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841加更)
“嘶——”麗娘猛吸了一口氣,有些手忙腳亂地舉起那枚金色的錢幣,對着紗燈前後翻看之後,猛地扭頭衝着盧智道:
“這是誰給你的?!”
盧智不答,看着低頭沉默的房喬,伸手在自己右側鎖骨往下一寸處,輕點了兩下,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錢幣還在,人,自然也在。”
麗娘在看到他的那個簡單的動作後,又聽了他的話後,那一瞬間,臉上可謂是五顏六色,又驚喜交加,遺玉奇怪地看着這個頭臉沾染了血跡,又髮髻凌亂的女人捏着手裡的錢幣,臉上流竄着掙扎之色。
足足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在遺玉的驚訝中,衡量了得失後,麗娘狠狠咬了下嘴脣,竟然緩緩轉過身,衝着房喬跪了下來!
“老爺,芸孃的死,還有大夫人小產,是我動的手腳。”
遺玉訝然,這女人剛纔寧願撞牆還是死鴨子嘴硬,怎麼說認便認了?再看房喬總算是有了動靜,他擡起頭,這不到一盞茶的沉默間,他卻彷彿老了十歲歲,滿臉倦怠的他,撐着泛起紅絲的眼睛,盯着麗娘,嘴巴張了張,卻沒擠出半個字。
他自己猜到是一回事,可聽她親口承認又是一回事,此刻再看她頭臉上的血跡,剛纔那爲正名去撞牆尋死之舉,顯得如此蒼白可笑,做了十三年的夫妻,他自以爲對她瞭若指掌,可這一刻,竟是覺得她是如此的陌生。
盧智看着房喬頭頂髮髻上的玉笄,手指纏弄着遺玉的一縷髮梢,語氣帶些責怪道:
“我既讓你說實話,便是已經清楚你的所作所爲,可房大人糊塗着呢,你這樣講的不清不楚的,倒像是我在逼迫你了,這樣可不行,說詳細些。”
遺玉雖然知道他剛纔丟給麗孃的錢幣必有蹊蹺,可聽他這麼拐彎抹角的話,還是雲裡霧裡,不過她的疑惑並沒維持多久,就變成了驚愕,只因手裡緊緊捏着那枚錢幣的麗娘,就像是被盧智的話魘住了一樣,靜默片刻後,娓娓道來一個不爲人知的秘密:
“當初我和芸娘被你接回京城後,暫住在京東別院,芸娘同院中一名護院侍衛生了私情,兩人本打定了主意私奔,可安王卻在留宿別院時候,強佔了她的貞潔,芸娘心灰意冷,私奔一事就暫且按下,這件事我身在別院時候便隱有察覺,後來老夫人將我二人一同接回府中,我無意撞破了芸娘和那侍衛私會,她纔將事情原委都告訴了我,我便心生懷疑,追問之下才得知,她在同安王醜事之後,便同那侍衛有了肌膚之親,她肚子裡的孩子,八成是那侍衛的。”
遺玉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裡聽到的,芸娘那個女人,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安王的!?那房喬在安王的接風晚宴上,爲了平息安王怒火,對盧氏母子的所作所爲,豈不是成了最大的一個笑話!
比遺玉更要震驚的,是愣愣地看着麗娘,連眨眼都忘記的房喬。這屋裡最平靜的,當屬作壁上觀的面具男子,和事前已經從韓厲的書信上知情的盧智,他脣角一勾,道:
“很好,繼續說。”
麗娘垂着頭,不敢去看房喬此刻是怎樣的臉色,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心知就算是她今日不講,也總有一天會被揭破,心中惦念着那枚錢幣來歷的她,心一橫,便繼續道:
“芸娘是個癡人,她心知自己同那侍衛的事一旦被揭穿,早晚都是個死字,只怕連累了那個男人,便央求我幫她隱瞞,後來,我便藉着這件事,讓她寫了那封遺書後,在安王的接風宴上,陷害了大少爺,投湖自盡。”
這算是講完了一樁,房喬的臉色已經不能單單用難看來形容了,盧智道:
“再把你曾對我娘做的事,告訴房大人。”
這次麗娘倒是乾脆了,簡單兩句話,就交待了個清楚:
“大夫人之所以會小產,想來應該是她還在府中時候,服用了我偷偷換掉的湯藥的緣故。”
她說完便飛快地轉身看着盧智,帶些央求,道:“我都交待清楚了,你快告訴我,這錢幣?”
