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長安城。鮮少有地方是燈火依舊的,平康坊的品紅樓內,沒有前半夜的歌舞昇平,各色的燈籠掛在每層樓間,偶爾從一間房門口路過,尚能聽到屋內讓人臉紅心跳的呻吟聲。
就在這隱隱氾濫靡靡之氣的樓內,李恪獨自一人坐在三樓的欄杆邊,飲着水酒,望着樓下大廳中身邊環繞着數名妖嬈女子的男人,嘴角噙着冷笑。
“殿下。”一名體態豐滿的輕紗女子邁着搖曳的步子,從樓梯口款款走來,在李恪身邊跪坐下,爲他斟滿案上的空杯,低聲道:“曼雲提前恭祝殿下。”
李恪扭頭看着這容貌豔美的女子,一手勾過她水蛇一般的腰肢,摟在懷中,將酒杯接過,喂到她脣邊。
“雲兒寶貝,我說過多少回了,怎麼你還這般拘泥。”
女子輕笑一聲,本就美豔的面容頓時更讓人目眩。她輕啓紅脣嚥下一口酒後,就將那酒杯推開,腰肢一擺掙脫開李恪的臂彎,朝邊上的地毯側身一躺,一手撐在頭側,含笑輕聲道:
“您是曼雲的主子,怎能不敬。”
李恪眯眼看着她妖嬈的體態,平復下眼中淡淡的yu火,將杯中剩下的酒水一飲而盡後,側頭對她道:“多虧你的一石二鳥之計,等事成之後,我絕對不會虧待你,風頭一過去,我就幫你換了戶籍,以側妃之位迎你。”
女子輕輕頷首,並未露出什麼欣喜若狂的姿態,這模樣反倒讓李恪目中露出一絲欣賞,他又看了一眼正在樓下大廳中享受暖玉溫香的男子,將酒杯放在一旁,順着女子身側一同躺下,低聲道:
“雲兒,若是本王早些遇到你,想必現下已經...能遇紅顏如伊,本王足以。”
那被喚作曼雲的女子伸出一手捂住他的嘴脣,柔聲道:“殿下,若不是您,怕曼雲頂着這幅皮相。早就被人糟蹋了去,能爲您出謀劃策,是曼雲之幸,您莫要再多說折煞了我。”
“好,”李恪揚脣一笑,抓住她的手輕吻了一下,放在前胸,“同我一起等好消息。”
在品紅樓中一對男女親密相依的同時,剛剛躲進小樓東屋的遺玉,卻在銀霄歪頭的凝視中,掏出一隻瓷瓶倒出裡面最後一粒米黃色的藥丸,遞到它面前:
“銀霄,張嘴。”
在大鳥聽話地張嘴之後,那粒藥丸被她丟了進去,許是有些甜甜的味道合了它的意,它咂了咂嘴之後,又將腦袋湊過去,重新對着她張開,似是還想再討上幾粒。
正豎起耳朵傾聽外面動靜的遺玉,皺眉地將它的腦袋推開,取出先前在西屋一直握在手中的瓶子。她扭臉看了一眼仍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的李泰,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後,心跳雖仍有些快,卻沒了那份擾人的驚懼。
她不相信李泰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安安穩穩地躺在這裡睡覺,他一定留有後手!就算他沒有留,她也應該相信盧智,她大哥明明找到了秘宅的位置,又提前知道今夜會有危險,卻沒有來接她走,只提醒她當心,這說明他至少有把握她是安全的!
屋前屋後兵器相交聲越來越大,室內的血腥味已經濃的她呼吸都有些困難,遺玉的神經一直保持着緊繃的狀態,聞此動靜,就知道外面的人抗不了多久了。
前院的動靜她親眼見過,可小樓後面卻不知如何,她仰頭看着羅漢牀後那兩扇雙臂寬窄的窗子,若是有人從這裡闖進來,一刀砍下去——
視線又移到那張沉靜的面龐上,短暫的猶豫之後,遺玉撐着身子站了起來,在銀霄的頭上輕撫兩下,繞到羅漢牀的另一側站定,正對着北面一排緊閉的窗子。
“互不相欠...”遺玉默唸了一句,眼神逐漸變得凌厲起來,她還真是個容易心軟的人,什麼互不相欠,她做不到。
“嘭、嘭!”
隨着屋門猛地發出兩聲巨響。銀霄血色的瞳孔微微變化,渾身羽毛陡然炸起,一對銳利的眼睛透過屏風死死盯着小步走進屋中的黑衣人,遺玉屏住呼吸,心頭狂跳,卻沒敢回頭,因爲——窗前同樣出現了隱約的漆黑人影!
