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田星猛然睜開眼睛,條地從牀上彈跳起來。他先是“咚咚咚”跑到書房,接着又跑出來,茫然地左右環顧一陣。接着他又跑進儲物室,翻出一個大紙箱。把大紙箱拿到臥房,打開壁櫥,田星迅速將寧輝落下的一些零零碎碎的衣物整理出來放進紙箱,接着又拽着紙箱來到廚房,把那些精心使用過的廚具乒乒乓乓一股腦掃進一個袋子再塞進去,最後,他到書房翻出那些有着熟悉氣味的書和文具,把它們通通歸整好,塞進紙箱。
田星手裡握着膠帶,蹲坐在紙箱前,他有點喘,目光停留在躺在紙箱裡最上面那本書的封面。
三杯茶。
呵呵。
茶的清幽香味,你從未肯跟我共享。
之於你,我不如一個陌生人。
思及此,有什麼熱熱的東西快速地竄進眼睛,田星用手背狠狠地一抹,然後用力合上箱蓋,將自己的思緒和回憶阻隔。他撕下膠帶將紙箱封嚴實,接着把它搬到儲物室,丟在一個黑暗的角落。
田星迴到牀上閉上眼睛。
好了,這下可好了。該收拾掉的都已經打包塵封了…所以,自己可以安寧了麼?
鼻子裡酸酸的滋味可以不去管,田星緊緊抓住被單的一角,使勁把眼睛關起來。
有什麼東西頃刻間就要流泄…在這暗黑的夜晚,一旦決堤便只能萬劫不復。
田星強忍着剋制着…他當然還可以試着尋找一些其他的慰藉——酒倒是很好,然而,他需要的是清醒,而不是迷茫。
他寧願痛苦得張狂,就讓這樣的感觸狠狠詛咒着自己,讓他今後在每一個沒有光明的夜,都忘不了此刻的憤怒的卻無助的…哀傷,這哀傷,是一種提醒,也是一種領悟。
呼吸間全是些特殊的味道,熟悉又清香,月亮透過來的柔和的光亮一如曾經的那些夜晚,然而田星的身邊卻是空空蕩蕩。
不行。
始終不行。
田星條得從牀上彈跳起來,拿出旅行箱收拾了一些衣服。
勿勿逃離這個空間之前,田星甚至沒有勇氣回頭再看一眼。
我到現在才明白,現實殘忍的程度。會哭,是因爲身邊有擦淚的人。而在面對真正的決絕時,淚水根本無力流下。
當我決定堅強,其實是我不再抱有希望。
我把你、把愛、把世界想象得太美好,以致我一直看不清楚,這段時間以來,我的不滿和浮躁,全都是因爲掉進了一個叫做完美的迷思,這個迷思,無關你,也許僅僅是我編織的虛幻。
好吧,是時候試着慢慢放低了。
我會努
力回到,曾經沒有你的生活。然後努力適應,沒有你存在的一切。
一年時光造就的人生誤差,現在去修正是否還來得及?
