。”
周遭的官員,原本已經有些放鬆的心態,突然又緊張了起來。
大殿院內,寂靜無聲。
二人對視半晌,李彥瞧着任也的表情,突然額頭青筋暴起,十分倔強地擡起了手臂。
“啪!”
一聲脆響,李彥用手拍開了鎮國劍的劍身。
衆官員額頭冒汗,心說長史這是退無可退,準備拼了?
“咕咚!”
他們還沒等琢磨明白,李彥卻咕咚一聲跪在地上,雙臂舒展到了極致後,做磕頭狀。
“懷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彥伏地大喊,磕頭的姿勢極其標準。
“哈哈哈!”
任也稍稍怔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他舉着鎮國劍,又扭頭看向了其他官員與兵丁。
大家相互對視了一眼,又瞧了瞧跪在地上的李彥……
“呼啦啦!”
人羣如潮水退去,二百餘名官員與身披甲冑的士兵,全部伏地而跪,高聲喊道。
“懷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懷王千歲,功蓋千秋!”
喊聲如浪潮一般席捲靜心殿,百鬼立於這羣人的頭頂,最終徐徐散去。
“哈哈,你也算是朝廷權臣的表率了,能屈能伸。”任也收回目光,轉身走向高臺:“王靖忠爲我而死,本王理應護他家人,都滾吧!”
話音落,他來到殿門口,伸手攙扶起二愣說道:““回頭讓蓮兒貼身照顧你的起居。”
“殿……殿下當真?”二愣雖虛弱至極,但仍沒忘了自己的執念。
片刻後,任也孤身一人回到寢宮,疲憊至極地躺在牀榻上,靜靜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光芒閃爍,他見到棚頂先是出現了一點星辰,隨後緩緩鋪開,變成了一道無比璀璨的門。
“嗖!”
周遭的景象扭曲,任也的身體霎時間消失在了牀榻上,返回到了現實世界中。
……
懷王府,地牢。
開局就被任也暴砍一頓的劉紀善,此刻目光絕望地看着天花板,氣若游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