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五年七月四日,太宗在以魏徵爲首的一衆朝臣的反對聲中,堅持冊立了庶子魏王李泰爲東宮太子,官文下達十道百州,昭告天下。
貞觀十六年九月,舊太子李承乾於黔州病故,訊回朝中,太宗心痛,爲其罷朝一日,同人謂不記其罪也,後以國公之禮葬之。
同年臘月,被逐在外的原漢王李元昌死於郊野騎射,薄葬。
貞觀十七年,正月,魏徵病故,太宗命朝中九品以上官員赴喪,贈給羽葆鼓吹,陪葬昭陵,後同臣子謂魏徵爲明鏡,常以其照自得失。
二月,太宗爲懷念兩朝功臣,於三清殿旁修建凌煙閣,命工部閻立本繪二十四功臣肖像,概以追念。
同年九月,新羅與高句麗連兵攻打百濟,阻絕百濟通往唐都道路,百濟向唐求援,太宗派使帶信高句麗,告誡其停止對百濟用兵,高句麗王相莫離支不聽勸阻,一意孤行。
次年,七月,太宗命洪、饒、江三州造船,發兵出擊遼東,九月,高句麗莫離支遣使入唐獻貢,太宗不受,並拘留使節。
貞觀十八年 九月
東宮
西庭花園中的一條長廊上,一名上了年紀的老尚人,領着五六個粉衫花釵的妙齡宮女從此經過,這幾名沿途悄悄顧盼的宮女,顯然是從別宮剛剛調來的。
一行在長廊盡頭轉了道,老尚人將她們帶進清安殿側,一間不大的櫥廳裡,才轉過身,神情漠然道:
“你們在這裡等着,我去請平司薄來,再安排你們作息。”
說罷,不再多瞧她們一眼,就抄着袖子往門外走,有兩個模樣嬌俏的宮女在她背後偷偷撇嘴,不想那走到門邊的老尚人竟是突然回了頭,正好將她們這點怪相看在眼裡,嚇得這兩個人僵了臉,倉皇低下頭去。
“東宮非是別處,不要隨意走動。”
留了這麼一句話,老尚人又看了那兩個剛纔做鬼臉的宮娥一眼,才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她這麼一走,屋裡安靜了好半天,大概是確定了她不會再折回來,這才響起幾道噓氣聲,有人小聲嘀咕:
“什麼呀,咱們可是被調來伺候太子殿下的,怎麼弄了個老奴才在這裡指手畫腳的。”
有人抽了帕子鋪在氈毯上,蹲身坐下,斜着眼睛嬌笑道:
“呵呵,妹妹可是沒見識了,剛纔那位季姑姑,可是太子妃殿前掌事的老尚人,能來接待你呀,已經是給足你面子了,難不成你還想要平彤平卉兩位姐姐來親迎你不成,真還當自己是什麼稀罕人吶?”
先前那個抱怨的宮女被她嘲笑的滿臉通紅,蹬蹬兩步走上前,一手指着對方鼻子,羞惱道:“你、你怎麼說話的,知道我是哪座宮裡的麼!“
坐着的那個冷笑道:“我管你是哪座宮裡出來的,到了這裡還不一樣都是奴婢,想爬太子殿下的牀,可別牽連別人,姑娘我就是來當下人的,侍候好主子,才叫本分,有本事你哪天升做了貴人,再來對我大呼小叫,不然就閉上你的嘴。”
這人一看就是個厲害的,那個被羞了的宮女也是個欺軟怕硬之輩,見她比自己更兇,就弱了氣焰,沒敢再繼續同她爭吵,只忿忿瞪了她一眼,便扭着腰去到對面坐下。
旁邊另外幾名宮女也都是從不同宮裡來的,冷眼旁觀她們爭吵,見她們安生了,才各自尋了地方坐下來靜等人來。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敞亮的門廳外,突然躍進一道黑影,“咚咚咚”在地上彈了幾下,溜溜滾落在廳中。
幾名宮女同是看見了那滾進來的東西,定睛一看,然是一隻漆了金紅兩彩,玲瓏小巧的皮球,衆女面面相覷,先前那個伶牙俐齒的宮女先起身去撿,拿在手裡摸了摸,眉眼飛揚地對着四下道:
“這莫不是瞧咱們等的悶了,還送了東西給咱們解悶的。”
有人笑而不語,有人接話道:“是從外頭落進來的,不如出去找找,看是誰丟的東西?”
