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馨開車行駛在公路上,正好處於上班的早高峰時期,車輛很多。爲了避免塞車、節約時間,我們行駛到了高架橋上。從早晨起來到現在我還沒有吃喝任何東西,一直和她聊天讓我感到口乾舌燥。這時候她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個口香糖,遞給了我。將口香糖放進嘴裡,甜味擴散開來,伴隨着唾液的分泌,我感到舒服了一些。
“你想像你爸爸一樣,也當一名刑警?”陸馨又展開了話。
“嗯。”我嚼動着口香糖,發出一聲鼻音。
“但是,這個職業很危險啊,你沒聽說過經常會有刑警犧牲嗎?難道蒼隊長沒告訴過你嘛?”
“我知道,可是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決定未來要做一名刑警,像爸爸一樣的刑警。”聽到我的話,陸馨懷着疑問的看了我一眼,我向她說明了一個多年前的故事。
在我10歲左右的一天,父親、母親帶着我一起參加了一場盛大的宴會,那也是我第一次參加這種高級別的宴會。宴會在玉河市的“力雄酒店”進行的,東道主是玉河市的一個財團的董事長,“力雄酒店”也是他的投資項目之一。當天去參加宴會的人除了是檢察院、法院和警察局的人外,同時還有很多的當地企業家。
一大早母親就一直叮囑着父親,不要亂說話,這些人都是得罪不了的,說的父親直喊煩。按照父親的理解,就是如果沒有觸犯法律,他不會爲難任何人。父親是個正義感很強的人,母親也是因爲這個原因,纔會嫁給了父親,但是父親也有弱點,就是對感情特別的遲鈍。母親本來是個很內向的人,一次實在忍受不了父親的遲鈍,說出了對父親的喜愛之情,父親才發現他身邊竟然有個這麼可愛的姑娘。最後兩人的感情急劇升溫,走在了一起。而我,就是他們愛情的結晶。
宴會的會場非常大,即使容納300人,也不會覺得擁擠。而且在人羣之中還有各種珍果豐飲擺在了一張張2米多長的大圓桌上。這對當時的我來說,簡直就是天堂,因爲這裡有這麼多好吃好喝的東西。我們來到一張沒人的桌子旁,母親拿給我一串葡萄,吃了起來。沒一會兒,會場正面的舞臺上走上來一個人,他站在舞臺中間,拿起了麥克風,輕咳一聲後發出了洪亮的聲音:“尊敬的各位來賓,各位領導,先生們,女士們,大家上午好!”他的聲音剛落,臺下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掌聲過後,他繼續說着:“我是‘力雄酒店’的總經理——房毅,非常榮幸能與大家在這裡見面。首先,我向大家介紹今天的最重要來賓,家父——房力雄!”他剛說完,一個人從人羣中走了出來,慢慢走到了舞臺中間。
這個人就是“力雄集團”的董事長,我對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即使在這麼遠的距離,我依然能感受到從他身上隱約透露出來的“死”的氣息。房力雄是玉河市本地人,曾在很小的時候失蹤過,一直到20多年後,他又重新出現在了玉河市。據說他是被人販拐賣到了國外,也有人說他參加了僱傭兵團,甚至還有傳言說他當過國際間諜。但是這些都只是傳言,真實的情況誰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回到玉河市後,進行了很多項目的投資,從房地產到餐飲服務行業,汽車、醫藥,甚至還觸及到了軍工。
主持人在介紹完房力雄後,接着向我們介紹了其他重要的來賓,有玉河市檢察院首席大檢察官、人民法院院長以及警察局局長等等。隨後,纔是這次宴會真正的主題,也是這次宴會舉辦的原因。就在前不久,以玉河市警察局刑警隊爲主體,出動了上千警力,成功破獲了一起重大的走私案件。而在此次的行動中,父親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他在行動的最終時刻,親手抓住了犯罪組織的頭目。因此羣龍無首的走私團伙失去了領導者,猶如一盤散沙,很快被各地區警員一一擊破。而父親的能力得到了衆人的認可,獲得了升職的嘉獎,從刑警一隊的隊長榮升爲玉河市刑警隊大隊長。而與此同時,也有很多其他參與行動的人獲得了應得的嘉獎。但是我都已經記不清了,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父親身上,他獲得榮耀的同時,我感覺像是自己獲得了榮耀一般。身邊的人不停地誇獎我,讓我完全沉浸在了虛榮心當中。
然而宴會持續到下午時分,驟變突然發生,讓本來充滿着喜悅的慶功宴,一瞬間染上了血色。一位服務員在男廁內發現了警察局長的屍體,局長死於槍殺,致命傷在心臟。父親很快組織警察對現場進行了封鎖搜查,兇器正是局長的配槍。根據血液的凝結情況,可以分析出來死亡時間是發生在屍體被發現前的10分鐘左右,所以警察很快通過出入洗手間的監控錄像確認了幾個嫌疑人,其中,就包括了我的母親。在這個時候,因爲與涉嫌人員有關的人不允許參與案件調查,所以一位檢察官取代了父親的位置繼續進行了案件的搜查。可是最具有決定性的是,就是那把兇器上面,殘留着母親的指紋,以及母親進入男廁這奇怪的舉動。
