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個時辰, 急診室的燈終於滅了,門被拉開,幾個醫生走出來, 看到門口站了這麼多人都怔住了。
“醫生!”杜思明一把抓住領頭女醫生的手, 掌心全是汗, 緊張的聲音都變了, “怎、怎麼樣?”
“已經脫離危險了, 幸好趕上劉教授回國,不然她的命肯定保不住了,這個手術做的實在兇險, 本來已經判定死亡了,突然間就又有了心跳。”
杜思寒身子一軟就要倒下去, 杜思明忙扶住他, 聲音忍不住軟下來:“你看, 我就說沒事吧?”
師雅和楊江二個人纔將蘇北扶起來,楊江接了個電話面色凝重, 手都哆嗦起來,師雅隨口問道:“怎麼了?”
楊江看着蘇北,師雅心底一沉:“又出什麼事了?”
“司昊自首了,小北,你有救了。”
楊江說完狠狠的抱住蘇北, 眼睛禁不住發紅, 蘇北眼眸茫然沒有焦距, 楊江掛心案情, 直接蘇北帶回警局。
司昊到警局自首, 提供了蘇北殺人的完整視頻,和醫院的死亡簽定報告, 連竟關和連竟聯的死因並不是因爲蘇北。
二次完整視頻顯示,司昊在蘇北離開後將槍殺,二份死亡報告都有醫生證明,而司孟浩提供的視頻是截取的,出示的死亡報告被證明作假。
連竟關的兒子與前妻親自作證,證明連竟關確實死於槍殺。
而林綠孟和林芬是司昊親□□殺,有完整的視頻,清晰到每一分表情……
蘇北去看了司昊,司昊剃着光頭,神態平靜,二人面對面坐着,相對無言。
“爲什麼?”蘇北打破寧靜。
“有煙嗎?”
司昊皺眉,蘇北望向楊江,楊江不情願的將一盒煙與打火機放到桌子上,蘇北點燃了一根,幫他點火。
司昊按住他的手,湊上前對着他的煙點烯,深深吸了一口,眼中帶着戲謔的光茫:“楊大局長,能不能給我們小兩口一些私人空間?”
楊江臉色一變,蘇北低聲說:“阿江,你先出去,我和他說會話。”
楊江遲疑不決,蘇北說:“沒事的,不是有攝像嗎?”
楊江只得離開,二人都沉默起來,蘇北指間夾着煙,頭微微垂着,柔軟的髮絲滑落,遮住額頭,清寒孤寂的像夜間盛開的曇花。
“爲什麼?”他又問了一句。
司昊壓着桌子傾身注視着他,突地一笑,眼中的悲傷如夜色般孤寂,“小北,你從來不相信我是真的愛你。”
蘇北手指抖了一下,司昊握住他的雙手,眸光落在他佈滿傷痕的指上,幽幽的說:“可是我真的愛你,其實我早就回不了頭了,遇到你,我總想着讓自己多幸福一些,哪怕一分一秒都值得。”
“你可以不殺他們。”
司昊笑,臉貼在他手背上,輕聲說:“你和我一樣清楚,他們不死,你就永遠不能安生,可惜以後不能再保護你,我給你留下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用我的命換你這一輩子不再辛苦。”
蘇北低着頭,眼淚無聲落下——
司昊擡手,手指滑過他的臉頰,眼淚跟着落下,聲音蒼涼孤寂——
“我媽因爲和你爸長了一雙相似的眼睛,被司孟浩強娶回家,他想找一個替代品卻又容忍不下一個替代品,所以他虐殺了我媽,她是被活活打死的,她死的時候我就被按在旁邊。”
“因爲我長了一雙肖似蘇翹的眼睛,從十歲開始我成了他的玩物,我的天空,從來都是黑色,我恨蘇翹,恨這雙眼睛。”
那一天18歲的他終於找到蘇翹的兒子,在昏暗的酒吧裡,那個16歲的少年像一朵冰山雪蓮,乾淨冰冷,傾城絕色。
他一步一步接近,一天一天淪陷,直到他17歲的時候佔有他,黑色的天空終於有了一顆星星,從此牢牢嵌在他心裡。
“你有妹妹,有朋友,你的天空從來都是藍色的,而我除了你,一無所有。”
司昊靜靜說着,眼淚緩緩落下,“你是我的世界裡唯一的一抹亮色,我曾經將你抹成黑色,因爲我害怕被你燒成灰燼,小北……”
“這輩子我傷了你不能回頭了,下輩子,愛我一次好嗎?”
