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耳邊司涅的話還在迴響,慕異卓等到眩暈勁過去,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家。
打開客廳大燈,跟陽光一樣帶着一點淺黃的暖光照亮整個房間,一下子就驅散了被陰暗吞噬的各樣擺設。
挺好的,就是有點大,有點空。
慕異卓打開手機全息3D操作系統,一回來信號也回來了,各類短信留言以一個接一個的小信封模樣,滴溜溜地圍着他轉,底下一排小字標明這堆來自導演,那堆來自經紀人,有些是粉絲的,有些是雪兒的……
唯獨沒有連度。
“通訊錄。”他語音命令道。
通訊錄的影像跳到慕異卓面前,看着上面連度的名字,他發呆了好久,才猶豫地說了句:“連度,黑……名單。”
這樣的斷斷續續的語音指令當然不管用。
慕異卓深吸了口氣,同時也下定了決心,“連度,黑名單。”
一個寫着連度名字的包袱,瞬間被丟到蹦出來的虛擬小黑屋裡去。
又一個被撥拉到黑名單的人。
解決了這個事,他躺平在沙發上,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火機,司涅說,這個火機不僅能夠驅逐喪屍,還能夠召喚他,只要把開關扒到另一邊,然後再點燃,他就會出現了。
聽起來跟阿拉燈神燈一樣神奇嘛。
不過要是他有那個裝置,倒也不是不可能辦到。
慕異卓又想起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司涅也有那種瞬間移動裝置,不過顯然他的比自己買個連度玩的要高端很多,居然能確定目的地,把人直接從邊界外傳送到家,而且還不是一次性消耗品。
那樣省力的好東西,也不知道是哪家廠家賣的,不管多貴都得去買一個。
不過爲什麼邊界會有喪屍?而且不靠傳送裝置無法回來?
司涅又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他又爲什麼會有能驅逐喪屍的打火機?
他究竟是什麼身份?
難道是陸組裡的要員?所以纔有這麼厲害的本事?
那爲什麼要逼他簽訂契約?還用一種他看不懂的文字。
說到契約,簽訂一直到現在,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反而是自己又拿了人的火機,又回了家,還得到一個隨時召喚的技能。
這麼想一想,其實最差也就是把自己賣了,比起被喪屍分食,好像也沒什麼所謂?
他想着想着,眼角忽然瞥到沙發,整個人跟裝了彈簧一樣猛地彈起來——原本白得一塵不染的沙發上多了一大坨黑黑的印子。
敢情自己那麼髒啊,都沒反應過來。
他看了看時間,都已經晚上九點多了,現在叫傭人來清掃也不可能了,想想房間裡那張潔白的大牀,他決定還是先把這身髒衣服換下來再說。
浴室裡的淋浴噴頭是自動感應的。
其實照如今的科技發展,已經有了無水清潔噴頭這種東西,不過慕異卓比較傳統,他還是喜歡水從頭澆下帶來的那種淋漓盡致的快感。
所以他也感受到了熱水侵入傷口那種“淋漓盡致”的刺痛。
傷口外頭血跡已經凝固了,不碰到水都沒什麼大感覺,這一碰倒是提醒了傷痕的存在。慕異卓忽然想到,這些傷是被喪屍抓的,按影視劇裡的節奏,人被喪屍咬一口都會感染到病毒的。
這麼一想,他忽然覺得自己臉好像有點發青,嘴脣有點白,眼圈也有點黑,已經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了。
媽呀,難道自己要變成喪屍了?
匆匆洗完澡,慕異卓抓了手機就要趕去醫院,卻又在出門那一瞬停下來,不好不好,要是去了醫院,被發現感染了喪屍病毒,肯定第一時間被燒死。
誰都再也賭不起喪屍病毒肆虐的後果了。
對了!火機,把那個傢伙叫出來,他有那麼多高科技產品,說不定有辦法呢?
慕異卓幾乎是撲向沙發的,抖着手扭了火機開關然後就劃了火,等着那個擁有天使一般眼睛傢伙的到來。
一分鐘過去。
兩分鐘過去。
半小時過去。
他維持着那狼狽的形象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結果啥都沒發生。
被騙了?
失望地把火機丟到一邊,慕異卓揉了揉發酸的手,突然覺得自己心跳加速了,完了,難道又是一個喪屍變異的過程?
這個念頭再冒出來,他就覺得自己左腿好像有很多小螞蟻在爬,等等,右腿也有,好像蔓延到腰上來了。
慘了慘了,看來真的要變喪屍了。
要是他變成喪屍,然後從自己家裡跑出去,見一個咬一個,那到時候好不容易重建的大陸,不是又得喪屍肆虐?
