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八年,吐蕃松贊干布在擊敗鮮卑慕容一支的吐谷渾後,志得意滿,乘勢向大唐請求和親,太宗李世民當拒,吐蕃因發兵潰唐軍邊防,後侯君集帶擊敗吐蕃,斬首千人於鬆州,吐蕃兵退。
可吐蕃敗後第二年,依附大唐的一些党項人卻叛唐,歸附了吐谷渾,太宗當即發兵征討。
貞觀九年,臘月二十九,月前大破鮮卑慕容一支土谷渾的李靖等人攜部將回朝,太宗於太極殿上親見,又詔令文武,賞封之後,於次日封書,立土谷渾主慕容允之孫諾曷鉢爲可汗。
正月初一,在一場有條不紊的祭天拜祖之後,唐太宗李世民迎來了他當政的第十個年頭。
自其登基以來,在軍主張征討,不斷擴展疆土,在政主張安民,受盡百姓擁戴,又以其虛心納諫、廣用能人之德,受文人能士趨之。
然,在天下趨向安定的同時,憂患卻正在滋生,在外,先有吐蕃松贊干布熱與擴張,又有西突厥爭立,東部遊牧民族漸興,於內,隨着百姓的安居樂業,士族門第觀念高重,當年征戰天下的大唐官將的子孫後輩長趨於成年,驕奢之風亦開始滋長。
太宗正值壯年,其子成年者有四人,除卻楚王李寬性憨之外,三子卻皆已隱露爭勢,因太子、吳王、魏王各有長短之處,難辨後果,朝中羣臣一部分持觀望之勢,另一部分則提前開始站隊,擇侍其主。
但不管怎樣,這表面祥和的長安城,卻是已經漸起了第一股風波之味。
上元,月圓之日,自漢文帝起改稱的元宵節,到了唐時,已是一項重大的娛樂節日,及至正月十七,足足三日,夜不落燈,人不謝戶,街不禁令,坊不閉市。
正月十五,一大早,長安城裡頭便不同往日地熱鬧,各家各戶早早便打掃了庭院,將前幾日準備好的嶄新的燈籠換上,街頭巷尾的小販也都大大方方地冒了出來,在這閤家歡樂的日子裡,倒是明文規定了,不禁販售,就是巡街人也不當趕攆。
宮外熱鬧,宮裡並不冷清,各宮各殿天未明時就已掛起內製的燈具,全是照着各殿主子們的不同所需安排,尚未成年的公主皇子們多喜歡掛些動物樣式的在院中,年歲大些的便就風雅一些,有親自題了字描了畫的。
要說宮裡一整年最熱鬧的一天,卻是當屬今日,就是調皮貪玩一些,也不怕有多嘴的下人告到皇上皇后那裡,因結果多是被兩人一笑了之罷了。
比起別宮的熱鬧,這皇城內最冷清的一處,卻要屬偏居御花園一側的瓊林殿了。
“嗒”、“嗒”、“嗒”,這不知是石子磕碰,還是落棋於盤的聲音,整整響了一個早上,所幸殿內沒什麼下人,便不覺得奇怪。
“一千四百九十七...一千五百”遺玉最後一次將右手邊竹筐裡的黃豆撿到左手邊的竹筐裡,輕鬆了一口氣,縮回手無奈地看了看連日來已經磨出了繭子的三根手指,便一張一合地握起了拳頭,再次數起數來。
若問她幹嗎要做這些,那還要提到正月初一,李泰祭天回來。不知叫生從哪找了一筐豆子,便叫她從五百開始撿起,問其何故,只道是見她無聊,找些事與她做,恰這宮內着實無趣,離了藥房,她每天便只能在紙上寫寫畫畫些方子,便沒做拒絕。
開始遺玉是有些擔心的,畢竟她的手指頭可算是命根子,萬一做多了磨出血來,那可不得了,可是沒過幾天見到了繭子,她便知道自己白擔心了。
連握了兩百下拳頭後,做完了今天的“功課”,朝窗外一看,卻是已經到了午膳時候,但清早便被皇上傳去的李泰還不見人影。
正有些肚餓的她打算去吃些點心,阿生便繞過屏風走進了內殿,瞄了一眼桌上的豆子,暗暗一笑,對一身小太監常服卻沒易容的遺玉道:
“午膳擺好了,主子想是被皇上留了膳,您先吃吧。”
這並不是幾日來李泰頭一次被皇上留膳,遺玉淨手後,便一個人去吃了,這殿內沒什麼人,有阿生照應着,她也不怕被人看見一個小太監吃了主子的東西。
說是留午膳,李泰人卻在黃昏纔回來,前廳沒見着遺玉,便徑直朝書房走去,果然在裡頭找到正在看書的她。
“去收拾下,等下咱們出宮。”
遺玉聽見聲音,扣上書,擡頭不解道:“不是十七纔回嗎?”