父親無法接受這樣的調查結果,他趁着警察對他的不注意的時候,私自潛回了案發現場,另作了一番調查,並且發現了幾個具有決定性的問題。他認爲,只要有這些東西,就能證明母親絕對不是兇手。他讓大家聚集到了宴會廳內,做了詳細的推理,可是正準備提出證據的時候,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接着整個樓層劇烈的晃動起來,場面瞬間變得混亂不堪。本來還在我視線中的父母早已消失不見,熊熊燃燒的大火裹着無辜的人影,耳邊充斥着他們的慘叫聲和哭聲。那樣的畫面就像是磁帶一樣,一邊又一邊的在我腦海中放映,揮之不去。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醫院,身邊是爺爺和奶奶。他們告訴我,是父親把我送到了這裡,母親已經死了。父親處於安全考慮,讓我寄主在爺爺奶奶家裡。其實我對那段時期的記憶比較混亂,接連的打擊讓我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斷斷續續的精神治療和爺爺奶奶悉心的照料,我才從陰影中慢慢的走出來。
完全恢復過來的時候應該是一年以後了,我變得堅強起來,面對過這樣的慘劇,還有什麼能讓我再次失去自我呢?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在爺爺奶奶家裡過的,父親偶爾會來看我幾次,看到我一天天的成長起來,他才漸漸地放心起來。
“聽爸爸說,那天的犯人到最後都沒有找到。我覺得這很對不起母親,對不起那些無辜被害人,所以我要成爲刑警,將那些犯人抓捕歸案。”
陸馨聽完後,神色變得很暗淡,她聲音很小的對我說了句:“對不起,勾起了你痛苦的回憶。”
我沒有反應過來爲什麼陸馨會突然道歉:“爲什麼你要道歉?”
“我們太無能了。”她看着前方,用力的咬了一下嘴脣,留下了嫣紅的齒印。
“沒必要自責,我父親也是刑警啊,如果我恨警察,我也不會想成爲一名刑警了。”我不知道爲什麼應該需要安慰的我,卻反過來去安慰別人。
她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問我:“正因爲你有這樣的覺悟,所以蒼隊長才同意的嗎?”
“怎麼可能同意!”我拿出口香糖的包裝紙,把已經乏味的口香糖吐了進去:“一開始也非常反對,但是我纔不管,偷偷的對法律這些知識學習起來,最後還發誓要考取玉河市警察學校。”
“警察學校那麼多,還偏偏選一個這麼難考的學校。”
“因爲我和爸爸做了一個賭注,如果我考上了,他必須答應我做一名刑警,而且必須支持我。如果沒考上,我就按照父母的意願,去當一名普通的老百姓。”我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但是我卻考上了,雖然爸爸承認了我,但是他一定很難過吧。”
“不會的哦。”陸馨伸出了她的右手,放在我頭上,輕輕的撫摸起來:“你爸爸一定感到很驕傲,因爲他兒子已經長大了!”陸馨溫柔的笑容,讓我想到了母親,但接下來的一瞬間,我感到無比的羞愧,下意識的躲開了她的手。
這個時候,我右面的車窗突然間炸裂,玻璃碎片飛迸,同時我就聽到陸馨一聲尖叫,然後我面前的景色就劇烈的旋轉起來。旋轉的畫面伴隨着強烈的頭暈,讓我無法忍受,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劇烈的翻騰。突然畫面停止了旋轉,我猛的睜開了雙眼,隨手拿起放在我身邊的紙碗,嘔吐起來。因爲什麼都沒吃,所以吐出來的都是胃酸,難聞的酸氣逼得我眼淚直下,不過總算是變得舒服了一些。
擦乾了眼淚,面前牆上的紅十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身上蓋着白色的被子,手背上還插着輸液管。而在我旁邊,陸馨吊着一隻受傷的手臂坐在那裡,滿臉吃驚的看着我手裡的紙碗。碗裡面盛着溫熱皮蛋粥,只是現在已經伴隨着我的胃酸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味。我到現在才明白過來,現在我正在醫院的病牀上。
“醒了?”她似乎很不高興,伸手拿走了我懷裡的那碗粥,離開了病房。不到一分鐘,她兩手空空的回到了位置上,直直的盯着我看。
“我臉上有什麼嘛?”我摸摸自己的臉。
“還記得發生什麼了嘛?”
“我記得我們當時在橋上,好像是有人朝我們開了一槍,你中彈了,接着我們就翻車了。”我又看到了她受傷的手臂:“你的胳膊?”
“只是被子彈擦傷了,沒有傷到骨骼,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她稍微的動了一下右臂,好像是在說“看,很健康吧”,然後接着說道:“幸好你當時躲開了,否則那顆子彈就留在你的腦子裡了。”
沒想到我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而考慮到是因爲陸馨的舉止救了我一命,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難過。“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了,你撞到了頭,醫生說是輕微的腦震盪。”
“是誰開槍的?人抓到了嗎?”
“你爸爸已經來過了,人雖然沒有抓到,但是卻掌握了一個重要線索。”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子彈留在了車上,鑑定人員對比了膛線痕之後,發現和趙一勤腦中的那顆子彈來自於同一把兇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