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公子又來了。
其實她才更像尾生,每日黃昏都會準時過來尋找衛良。
指玄宗百里之外,一顆古樹下,衛良盤膝而坐,笑吟吟望着她,輕聲道:“殷殷,我等你很久了。”
血公子乳名殷殷,一個魔頭,偏偏有這般可愛的名字,每次衛良這麼叫的時候,她都火冒三丈。
但衛良就是喜歡這麼叫。
果然,血公子身形一頓,寒聲道:“你說什麼?”
衛良微笑道:“我是你的舊友,自然知曉你的乳名。”
血公子仔細打量着他,卻怎麼都想不起這個人來,冷冷道:“我不曾見過你,別裝神弄鬼。”
於是衛良又將之前發生的事簡單敘述一遍。
“等等!”聽到一半,血公子便怒火中燒,道:“你說,你曾經牽過我的手?”
“沒錯。”衛良點頭,因爲確實牽過,他有了許多底氣,不像最初,完全是信口胡謅。
“荒謬!”血公子厭惡的看着他,冷冷道:“我從未見過你這等卑鄙下流之人,本打算給你個痛快,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我有證據。”衛良遞出三生石。
血公子揚手,瞬間將三生石打落。很顯然,這個女魔頭心情差極了,根本懶得看。
衛良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一道道血線憑空而出,來到他身前,如同一根很錐子,刺入他的體內。
血公子不喜歡折磨人,但現在她的肺都要氣炸了,當然要報復。
她說自己精通一千種酷刑,其實是吹牛的,只是爲了更好的威懾敵人。她殺人的確在行,論折磨人的手段,比之主流邪修卻差遠了。
衛良大腦存在缺陷,不僅感受不到恐懼,疼痛神經也比常人遲鈍,所以並沒有多麼難熬。但他知道,血公子是個倔強的姑娘,可不能和她對着幹,於是象徵性的慘叫了幾句。
血公子果然快意了許多。事實上,縱橫天下這麼多年,還沒有哪個男人敢如此輕薄過她,因爲人都是怕死的。
但今天算她倒黴,遇見了一個不怕死的傢伙,還滿嘴的瘋言瘋語,偏偏說的那麼一本正經,好像是真的一樣,這讓她怒不可遏。
對她而言,衛良就如同一隻癩蛤蟆,趴在腳上,不咬人,但噁心人。
折磨對方的同時,她的目光不經意放在三生石之上,忽然有了看上一眼的衝動。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修真大能也不例外。
難道那個瘋子真是異界的來客?
他真的經歷了一場場輪迴?
每次死亡都能復活?
一個個念頭在血公子腦海中盤旋,她當然是不信的。於是她對自己說,就看看三生石裡面的畫面,正好戳穿那個騙子的謊言。
她心念一動,三生石便飛到手
中,分出一抹靈識探了進去。
一幕幕紛亂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
她以衛良的視角,看到一個人,紅色的道袍,猙獰的面具,清冷的聲音,那正是她自己。
血公子暗自心驚,他何時見過我,爲什麼我不記得?
三生石是一種誠實的石頭,從來不會撒謊,烙印在其中的畫面絕對是真實的,容不得作假。這是修真常識,血公子自然是知曉的。
她冷笑一聲,暗道那個傢伙真實詭計多端,絕對是找了另外一個女子冒充自己,反正戴着面具,也看不到臉。以爲這樣我就會上當?未免太天真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畫面中那個女子終於摘下了面具,她詫異的發現,那正是她自己的臉。
她的信念產生了動搖。
一如之前一樣,血公子從最開始的嗤之以鼻,到後來的震驚難當。
沒想到,那個傢伙說的竟然是真!
簡直匪夷所思!
令她懊惱的是,曾經的自己竟然那麼不知羞恥,爲這個男人摘下了面具。
隨後,她看到了更加匪夷所思的場景。
畫面中,那個男人緩緩伸出手,竟然牽住了自己的手。
殺了他,趕緊殺了他!