李泰走到窗下,將窗子打開,讓她從殿後瞧見這宮內一片片亮起的紅黃,道:“今日是上元,長安城裡的燈節向來熱鬧,我想你許是願意去看看,怎麼,你比較想留在宮裡,不出願去嗎?”
“當然不了,我要去。”遺玉連忙否認,她們在關內生活了將近四年,她還真是沒見過長安城裡的燈節呢
李泰回頭瞅她,道:“那就快去換衣裳。”
“嗯”遺玉歡喜地應了一聲,剛朝前小跑了幾步,便又停下,扭頭面色古怪地問道:“殿下,那我是扮小廝呢,還是扮丫鬟?”
行禮她是沒裝,可阿生卻帶的齊全,連那太監衣裳都是合她身的,自然也有女裝備着。
“穿女裝,加件披風即可。”
用扮作別人,她還是樂意的,只是似乎嫌她高興的太早,人還沒走出書房,便迎面碰上了前來通報的阿生。
“主子,”阿生先是飛快地瞅了一眼邊上的遺玉,方纔低頭道:“太子殿下、吳王殿下、長孫小姐還有明珠小姐他們都在前殿候着,屬下聽着,似是皇上今晚不準備擺宴,他們來找您出宮去逛燈節。”
聞言,遺玉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李泰則是眼底露出了一抹不悅,繼而對着幹站在那裡的遺玉道:
“還不去換衣裳?”
遺玉伸手一指自己,納悶道:“我還要去嗎?”
爲了大家都好,眼下她的存在是不能暴露的,如同她和李泰的關係。再者,能逛燈節是好,但加上那麼一大幫子,卻是無趣了。
李泰一眼看出她大半兒心思,便沒再搭理她,對阿生擺手示意,人精的阿生便哄着遺玉回房去換衣裳了。
傍晚,三輛馬車一前一後出了宮,兩刻鐘後,馬車停靠在了東都會一條略顯偏僻的街頭,從車上一一躍下的男女,無不是衣着品貌拔尖兒的公子小姐,如此一比較,跟在後頭的兩三個,一瞧就是小廝。
“走,跟着本宮,這條路本宮記得,再往前走,不到半盞茶,便是汜水坊,往年那裡的街市便最是熱鬧,你們瞅瞅,瞧那紅的綠的,嘖嘖,本宮今日也算是白龍魚服一回。”
還白龍魚服呢,就這一口一個本宮,穿的還跟個金螞蚱似的。易容後的遺玉,拉拉頭頂的黑灰小襆頭,緊跟在李泰後頭下了車,聽見太子李承乾的笑談,忍不住腹誹。
“呵呵,皇兄方纔在車上說過今日做東,等下我們的花銷,你可是打算全包了?”一身白衣,玉冠銀鉤的李恪從袖中抽出倭國今年進貢的摺扇輕甩了兩下,笑道。
“那是自然,難得老四也願意同咱們一道出來不是?”
相比較這二位的金銀璀璨,李泰是要低調的多了,淺藍色的錦衣並不稀見,也沒故意賣弄風騷帶個扇子什麼的,只是那張過分好看的臉蛋,長安城裡傳的多,卻也沒多少人見得,加之那雙異瞳是爲禁忌,京內也有胡人往來,便不怕被認出。
李泰被李承乾暗諷了一把,並不回嘴,只是旁若無人地率先穿過街頭,朝着人聲鼎沸燈火炫彩的汜水坊走去,遺玉謹記着出門前李泰交待的“跟緊他”,正要擡腳跟上,眨眼便見他身邊多了一道人影,得,這是被捷足先登了。
除了這三位皇子,今兒晚上出宮的,還有長孫夕、東方明珠、吳王李恪未婚的側妃徐映藍,以及太子近來寵發的側妃劉氏雪讓,加上遺玉和另外兩名小廝,一行統共十人,卻是聲勢有些浩蕩了。
“四哥,你走慢些。”
遺玉看着前面傍在李泰身邊的長孫夕,無奈地暗自搖頭,方纔在車上,他們便是擠了一處,不知爲何,今晚的行動長孫嫺並未跟來。
李泰聽見長孫夕的話,又回頭看了一眼,倒是的確走慢了些,遺玉趁這空當兒,不動聲色地低頭跟了上去,身後其他幾位主子們,也是說笑着走了上來。
一行穿過了街頭的巷子,眼前豁然一亮,就像是進到的另外一個世界般。遺玉本來還有點兒興致不高,可耳邊的叫賣聲,加上眼前五彩繽紛的花燈和各式各樣的攤位,當即心情便好上許多。
汜水坊的每條街道都很寬,但也架不住人多,十人一走進去,便像是餃子下了鍋,好在沒被衝散。李泰走在最前頭,李恪落在最後頭,小廝們一左一右走在邊上,將李承乾和幾名女子護在中間,硬是在這人頭攢動的街頭擠出一塊空當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