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似曾相識的困惑

戰爭爆發的直接後果,就是日本人口結構的改變,大量習慣於日本飲食的民衆,被迫分散到世界各地,原來有關高檔魚類的產供銷體系,現在直接崩潰,戰爭的另外一個影響,就是高端飲食市場的主要顧客,他們的財富大量縮水,再也無法像以往一樣消費,整個日式料理,無論是日本國內,還是日本國外,無論是高端,還是普通,都已經處於消失的邊緣。

對於柳生家族這樣,專注於高端料理的家族,生存顯得更加艱難,很多活不下去的族人,被迫離開料理界,進入其他行業,他們身上關於柳生家族的印記,已經漸漸消散,只有柳生魚太郎這一支,選擇了最後的堅持,得到了柳生鱘男的全部道統。

然而以後的事實,卻顯得更加艱難,爲了適應星際遠航,人類發明了一種新的食品製作方式,就是將各種食材,全部提煉一遍,製成膏狀,然後再通過食品生成器,製作出各種形狀和味道的食品。

剛開始,這個東西並不能對普通民衆形成衝擊,它只是在長途的星際航行中,增加一點點的生活調劑而已,然而,隨着科技的進步,人類對掌控美食功能的大腦區域,有着更多更深刻的研究,各種有針對性的食品添加劑,先後研製出來,這些食品添加劑,既照顧了營養的均衡,又滿足的美食的需求,慢慢的,這種東西就進入到了普通民衆手中。

由於這些食品添加劑的味覺效果,是直接針對人的大腦設計出來的,針對性極強,所以讓人覺得味道好極了,再加上經過處理了的膏狀食材 ,也省略了許多傳統的準備工作,如摘菜,洗菜,切菜等,也極受很多人的歡迎。

這個在星空探險中誕生出來的東西,隨着星空移民的步法,充滿了人類所能到達的每一個角落,以至於幾百年之後,不要說城市的居民,就是偏遠小農莊的居民,也不知道人類最初的食物,是由火加工出來的。

甚至在每個公民的啓蒙教育中之歷史教育篇,都是從人類第一次踏入太空開始的,整個人類的歷史,彷彿就是一部征服太空的歷史,人類進入太空之前的歷史,只有一句話:“人類經過幾千年的發展,終於邁進了太空。”

食品生成器,它不僅隨着人類的步伐,在整個太空中攻城略地,而且隨着它的功能不斷完善,人類最初的聚居地,地球,最終也被它攻陷了。

柳生家族最後的傳人,一直抱着先輩們的榮光不放,既不放棄先祖的技藝,又不與時俱進的接受新生事物,最後就一次徘徊在社會的邊緣,幾乎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個浪人。

然而,現實是嚴酷的,每一個人都向往好的衣食住行,每一個人也都向往良好的社會地位,所以先祖們的榮光,在一代代艱難困苦的生活中,被消耗殆盡。

柳生魚太郎自己,就有三個兒子,這三個兒子不但沒有人對這個祖業感興趣,反而說他白白的浪費了生活中許多發財的機會,連帶着子孫都跟着受累。

魚太郎似乎也沒有理由則怪他們,誰不想生活的更好一些?可是老祖宗們的那一套,真的不適應這個社會了,所以有的時候他也思考,到底有沒有辦法,在這個社會上闖出一條生路來。

想當初,柳生家族最輝煌的時候,日本東京的築地市場,每天最優質最昂貴的那批金槍魚,都是經過柳生家族來處理的,也只有經過柳生家族處理過的生魚片,才能進入最頂級的日本料理店,柳生家族,不用出一分錢的成本,就憑技術,每天也有上百萬的收入。

這就是獨門絕技的好處,能處理金槍魚的家族不止一個,但只有他們家處理出來的生魚片,除了薄,勻等一些大家都能做到特點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他們家片下來的魚片,上下兩面的魚肉面上,有一層極薄的冰。

這層極薄的片,和普通的冷凍機做出來的冰不同,它看不見,摸不着,唯一可以驗證的是,這種片好的魚肉,可以疊放在一起放入冷庫,再拿出來使用的時候,這些魚肉片絕不會粘連在一起,依舊是一片一片的,就像紙張一樣,分得清清楚楚,沒有任何一個別家的片魚師,能夠達到這種效果,最最關鍵的一點是,這種冰凍層,從魚肉片在魚身上住下掉時就存在了,它極好地封住了魚肉裡面的鮮味,沒有任何一點的流失,這是任何一個別家的人都辦不到的。

這就是片冰勁的功效,它引起了許多日本料理世家的眼紅,也知道這是某種功夫,但具體是什麼,卻又不得而知,一千多年來,當時的柳生家族把這個秘密藏得極嚴,不僅片冰勁的功法沒有流傳出去,就連片冰勁的名稱,外界都不得而知。

