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走到她身前三步處停下的俊美青年,遺玉在一開始的震驚後,腦海中幾道光影掠過,臉上的驚訝之色更濃。
常公子和魏王原來是一個人,當年伸手救助她們母女的少年恩公,乃是當今皇上勝寵正濃的四皇子李泰!
這雙眼睛遺玉絕對不會認錯,再聯想到昨夜盧智被人叫走,後又同魏王一起出現在高陽的宴席上,似乎有些事情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盧智是知道常公子有一雙與衆不同的眼眸的,聰明如他,在長安城呆了整整三年,又怎麼會毫不知情,鬧了半天竟是她們母女被矇在鼓裡,每每還朝閒容別院送東西去,卻不知盧智已經和“常公子”搭上了線。
遺玉強壓下心中的鬱悶,對上常公子,或者叫李泰更準切,對上他一雙神色不明的異瞳,苦笑着就要撐着身子起來拜見,這可是正兒八經地王侯,哪容得地人家站着她躺着。
不想李泰卻低聲道:“躺着吧。”
遺玉猶豫了一下還是躺了回去,她還記得這人的性子,乃是個說一不二的,自己若是強爲了規矩去頂觸他,反而不美。
微微錯開視線不去看那張會讓人失焦的面容,遺玉恭敬地應道:“多謝魏王。”這幾日她喝多了補品,聲音不似起初兩日那般有氣無力,只不過其中隱含的一絲苦意卻是隻有她自己清楚。
“傷口還疼麼?”
“好多了。”遺玉垂頭乖乖地應答,暗道三年不見這人說話倒是會主動問話了。
見她如此回答,李泰微不可察地輕輕點頭,而後又朝前走了一步,對着躬身站在軟塌兩側的丫鬟輕擺了一下手,她們便小步退了出去。
這下院中只剩他們兩人,李泰又朝前走了一步,已經是站在了軟塌一側,遺玉只覺周圍空氣凝滯,壓力陡增。
“爲何要替本王擋那一下。”李泰轉身背對着她,低沉地聲音帶着些許的疑惑,若不是遺玉向來敏感,恐怕還當這人是嫌棄自己多管閒事,專來質問她地。
只是這問題讓她如何回答,難道要老老實實地告訴他。因他那晚衣衫顏色同盧智極爲相近。她一時眼花才撲了過去?不知道她若真這麼說了。是不是會被人直接架着從這園子中扔出去。
這幾日來三餐皆是細緻到極點的菜品,半晌地茶點單看賣相就知道價格不菲。她身上一日一換的衣裳哪件不是輕薄色正的宮緞被人這麼待見着,傻子都知道爲什麼。
她雖不想借此居功,卻是打算好好在這園子裡養一陣子傷。幾日沒見盧智過來。必是成功對盧氏瞞下了她受傷之事,與其被送回家去讓她娘操心,倒不如安安生生地留在這裡,吃人家的住人家地,也解了她白白挨這一刺地鬱悶之情。
“嗯?”見她久不回答。李泰又轉過身來。低頭俯視着斜靠在軟塌上的少女。
遺玉已經想好了說辭,待要應他,恰好迎上他轉身投來的視線,看着他眼中點點隱晦的神光,她張了張嘴,又重新低下頭去。
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她說不出口,不知爲何,就是不想騙他。
一聲輕笑溢出,遺玉驚訝地猛然擡頭,若不是剛好捕捉到那人脣間微微勾起的角度,還當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盧智怕是再不敢穿那件藍衣了。”
遺玉心頭猛跳,肩上的麻癢之感頓時強烈起來,尷尬地望着李泰又恢復到一片平靜的面容。
“也好,當年救你實是意外,如今被你還了回來,也算是兩不相欠,好好養着吧,等你傷好自有人來接你。”
等到李泰轉身離開園子,兩個丫鬟又重新侍候在軟塌兩側,遺玉還在回想着剛纔那人轉身離去時眼角劃過的一絲自嘲。
李泰,李世民的第四個兒子,他的母妃謹妃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妃子,早在貞觀年初便去世,似乎李世民格外厚待沒孃的子女,高陽是一個被寵壞的例子,李泰則是個正面教材了,他封王之後仍被留在京都建府,又被特允在府邸設文學館,自行引召學士,比起高陽的恃寵而驕,受到李世民如此優待的他,倒是安份的很。
皇室成員大多是百姓不得見的,甚至有些偏遠地區少受教化之民認爲皇帝是長了三頭六臂的。唐律中又有一條,明文規定庶民不得亂議皇室,想來這也是李泰那對與衆不同的眼瞳沒有鬧得人盡皆知的原因,不然她早該猜出“常公子”的身份來,哪還用得着今日受這驚嚇。
在杏園的小院裡呆到第六天,遺玉的傷口總算完全結痂,太醫又給她換了兩張藥方,告訴她再潛心將養一陣便能簡單活動肩部,得知除了左臂半年不能做劇烈運動外,並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後,遺玉總算是可以放心地洗澡了。
只着一層薄紗的遺玉在丫鬟的協助下坐進了浴桶,心理年齡早就超過三十歲的她也不介意被幾個小姑娘看去,加上這幾日已經習慣了她們的擺弄,便任她們小心翼翼地給自己擦洗。
這個熱水澡一洗便是大半個時辰,浴桶裡泡了花瓣,屋裡點了薰香,差點睡着的遺玉迷迷糊糊被人扶出來套上衣裳,又稀裡糊塗地躺回牀上,正待繼續好眠,門外卻有人來報,說是盧智來看她了。
此時已近傍晚,本來還在發睏的遺玉一聽盧智來了,忙又讓人套了件衣裳給她,將盧智請了進來。
盧智進門就看見懶懶靠在屋內軟塌上的遺玉,看她那迷糊樣子便知道是正帶着困勁兒,見那巴掌大的小臉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白皙,鬆了一口氣後臉上也帶了淡淡的笑容。
“怎麼樣,在這裡可住的舒坦?”盧智就近坐在了軟塌對面的紅木鏤花椅上,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輕抿了一口。
遺玉卻不答話,反出聲叫屋裡的兩個丫鬟退了下去。
等門被人從外面合上,遺玉臉上才帶了些許埋怨,“大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魏王就是常公子的?”
盧智也不意外她這麼問,誠實地答道:“去年四月。”
“這麼早”原來他都瞞了一年有餘。
“不早,若不是在機緣巧合,我還真不知道魏王就是你們說的那個常公子。”
盧智將手中茶盞放下,側目想了一會兒便對遺玉解釋了起來:原來去年開春盧智進了太學院後,就有典學指點他到魏王府下的文學館去,盧智又拜訪了杜如晦,同其一番商談後心中有了計較。之後遞了名帖,參加了幾次文學館的茶話會,終於被魏王親自召見,見到那人的瞳色便生了懷疑,怎知對方竟然很直接地解了他的惑,他這纔將常公子和魏王李泰對上號。
遺玉待他講完,方纔疑惑道:“是魏王不允你告訴我和孃的嗎?”
盧智搖搖頭,眉頭輕皺,“是我特意瞞了你們,盧俊也不知道,小玉,先不要問大哥,好嗎?”
遺玉藉着窗外微暗的天色靜靜地盯着盧智看了一會兒,方纔輕輕點頭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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