想想影視作品那些喪屍殘害人類的情景,又想想歷史書上描繪當年的喪屍,寥寥幾筆,就能讓人不寒而慄。
生平第一次,慕異卓覺得自己肩上擔了個超級重擔。
他下定了今天第二個決心,把紅酒架裡所有珍藏了多年都捨不得喝得紅酒全部拿下來,搬到浴室去,一瓶一瓶地倒到浴缸裡。
酒香滿室,簡直醉人。
就算要犧牲自己拯救全大陸,也得先享受一下不是。
慕異卓把火機放到浴缸旁的置物臺上,重新脫了衣服,又按了暖燈,一瞬間只覺得酒味更香醇,他陶醉地閉上眼睛,舒舒服服地躺到紅酒裡。
就躺一小下,一小下後,他就點燃火機,然後一切就結束了。
他計劃的好好的,就是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被喪屍追逐了那麼久,又整個人拿酒來泡澡,不睡着那纔是怪了。
意識漸漸模糊。
慕異卓覺得自己好像躺在波瀾起伏的海上,身子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好像要沉到海底深處去。
一聲輕笑突兀地響起。
他一顫,大海生出一股排斥他的力量,猛地將他推出懷抱。
慕異卓驚醒了。
更讓他吃驚的是,自己面前站着一個人——剛分別不久的司涅。
在對方毫不避諱的審視下,他又驀地意識到,自己沒穿衣服!
“天!”慕異卓站起來也不是,不站起來也不是隻能拉過一條浴巾擋住關鍵部位,潔白的浴巾泡到紅酒,立馬就紅了,遠遠看着跟他穿了條紅色小裙子一樣。
司涅的嘴角不可抑止地勾起。
“你怎麼來了!”從事影視行業那麼多年,頂多也就露露上身,第一回在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面前暴露,他怎麼着也有點尷尬。
“你召喚了我。”
“那是在……最起碼一個小時前!”
“我又不是阿拉丁,總得允許我有個趕路的時間吧。”
“你那個瞬間移動的裝置是放着好看的?”
“才送你回來,怎麼都得有個冷卻時間。”司涅無所謂地聳肩,“說吧,找我什麼事。”
“我手被喪屍抓傷了,怎麼辦?”
“你打算自殺啊。”司涅不答反問道,“這麼大義凜然?都不等我過來?那要是我晚點再趕到,是不是就該看到一具焦屍?”
“咳,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耍我玩的,明明說好的隨叫隨到。”不知道爲什麼,一和這個藍眼睛的傢伙對視,他就覺得莫名的安心,也有點後悔剛纔自己過於衝動,“你這麼淡定,知道怎麼辦對不對?”
“嗯。”
“怎麼辦?”慕異卓滿懷希冀。
“什麼都不用做。”
他驚愕:“不是說會感染喪屍病毒嗎?你看我的臉色,我的眼圈,而且我剛纔還覺得腳上跟有無數蟲子在爬一樣……”
“人累了臉色不就會差?至於你的腿……”司涅不以爲意地說了句,“你剛纔是不是在沙發旁蹲了很久?現在還會?”
好像不會了?慕異卓悄悄動了動,真的沒什麼異樣了,難道剛纔只是單純麻了而已?他還是放不下心,“可我記得歷史書上說,喪屍病毒的潛伏期有24小時。”
“你可以等着看。”
“我賭不起啊!要是我真成了喪屍,那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了,這個世界好容易重建起來,我不能成爲它的罪人。”
“你不是剛被愛人拋棄嗎?我看你這房子空蕩蕩的,想必你的親人也拋棄了你吧?你發現自己被喪屍抓傷,找不到我,第一反應不是找朋友哪怕是說些遺言,而是立刻想到這種死法。其實你活得一點都不開心吧?你巴不得就這樣解脫。”
“你……你亂說什麼呢?”
“這個世界並沒有善待過你,既然是這樣,爲什麼你還要爲它着想?”
“誰說它沒善待過我的?”慕異卓惱羞成怒地反駁,“你看我,現在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想放假就放假,想買醉就買醉,粉絲把我當神,我哪怕送他們一個簽名,他們也能拿個相框裱起來!我幸福得要命!這個世界對我好着呢!所以……所以我纔不能對不起它!你要是有什麼能徹底消除後患的辦法就說,要是沒有就走,別妨礙我最後的享受。”
他跟只被惹怒的小公雞一樣,劍拔弩張地瞪着司涅。
司涅也回看着他,臉上很平靜。
很久,司涅伸出手來,上面躺着兩顆膠囊,黑白交接,像是數百年前的黑白相片,“你讓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這是什麼?”
“你要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