“你明明可以抽身,司孟浩想讓你活。”
“我洗不掉那些骯髒的過去,你瞭解我,那是我心裡頭的刺,拔除不掉,我已經回不了頭,一個已經腐爛的人即使你再怎麼救治都不會活過來。”
“你知道司孟浩要設計我,你故意在我之後趕到,故意被拍到。”
司昊笑,眼中帶着瘋狂恨意:“他口口聲聲說爲蘇翹瘋狂,卻最終還是選擇救自己的兒子致你於死地,他將我弄的人不人鬼不鬼,我要親手將他所有的心願全都打碎!”
“司家,司然,我全都要毀掉!”
蘇北擡手撫摸着他的臉頰,眼中盛着無限哀傷。
“小北,別忘記我。”
司昊抓着他的手眼中帶着幾分討好哀求,蘇北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淚如雨下。
“聽說合葬的人下輩子會相聚,不再分離,我會在你身邊留下自己的位置,我允你下輩子,下輩子,我們重新來過。”
蘇北去看了司孟浩,司孟浩知道了司昊自首的消息悲鳴一聲,淚流滿面,什麼話都沒說,當晚在監獄裡撞牆自殺而死。
蘇凝睜開眼睛——
醫院的燈光白的刺眼,她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耳邊是死一樣的寂靜,她動了動手,惶然的轉動眼珠。
“你醒了。”
杜思寒摸摸她的臉,眼中帶着溼意,溫柔的注視着她,她已經昏迷了半個月,他一直在醫院照顧她,人瘦了一圈,臉色有些憔悴。
蘇凝眨了下眼睛,眼淚凝成珠滾落下來,杜思寒俯身在她眼睫上親了一下,蘇凝泣不成聲,“你怎麼也死了?”
杜思寒愣了一下,忍俊不禁,心疼的說:“傻瓜,我們都活着,孩子也很好,你哥也沒事了。”
“你騙我……”
怎麼可能會有奇蹟……
門被推開,蘇北拎着飯菜走進來,看到她醒來,手中的東西脫手摔落在地,他跪在牀前看着她,忍心不住落淚。
“哥。”
“沒事了,孩子也很好,一會讓護士抱過來。”
蘇凝點頭,跟着落淚,蘇北手掌貼在她臉頰,心都疼起來,他已經聽到她和顏樂笙的錄音。
“傻子……”
拿自己和孩子二條命去換他也許根本保不了的命,怎麼這麼傻……
她將那顆佛珠快遞給杜思寒,求他在他出獄之前不要將這件事告訴他,她是怕他知道了不願意獨活,她更不願意他和樂笙在一起,害怕現在的樂笙會傷害他。
“沒事了。”
蘇北望着她,輕輕的說。
蘇凝眼睛凝視着杜思寒,費力的擡起手,方舉起來又落下,她使不上力氣,杜思寒走上前蹲在牀上,握住她的手貼在臉頰。
她細軟的手指在他臉頰上一下一下蹭着,“瘦了。”
她對不起他,他對她那麼好,縱容式的溺愛,無限度的包容她,她卻在那一刻選擇拋棄他和他們的孩子。
“對不起。”
“沒事就好。”
杜思寒微微低着頭,笑的溫柔酸澀。
蘇凝在撞車的時候車主已經減了速度,車主並沒有怪罪她們,杜思寒已經向車主道歉私下了了這件事。
蘇凝傷的並不嚴重,外傷基本沒有,只是生產時大出血,內臟受損,在醫院躺了一下月後便出院。
司昊被判死刑,立即執行,司昊死前將所持75%SSH股份交易,SSH一夕易主,被名不見經傳的天嘉集團收購,天嘉集團的董事長溫長楓一躍成爲 D市新貴。
這個世界,每天有人生,每天有人死,無論生死都會被時間飛快的湮沒,被人淡忘。
司昊死的時候,司家敗的時候,每一家媒體都爭相報道,堵在警察局門口,SSH大樓下搶頭條新聞。不過一個月,被像被扔入大海的垃圾,沉在海底深處,鮮少再有人關注。
蘇北握着咖啡杯,裡面的冰塊已經化爲冰水,他茫然的看着玻璃牆外來來往往的人,手指冰涼。
“遺產贈予手續已經辦完,他名下所有的財產已經轉到你名下。”夏景看着他,淡漠的說。
蘇北回過頭,看着桌子中間的文件不說話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蘇北愣了一下。
“蘇北,他希望你這一生能無憂而活,所以把自己能留的全都給了你,我希望你別辜負他的一番付出。”
夏景說完便離開,司昊這個人在別人看來或許是該死,但卻是夏景的救命恩人,司昊不將他當朋友,他卻將他當兄弟。
夏景不喜歡甚至是痛恨蘇北,不是他,司昊不會走到這一步,可是他是司昊以死守護的人,他即便恨也要將司昊的願望實現,即便不情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