血公子焦急不已,這是心中唯一的念頭。可惜,三生石裡的畫面都是曾經的舊時光,並不會因爲她的意志就改變。
她絕望的發現,畫面中的人兒竟然沒有任何動作,好似一根呆呆的木頭,任由對方輕薄,最後就像一個害羞的小女生一樣,落荒而逃。
血公子險些氣暈過去!
她絕不相信自己竟然能幹出這種事情。
可理智告訴她,那些畫面都是真實的。
她的緊緊攥着道袍,因爲太過用力,雙臂都在隱隱顫抖。
折磨衛良的血線終於停止,他的身軀無力栽倒在地。
血公子咬牙切齒的問:“那些都是假的,對不對?”
衛良受傷過重,已經說不出話來。
紫氣閃過,瞬間將他的傷勢修復。
衛良微笑道:“是真是假,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血公子羞恥難當,一隻血色大手憑空出現,緊緊扼住衛良的喉嚨,憤聲道:“我要殺了你!”
衛良咧嘴一笑,每次她生氣的時候都會說出這句話,接觸了久了反而習以爲常。
血公子都快快狂了,寒聲問:“你是不是很得意?”
她從未如此憤怒過,也從未如此窘迫過,更難受的是,她對這個傢伙無可奈何,哪怕今天殺了他,明天還會重複着同樣的劇情。
“你今天很暴躁。”衛良輕嘆一聲,道:“平時你不會這麼憤怒的,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被憤怒所淹沒,不要被心魔所影響。”
“用不着你來說教!”血公子深吸一口氣,道:“你爲什麼不肯回猩紅之塔?留在這裡,每天重複着同樣的事情,難道不覺得枯燥?”
“因爲有你,枯燥的事也變得有樂趣。”
“但是我沒有樂趣!你趕緊滾回去,不要再纏着我了!”
“你也是喜歡我的,不是麼?”
“一派胡言!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
“那你爲什麼讓我牽手?”
血公子語氣一滯,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她強行解釋道:“你這登徒子趁我不備,才幹出那等下流事,如今還有臉提?”
“你道法通玄,如果不願意,我連衣角都碰不到。”
“閉嘴!”血公子辯不過衛良,有些惱羞成怒了。
衛良微笑着望着她,問:“我知道,你很憤怒,但憤怒只是表象,你真正想要掩飾的,是內心的羞恥。”
一語中的。
血公子啞口無言。
衛良溫聲道:“喜歡一個人是很羞恥的事情麼?恰恰相反,真摯的愛情是世間最純潔的美。”
血公子冷冷道:“我們之間任何事情都不會發生,你不要自作多情。”
衛良微笑道:“你知道自己像什麼嗎?”
“我像什麼?”
“一隻刺蝟。外表冰冷尖銳,內在柔軟敏感,你習慣用這張冷冰冰的面孔應付外界的一切,只有這樣,你纔會感覺安全。”衛良自嘲一笑,道:“這麼些天,爲了接近你,我早已被刺得遍體鱗傷,幸運的是,我這個人臉皮比較厚,最不怕受傷。”
血公子冷笑道:“那你知道自己像什麼嗎?”
“癩蛤蟆。”
血公子微微一怔,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衛良微笑道:“不是我有自知之明,而是你早就這樣說過。”
“我都說出這樣的話了,你爲什麼還纏着不放?”
“因爲你在說謊。”
“笑話。”
“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相。”衛良溫和望着她,道:“任何人都渴望被愛,雖然你是個大魔頭,也不例外。”
血公子不屑笑之。
衛良淡淡道:“很可惜,因爲性格冷淡,殘忍嗜殺,哪怕你美如天仙,也沒有一個男子對你表白過。”
“我不需要。”
“我說過,你是一隻刺蝟。而我,要用自己的熱情,自己的耐心,一點點將你體表的寒冰所融化。”
衛良一步步逼近她。
“你要幹什麼?”血公子微不可查的後退了一小步,很荒誕,一個殺人無數的大魔頭,在衛良這個三流修士面前,竟然有些不安。
“殷無涯。”衛良擡起頭,直視那雙美麗的眸子,輕緩道:“我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