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小雨點就有一月大了,滿月酒遺玉沒像洗三那麼簡單辦了,一來是李泰有了消息,她安下心神,二來是有皇上的賜名,她不願讓女兒受委屈。
當天就在都督府上大擺了筵席,邀來了安陽城裡的各種人物,派人準備了足足三千隻紅皮蛋在城中發放,又以李泰的名義捐贈了兩千石糧食給聚集在城南的新住民,滿城皆喜。
魏王府小郡主的滿月酒就這麼在安陽城風風光光地辦過,事後還在城中被當了好一陣子的話題。
小孩子都是一天一個模樣,小雨點兩個月大的時候,已經看不出半點初生時候的皺巴,白裡透紅的皮膚,烏溜溜的黑眼睛,圓墩墩的小臉,完全是個漂亮的小娃娃,小胳膊小腿肉呼呼的,摸一把手上就跟能搓下粉末似的。
遺玉最喜歡就是躺在軟榻上,把女兒放在一邊,側枕着頭,摸摸女兒的小肚子,再拉拉她的小手,夏末還熱,遺玉認爲,可能是有自己體溫偏低的原因,小雨點極喜歡同她親近,被她逗弄時,常常會舒服地咧嘴傻樂。
反倒是對小雨點表現出異常關愛的韓厲,十分不招小傢伙待見,每每被他招上兩下,便會打起哈欠,閉上眼睛一臉困相。
頭幾次遺玉還當是女兒瞌睡了,但韓厲一走,小傢伙立馬又變得精神起來,啃手啃腳,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
這點發現,讓遺玉覺得既神奇,又好笑,便拿出來同盧氏分享,母女倆樂呵一陣,誰也沒有打算要告訴韓厲,以至於很久以後,韓厲還在納悶,爲什麼盧氏這小孫女總是犯困,整天一副睡不飽的模樣。
進了八月,這兩天遺玉開始讓府裡的下人收拾行禮,準備到月中便啓程“回京”。
中秋節前,從京城送來兩大車孩子用的物品到安陽,當中不少墨瑩文社還有高陽她們的份子。
送禮的馬車停在前門,遺玉接到通報,就讓下人們將東西送到後院,抱着才睡醒的女兒到客廳裡坐着看丫鬟們擺置。
長安到底是當世華首,什麼吃的玩的都比別處要做的精緻,紫藤木編的小搖籃,一尺來高的紅木小馬,牛皮蒙的撥浪鼓,各式各樣彩色的小巧紗帳,織着各種活靈活現的小動物。
盧氏上午帶了丫鬟到街市上去選針線,到了中午回來,進門時候,遺玉正拿着一面繪着金黃小老虎的撥浪鼓在逗小雨點,鼓面“咚啷”、“咚啷”搖的響亮,小傢伙躺在遺玉臂彎,炯炯有神地瞪着一雙眼睛追着那彩皮鼓面來回晃。
盧氏瞅着地上四處擺放的玩意兒,稀罕地彎腰摸了摸那搖搖晃晃的小木馬,問道:
“這麼多東西,又是誰送來的?”
“是小鳳和高陽她們,”遺玉把彩鼓手柄一端遞到女兒手裡,等她伸手來抓,再使壞地拿遠。
盧氏驚訝道:“不是上個月才送了一車,再說咱們就要打安陽走了,弄這些東西,不是浪費麼。”
程小鳳聽說遺玉生了個女兒,上個月就從長安送了好大一堆玩物來,在她洋洋灑灑三大張飽含了對小雨點嚮往之情的書信上,遺玉挑選了月子裡給女兒畫的一副小相送了回去,又挑揀了小雨點幾件趣事寫成小故事給她看,不想會被程小鳳拿去顯擺,在墨瑩文社好多姐妹手上轉看過,這不,纔沒一個月,就又夾着十幾封書信送了一大堆東西來。
“上個月送的是滿月禮,不一樣嘛,”遺玉又一次將快被女兒抓住的小鼓舉高,低頭湊到她的小胖手上親了一口。
“那也太浪費了。”盧氏皺起眉,她這大半輩子,前十幾年享盡榮華富貴,後面十多年嚐盡了人生百苦,由奢入儉,是十分看不慣這種鋪張浪費的習慣。
而遺玉同盧氏不一樣,雖說少小時候家境窮困,但自從嫁了李泰,便是一路被好吃好穿嬌養過來,也就是到了安陽,日子才過的簡單許多。
對於閨蜜和朋友送來的禮物,她是高興大過其他,也沒想太多,但見盧氏面色不悅,便轉了彎兒去哄她:
“都是能用得上的東西,又不是玩上幾日就丟了,咱們出發時一齊帶上路就是,娘要實在覺得浪費,等咱們回京後,不用的就收到庫房裡,等小雨點兒再添了弟弟妹妹,再給他們使不就行了。”
哪知盧氏聞言,臉色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走到她面前,要了孩子,抱到一邊,不大高興道:
“你這麼早就想着要添孩子,是不是覺得生了個女兒,心裡不踏實。”