“可季尚人說了不許我們隨意走動,等等吧,待會兒可能就有人來找。”
正說着話,忽有人“咦”了一聲,伸手指着門外,道:“我剛纔看到有人在門後,一晃眼就不見了,好像、好像是個小孩子。”
衆女聞聲看向空蕩蕩的門外,頭一眼是沒瞧出什麼來,再看,就不難發現,那日光探照的門檻上,投着半道細小的人影,明顯那主人是躲在門後頭。
“誰在哪裡?”拿着小皮球的宮女歪了脖子,往外瞧,見那門後頭躲藏的小人兒動了動,卻不肯出來,於是眼珠子一轉,將手中的皮球拍的咚咚響,大聲道:
“這小球做的真好,可惜被人丟了,若是沒人要,我可就拿去玩兒了哦。”
這招果然見效,她話音落下沒多久,便見那門邊露出一雙白生生的小手,扒在門框上,隨後慢慢探出一顆小腦袋,只露了一下,便又縮了回去。
大概就那麼一眨眼的工夫,還是不妨有人看清楚,道是個脣紅齒白的小娃娃,那葡萄珠子一樣亮晶晶的眼睛太過漂亮,叫人看上一眼,就沒法不記住。
“呀,你們看見沒,真的是個小娃娃!”
“看見了看見了,就在那門後頭,這麼高一點兒,眼睛大大的,三四歲的樣子。”
“啊,我沒看清楚,真的是個小孩子嗎,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廳裡響起一陣嘰喳聲,那映在門檻上的影子又縮小了一些,拿着皮球的宮女看見,怕那漂亮孩子被嚇走,趕緊豎起了手指比在嘴脣上,對着四周“噓”了兩聲,待人靜下,才抱着皮球,輕手輕腳地走向門邊,快到門口時候,突然快走了幾步,探身出門外。
躲在門後頭的小不點躲藏不及,被逮了個正着,瞪大了眼睛瞅着突然冒出來的大人,又看看她手裡抱的小皮球,似乎是猶豫了那麼一下,纔沒轉身跑走,而是鼓起勇氣,伸出小手飛快地指了一下她懷裡的小皮球,背起了手,仰着脖子,奶聲奶氣地說道:
“球球,小雨點兒的。”
被這麼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望着,那宮女心都軟和下來,臉上不自覺地掛滿了笑容,彎下腰,對着這個高度還不及她大腿的小娃娃,軟聲問道:
“這球是你的嗎?姐姐叫琴萱,你是叫小雨點呀,真好聽。”
聽出對方是在誇獎自己,小雨點眨眨眼睛,剛纔氣勢一下就沒了,低下頭去,腳尖搓了搓地面,顯然是不好意思了。
此時屋裡的宮女們都已走到門邊來看動靜,琴萱正要再對小雨點說點兒什麼,忽聽見南邊有人在緊張地高聲呼喚,她直腰,扭頭看見長廊那頭有幾個身着宮裝的女子朝這邊跑來,片刻就近了。
她認出爲首那個正是太子妃跟前服侍的大侍女平卉,平司言,心思突地一動,再低頭去看一旁瓷捏一樣的小娃娃,腦子裡剛剛冒出一個念頭,就聽平卉快步上前,就在她身邊蹲下來,喘了兩口氣,緊張兮兮地對那小娃娃喚道:
“小郡主,您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可是嚇壞奴婢了。”
幾名將才被送到東宮來的宮女一聽,哪還有不知這突然冒出來的小娃娃身份的,當即就噗通通跪倒成一片,伏地拜道:
“奴婢參見郡主。”
她們剛一喊出聲,小雨點就藏到了平卉身後,扯着她的衣裳袖子,好奇地從她背後探頭,看着這羣陌生人。
平卉站起來,掃了一眼這羣外面來的宮女,因知道她們來歷,便沒什麼好臉色,“都起來吧。”
說罷,轉過身又成了笑眯眯的模樣,彎腰對着小雨點道:“太子妃回宮了,正在找您,小郡主同奴婢回去吧。”
聞言,小雨點一下亮起了眼睛,乖乖地伸出手給平卉拉着,一反方纔羞怯模樣,主動地拖着平卉的手要往回走。
琴萱見她們就要離開,連忙出聲喚道:“小郡主,您的皮球。”
平卉和小雨點一起扭臉,看見琴萱手中的彩色小皮球,平卉又皺起眉,正要讓人去把東西拿過來,手卻被人輕輕拽了拽,她便彎下腰,去聽小雨點說話。
琴萱豎起了耳朵,也沒聽見她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就見平卉聽完了小雨點說話,扭頭看她兩眼,臉色是比剛纔好上一些。
“你叫什麼?是哪座宮裡來的。”
被平卉問道,琴萱趕緊低頭答話:“回侍人的話,奴婢叫做琴萱,原在貴妃娘娘宮中做事。”
平卉記下這個名字,纔將害羞的小主人的意思轉達:
“郡主看你喜歡這隻彩籠,就送給你了。”
聽這話,琴萱恍恍想起來剛纔爲了哄人出來說過的話,沒想這孩子不但聽了進去,還因此將東西送給了她。
平卉見這宮女傻愣愣的站着,也不知謝恩,因急着把小主人帶回去,就沒責怪,只是搖搖頭,便拉着小雨點離開了。
衆女低頭恭送,待她們走沒了影,才又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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