田文秉早起用餐,還沒坐到餐桌前便感受到了桂嫂不同以往的熱情,她笑逐顏開,幹着活兒的腳步都越發得輕盈起來。
走到餐桌前一看,果然比平日要豐富了許多,田文秉還在暗忖今天是不是自己生日,那廂桂嫂已經微笑着走來爲他盛上了雞絲粥,田文秉剛準備開口問,卻聽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轉頭一看,田星頂着兩個熊貓眼已經從樓上下來了,手上還拿着毛巾擦拭着溼發。
桂嫂立刻上去接過毛巾幫他打理,又吩咐人端來了田星從小就喜歡的三文魚杏奶酪烤麪包,再給他倒上一杯紅棗菊花枸杞茶。
“爸,早。”田星胡亂地咬上一口,咕嚕灌進了一杯茶。
桂嫂替他擦完頭,見他吃得急又無心品嚐,看着他的眼神中不禁染上了一絲擔憂,連忙替他又倒上一杯。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田文秉邊吃邊問,拿起桌上的報紙翻看。
“昨晚,”田星迴答,“從今天開始,我回來住。”
田文秉的視線頓了一頓,從報紙上離開,看着坐在面前的兒子。
“爸,從今天起,我可以到公司上班了。”田星接着說道,嘴裡繼續咀嚼着卻似乎不知是個什麼滋味,他嘟囔着說:“我總得做出點什麼來的…”
田文秉沒有應聲也沒有再問,他放慢了吃飯的速度,餘光不斷地掃過兒子的臉。然而兒子卻始終是一直咀嚼,再無他言。
田文秉吃完飯放下報紙,輕輕拍了拍田星的肩膀,然後慢慢走開。
田星傻傻地沉默了一會兒,手裡還抓着沒有吃完的半片吐司。
桂嫂見他失魂落魄的,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不禁輕輕皺起了眉。“少爺,”她給他夾了一塊點心,“嚐嚐這個,桂嫂特地給你做的。”
田星嗯了一聲,看也沒看,接過來便往嘴裡塞。
“少爺,”桂嫂輕嘆一聲,伸手摸他的頭,“以後在家住,桂嫂照顧你。”
再次坐到文星科技的辦公室,田星內心的感受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
他從不是紈絝子弟,他也曾認真地對待工作。然而經過這一年半以來的演藝生涯,嚐到了些許甘苦滋味之後,再次回到自己的本職工作,田星的熱情卻變得有增無減。
回顧這麼些日子,也許並未達到自己的最初的願望,但在不知不覺之間又彷彿獲得了很多,成長了許多,一些不言而喻的東西,隨着時間和傷痛,慢慢地讓人
充實。
田星的臉精彩了不少,他自己卻不知道。
正處理着手頭的事情,手機鈴聲卻突然響起。田星看了看屏幕,眼裡有一絲瞭然,他隨即按下了接聽。
“嗯。”田星輕輕嗯了一聲,“我也正想找你呢…關於我的合約。”
打來的自然是安修儀,他輕輕笑了一聲,問道:“你確定要解約?”
“嗯。”田星的語氣平平,“我這算是違約…賠償要怎麼算,文件你來擬,我找個時間去公司把事辦了。”
安修儀沉吟了半晌,說道:“我這也算是痛失愛將了…真後悔當初招惹你,之前爲了你花了不少心思鋪的路子,現在都白費了。”
“這些名目你可以列在文件裡。”田星道,“抱歉了。”
安修儀像是愣了一愣,片刻後才說道:“行。不過,你應得的我還是會把帳算分明。這一年來,你也辛苦了。”
“呵呵…”田星輕笑,“不至於再倒貼我就已經很滿意了…”他頓了頓,說道:“其實你一開始就說得對,我真真是被自我感覺愚弄了。”
安修儀沒有接話,他沉默了片刻,笑道:“以後你若是混不下去了,我們安氏的門隨時爲你敞開…在你三十五歲之前。”
“三十五?”田星失笑,“你就這麼不看好我?我就算到四十還是一副二十五的樣子你信不信?”
安修儀也笑了,隨口道:“你還真以爲自己是天生麗質,連老天都拿你沒法子?哈哈,你以爲你是寧…”聲音卻戛然而止。
田星先是愣了一秒但隨即哈哈笑開了,卻彷彿沒有先前的笑那麼自然。
安修儀這下真的覺得有些歉然,聰明瞭一世的人竟也有失言的時候,田星一定會認爲他是在故意挖他的瘡疤。
“田星…”安修儀再開口,語氣當中故意流露出一些輕鬆,“有時間到家裡來玩玩,叫上荀齊一起,容容最近學了幾種新式甜點,做得挺不錯。”
田星輕輕扯了扯嘴角,點點頭:“嗯。”
掛了電話,田星翻開手中的文件繼續研究。良久,他擡起頭來,眼睛瞥向桌角的一份報紙。
嘴脣動了動,田星還是拿起那份報紙,他低頭,把目光專心地放在桌上的文件上,手上使力,然後將皺成一團的報紙丟進垃圾筒。
漫不經心似的,田星按下了和助理的通話鍵。
“以後什麼報紙都不要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裡,我不需要。”田星道,“娛樂雜誌?當然不要。”
田星深呼一口氣,這才安心了似的。
是該收拾收拾心情,迎接…嶄新的太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