“喲!”一聲尖利的嘯聲,銀霄雙爪暴力一蹬,巨翅展開撲向屏風,“咚”的一聲巨響,沉重的玉石屏風應聲倒榻,正壓倒了首當其衝的一名黑衣人,它一翅猛揮向躲到一邊的另一名黑衣人,將他重重地拍倒在旁邊的牆上,在他下落地瞬間一躍迎上,脖頸後張,狠狠啄在他的頸部,那人來不及發出一聲痛苦,鮮血就染紅了它白色的羽毛。
佔了趁其不備的優勢一連解決兩人後,銀霄又退回到牀榻邊,面目兇狠地盯着被撞壞地門口,在下一名黑衣人闖入後,再次蹬地撲上。
就在小樓裡外雙方的打鬥即將接近尾聲時。一直靜靜趴在隱秘的一角牆頭觀看的數道人影,正在伺機而動。
遺玉繃着小臉,盯着窗外正在打鬥的幾道黑影,不時有血色濺灑在灰白的窗紙上,她一手緊緊地扣在羅漢牀的側頭上,一手半傾着藥瓶朝身後弓起,做出隨時揮出的姿勢。
“嘭!”
在銀霄再次迎上一名黑衣人時,遺玉眼前染上血色的窗戶終於應聲被劈開!她想也沒想就大力甩手將瓶中藥粉揮灑過去。
“啊!”
立在殘破的窗後、身穿暗紅色衣衫的蒙面人雙手捂着眼睛倒退了兩步,藥粉順着面巾被他吸入鼻中,他捂着眼睛的雙手飛快地移到了脖頸上,可惜終究是晚了。僅在一次呼吸間,他便停止了掙扎,睜大突出的紅腫雙眼,鮮血瞬間從他的七竅之中流出,他心有不甘地向窗內伸出一之手,卻最終朝後倒去,消失在遺玉的視線中。
“呼...呼...”遺玉喘着粗氣,腦中冒出一道血紅念頭——她殺人了!
遺玉連打了兩個寒噤,丟掉手中燙手的空藥瓶,面色蒼白的嚇人,卻仍是抖着手從袖中掏出另一隻瓶子,咬着已經嚐到腥甜的嘴脣,拔開塞子,想要擺出剛纔那種姿勢,卻發現手怎麼也擡不起來。
“我、我殺人了...”她向後靠向牀背,聲音有些哽咽,雙眼甚至不敢再看向窗口,腦中盡是那張七竅流血的人臉。
“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一道不緊不緩的聲音,在窗前響起。
遺玉猛然擡頭,迎上一張陌生的面孔,握着藥瓶的手下意識地想要揮出,卻可笑地發現自己的手臂如同灌了鉛一般,只會發抖。
“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窗後的男子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
彷彿着魔一般,遺玉雙眼泛着些許的迷茫,盯着那張平凡無奇,略顯憨厚的年輕面孔,低喃道:“...不殺他..會殺我..”
“對。”那人點點頭,轉身背對着窗口,在遺玉看不到的地方,他手中垂地的長劍上,不斷落下滾燙的血紅。
遺玉深吸幾口氣,漸漸雙手又找回了力氣,銀霄在她身後同人的打鬥聲也清晰了起來,她盯着窗外身穿蒼色衣衫的男子背影,小聲問道:
“你是那晚的人?”
這人身上不帶半點敵意。見到她後也沒有動手,加上那有些眼熟的背影同那身衣裳,遺玉再次冷靜下來後,就想到了那夜幫盧智傳字條給她的蒙面人。
“嗯。”他輕應了一聲,在遺玉鬆氣的同時,又加了一句:
“我來保護你。”
這句簡單的話,若是放在平時,說上千百遍遺玉也不會有任何感覺,可在今夜,卻輕易地讓她感到心暖。
因爲後窗有人守候,遺玉得了功夫轉身去看前門,待見到已經變成血紅色的大鳥後,忍住到喉的叫聲。
銀霄和趙和一同立在門內,對抗着門外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穿着暗紅色衣衫的闖入者,第一波的幾名黑衣人在銀霄的猛烈攻勢下,已經死完,這第二波的九名紅衣人,武功顯然比第一波的人更勝幾分。
半身染血的趙和露出不支之態,喘着粗氣軟倒在地上,銀霄身形仍然靈活,卻死死守在門內不往外走,那些人似乎摸到了這兇禽這點習性,在連損四人之後,都退到了門外一丈處,其中一人側頭對着另外幾人做了個簡單的手勢,便有一人將手伸進懷中摸出什麼,轉身一陣擺弄。
遺玉眼神極好,下意識地張口喊出,可她的聲音卻不如那些人的動作快——
“小心!”
“咚”,一隻冒着濃濃白煙的圓形物品被他們丟進了屋中,趙和幾乎在那煙霧接觸到他身體的同時,就暈厥了過去。
那煙很快包圍了銀霄,可讓那些闖入者吃驚的卻是,這隻兇禽卻安然無恙地抖了抖羽毛,半點也沒有受這烈性**的影響。
這種烈性**的持續時間很長,且擴散性極強,只要吸到一點,就會瞬間暈厥過去,這些第二波闖入者也是因爲同銀霄僵持住,不得已的情況下才使用,眼下銀霄沒有被迷倒,他們便只能在換氣之前將它解決掉!
“喲!”見他們僵住不動,銀霄似是有些不耐,爪子在門前來回劃拉着。
“一羣蠢貨!”一道沙啞的男聲響起,在門前突然落下一道身穿豔紅色錦袍的身影。
(二更到,親們不要急,有些地方不是邏輯問題,後文會解釋。今晚有第三更,估計在1點半,光情節部分就改了大半天,親們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