“不急,驚喜要留在後面纔好。”他鬆開遺玉的頭髮,對房喬道:“房大人,你可是聽明白了,想你自作聰明瞭半輩子,到頭來卻被這麼個並不算聰明的女人糊弄。今晚之事,你就不必謝我了,權當是咱們十三年前父子一場,我孝敬你的。”
孝敬?這話說得簡直就比直言譏諷更加難聽,房喬將盧智的話聽在耳朵裡,屋裡明明已經放置了火爐,他卻打心眼裡生出一股子涼意來,今晚這兄妹兩人的言行舉止,就彷彿是在臘月裡澆了兩桶井水在他頭頂,冰涼刺骨,卻也讓他清醒十分。
“你爲什麼要那麼做?”房喬嘴裡半天才擠出一句硬邦邦的話來,對着麗娘道。
麗娘背對着他,一邊想着盧智所說的“驚喜”,一邊無奈地自嘲一笑,道:“這還用問麼,我的心在你身上,你的心卻在那人身上,老爺,你糊塗了,只要是女人,哪個又沒有妒心,我妒她能佔了你的心,這纔會做出那些事。”
其實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在男人看來微不足道的緣由,卻是一個女人能夠變得陰險狠辣的全部原因。
房喬撐着地面站了起來,低頭盯着跪坐在地上的麗娘,想到當年的作爲都成了荒唐,想到自己嫡妻長子曾經被眼前這人下毒手,對這不久前還磕得頭破血流的女人,哪裡還有半點憐意,他面容一陣扭曲後,終於忍不住,失聲厲斥道:
“妒心?因爲妒心,你便將芸娘之事瞞了下來,藉着她的手,陷害了我的長子?你便膽敢對嵐娘下毒,害我的骨肉!同樣是身懷六甲,你卻能去害那兩個孕婦,你怎麼那麼狠的心?嵐娘一樣善妒,可她爲何就不曾做過半點傷害你們的事?因爲她心地善良!而你,是你心腸太過歹毒,不要拿妒心來當做藉口,虧我這麼多年善待於你,當年發現你同韓厲有關,沒有殺了你——將你留下,當真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錯!”
若說房喬的死穴,就是韓厲,那麼麗孃的死穴,便是盧氏了,聽到她心心念唸的男人,此刻拿她同盧氏作比較,一口一個她善良,自己歹毒,頭上的疼痛,還有拳頭裡膈的手心發麻的錢幣,都在提醒着她,自己曾經爲這個男人付出了多大的代價,耳邊轟隆隆地迴盪着他那最後一句話,一個寒噤從脖頸蔓延到全身,待那股子冷意從腳尖退散後,她目光一詭,“唰”地一下便從地上站直了身子,轉身面向怒髮衝冠的房喬,嘶聲力竭道:
“我歹毒、我狠心?房喬,這世上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便是你!你纔是那個真正沒有心的男人,全天下還有比你更狠心的人嗎!我跟着你十三年,小心翼翼地伺候你和你母親,可你又是怎麼待我的!你讓我名不正言不順地跟着你,當了十幾年的妾,你當我不知道你爲何會突然提我爲平妻嗎?!那是因爲你母親逼你再娶,你怕別人佔了盧氏的位置,纔將我放到了檯面上!盧氏善良?你別忘了那具連私秘密處的痣點都一模一樣的女屍!我是心腸歹毒,可我的身子,比她乾淨!”
“啪!”
“不許侮辱她!”
遺玉有些傻眼地看着一刻鐘前還抱在一處的夫妻兩人,此刻卻像是仇人一樣大罵出口,沒等她聽明白麗娘最後兩句話,便見房喬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了正在發癲發狂的麗娘臉上,將她整個人都扇倒在地。
盧智脣角一牽,看着眼前的這場鬧劇,目光閃動,眉眼間盡是惡趣味,面具男子看着眼前的亂子,搖搖頭,嘴裡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輕嘆。
麗娘本就因爲先前的撞牆受了傷,被他這麼一打,當即兩眼花白,頭暈腦脹地伏在地上,而房喬則是在摑掌之後,神情僵硬地看着自己變紅的手心。
嘈雜的客廳安靜了半晌,突然響起了女人逐漸變得清晰的笑聲,幾人同時看向伏在地上,肩膀微顫的麗娘。
“呵...呵呵,哈哈哈...十三年,十三年!我這是爲了什麼,是爲什麼啊!哈哈哈!”
遺玉目光沉沉地看着趴在地上又哭又笑的女人,爲了什麼?爲了一個本來就不屬於她的男人,耗盡心思和手段,那顆並不她身上的心,始終不會駐留。
盧智將房喬的神情一點不落地收進眼中,閉了閉雙目,將這些留在腦海中,方纔鬆開了環着遺玉的手臂,走到那對夫妻之間停下,看了一滿眼血絲面部肌肉已經僵硬的房喬,撩起衣襬,在麗娘身邊蹲下,伸出兩指撥弄着她凌亂的髮髻上快要墜落的滴翠步搖,聲音帶着誘惑,低低問道:
“後悔嗎?”
“呵呵...後悔?”麗娘不知是答,還是自問了一句,緩緩扭頭,哭花的臉上,看不清喜悲,卻很是悽慘。
盧智這是頭一次正眼瞧她,卻也只是看了這麼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仰頭衝着神情恍惚的房喬,露出一抹輕笑,用着這屋裡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道:
“房大人,我的話差不多都說完了,本是該送你們離開,不過我先前說過,還有一個驚喜要送給你們,希望你看了,不要太過高興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