遺玉順利生產,盧氏成功抱上孫輩,心裡雖是歡喜,但也未免去一抹愁煩,早先因爲婚後不孕,她這小女兒不知受了多少屈,好不容易生了,然沒能給魏王府添一子嗣,確是不夠十全十美的。
遺玉一愣,接着便笑出聲來,這哪跟哪啊,怎麼着在她娘眼裡,她都成一個重男輕女的了。
“您說哪兒的話,”遺玉隨手把小鼓放到一邊,目光細軟地看着被盧氏攏在懷裡的小雨點,“娘是不知,當初我同殿下說好了,這一胎就是想要個女兒,果真如了願,我高興歡喜都還來不及,做夢都要笑出聲,何來的不踏實。”
盧氏面色好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怕是他哄你高興,哪有男人不想要兒子的。”
遺玉偷偷撇了下嘴,實難啓齒告訴盧氏,當初自己爲久不能孕急的頭疼腦熱的時候,人家魏王爺還不一樣該幹嘛幹嘛,那人就是個冷清脾氣,果真她生了兒子,也不見得會有多待見。
想想她又發愁,李泰那樣子,看起來就不像是個會疼孩子的,也不知能不能勝任父親這個角色。
盧氏見遺玉愁眉,只當她心裡也在擔憂子嗣問題,暗怪自己多嘴,忙繞過這件事,換了話題。
“行李都收拾妥了,你看咱們什麼時候上路?”
遺玉道:“過了中秋就走。”
有韓厲出主意,遺玉“回京”就是做個樣子,於是走的時候,沒有選擇低調離開,而是在中秋宴了客人,告之了他們即將啓程回京的消息。
於是從安陽城走的這天,還來了不少送行的人,除了城內的達官貴人,另有一大羣遷居在城南的北方流民,這是遺玉始料未及的。
那些百姓沒有聲張聲勢,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們的馬車後頭,一直送到了城外五里,纔在孫雷的勸說下留步,遠遠地,母親抱着孩子,青年攙扶着老人,目送他們離去。
放下車簾,遺玉眼眶不禁有些潮溼,便衝盧氏道:“別人是做了孃親,比往日要堅強,我卻比以往還要愛哭。”
盧氏將睡熟的小雨點抱給她,笑道:“錯了,做了孃的心纔是最軟。”
遺玉輕手輕腳接過孩子抱好,摸了摸她腦門上新生出的頭髮,心底確實是一片軟和。
回程的馬車比來時多添了三輛,孫雷帶上都督府上五十精兵,親自護送。
孫雷是自己人,遺玉不妨將李泰的指示同他說了,言明自己不能歸京。
孫雷便早一步在路上安排了歇腳之處,方便他們拖延時間。
第一天他們趕路的速度還算正常,到了第二天,白日裡走走停停,看看風景,晚上住到城鎮店家,護隊露宿在城外,天白大亮再繼續趕路。
等到第三天下午,遺玉半路上聲稱身體不適,一行人便在河南道地界停下,住進了河陽城中,孫雷事先安排好的一間客棧裡。
到了傍晚,還派了於通出去抓藥,把戲做的十足。
要說這戲是做給誰看的,無非是給戚劉二婦,遺玉還是在收到聖旨被召回京之後,才明白過來皇上派這兩個老婦到安陽的意圖。
那擺明了是在回來的路上做個眼線,好正大光明地監視她的動作。
遺玉裝着病,忍着沒把孩子抱在身邊,給秦琳帶着,在河陽停留了兩日,戚劉二人總算按捺不住,尋了由頭到遺玉面前問候,但見遺玉一副病怏怏的模樣,也不好張口勸她儘快往回返。
遺玉就讓屋裡看診的李太醫告訴她們,自己產後厭症犯了,不可趕路,順理成章地請她們先一步回京,爲不能及時折返,向宮裡請罪。
戚劉二人猶猶豫豫不肯答應,最後相互打了眼色,竟是提出要先帶着小郡主走。
盧氏當時就拉下臉,拍了桌子罵道:
“說什麼胡話,小郡主不足三月,怎能離了生母,要是路上有個差池,你們可有命賠?”
遺玉倒是不氣,猛咳了幾聲,隔着半道簾子,有氣無力地對着被盧氏罵的臉紅的兩人道:
“讓你們先帶小郡主往回走,也不是不行,只是我這女兒乃是王爺的嫡長女,又被皇上先賜過名,金貴非常,路上出了岔子,別說是你們,就連我都得擔罪。你們看不行就立兩份字狀下來,到時候出了意外,也好證明是你們強要帶走了我的女兒,這要殺頭要誅族,你們都得給我擔着。”
話到這份上,戚劉二人哪還敢強求,賠着笑臉告了罪,便灰頭土臉地回去收拾行李,準備明天一早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