雖然如此,但是在戰後,當日本人主體變成了講西班牙語的拉美人,和講法語的非洲人後,東京的金槍魚市場就消失了,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原日本人,他們更多的是去關注有關生存的現實問題,已經沒有太多的精力,去享受頂級的生魚片了。

即便如此,他們偶爾也能接到一些生意,前往世界各地,去處理那些頂級的金槍魚,雖然艱難,但也並非熬不下去。

但是到了大星空時代之後,所有的食品原料都變成了罐裝的,不要說金槍魚市場,就連集貿市場也沒有了,新鮮的金槍魚,變成了罐裝的金槍魚魚羹,這讓以殺魚爲生的柳生家族,已經到了無魚可殺的地步,又如何能生存下去?

在接下來的數百年間,柳生家族愈發艱難,他們對當時的社會也就愈發不滿,和蘇家一樣,他們固守着古老的技藝,都在現代社會裡迷失了。

當柳生魚太郎得知自己的三個孩子,都對繼承這門手藝,不感興趣之後,他徹底的絕望了,但是他後來認識了一位太空生物學家,使他產生了一種新的念頭,不是沒有魚可以給我殺嗎,行,我自己養。

這位太空生物學家,研究的是魚類養殖,他最擅長的,是根據需求方所能提供的水質條件,然後選擇合適的魚類養殖,在這位魚類學家那裡,有大量經過改良了的魚種,其中的幾種,據說肉質與金槍魚十分接近,很是讓他心動。

可是養魚需要很大的投入,而他連維持自己的日常生活都很艱難,怎麼養?魚類學家笑着對他講,你養魚又不是爲了賺錢,也不是爲了搞科研,就是爲了滿足你心中的願望,殺殺魚而已,這有什麼爲難的,你找一個水質好的地方,不需要很大,至少是一個無主的地,我再給你十條二十條魚苗,你在那兒慢慢養就可以了。

於是魚太郎就找了幾個地方,最終選擇此地養魚,主要的原因有三,一是水質好,雖然這個地方有大型的礦山,但地下水也十分豐富,而且,這裡沒有建立大型的工業基地,水質基本上沒有受到污染。二是全地下,隱蔽性好,整個地下水系,基本上都在岩層之下,而眼下這個地方,又形成了一個小的水潭,更是方便之極。三是無主之地,這個地方的礦產開採完之後,已經基本上被人遺忘,更談不上管理了,何況是在地底下。

柳生魚太郎,一直在這裡住了四十年,從剛開始的三十三條小魚苗,到現在這裡擠滿了幾十斤重的大魚,耗費了他大量的心血,同時,他也在這個寢室潛心修煉片冰勁,對這種功法有了更深的感悟。

如今的情況,和兩千年前的情況有點不同,二十世紀的時候,人類的平均壽命不到七十歲,科學家預測的極限壽命是一百二十歲,而當時柳生家族的人,最短的壽命都有八十歲,最長壽的兩位先祖,甚至活到了一百一十歲,所以柳生家族的人,一直認爲片冰勁有延年益壽的作用。

如今這個年代的人,平均壽命是一百八十歲,極限壽命只有一百九十歲,最先進的生命科技,可以讓人體的細胞機能,發揮到極致,即使是有缺陷的細胞,也可以通過修改基因來克服,所以在自然老死的人羣中,平均壽命和極限壽命是如此的接近。而魚太郎先生,卻在養魚的無聊之餘,也想知道家傳的功夫,對現代人的壽命,是不是也有很大改變。

最終他活到一百九十三歲,超過了此時人類的極限壽命一點點,使得他對家傳的功法,又燃起了極大的信心,要知道,他只是修煉到了第一階段的頂峰,還沒有跨進第二階段的門,就有如此的效果,要是突破第一階段,進入第二階段,那對生命的改變,有多大的效果呢?

他將所有的修煉心得,都記錄在案,他在修煉過程中的所有生理參數,也一一記錄在案,同時將他們家族數千年來,所有的修理記錄都整理了一遍,同時,將兩次從華夏王朝得到的功法原本,封存在一起,留在這個石室內,以待有緣人。

同時,他也將他們家族所收集的一些東西,一併留在此間,他死前的最後一段生理記錄,也將由一臺機器人自動記錄完成,完成了所有任務之後的機器人,將帶着他的屍體,沉入這水底深處,讓他的屍體,成爲這水潭裡的魚,最後一頓晚餐。

蘇東來的心中也有些感慨,一個家族的是起,興,亡,都在這本薄薄的日記裡,完成了她所有的演繹,那麼自己的家族,老蘇家,又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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