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罷,盧俊正式到兵部去領了差事,每逢單日要到校場去練兵,雙日排班,帶着一哨勳衛,在皇宮外圈巡邏,辰時起,酉時休,隔天又有輪休,差事可以說是相當輕鬆。
盧俊的新宅花了小半個月收拾出來,該添的傢俱擺設都到位,府庫也充好,在盧氏來信的應允中,能搬的都從龍泉鎮搬了一部分過來。
新府裡上上下下人口是有十餘個,從六品的勳衛哨長,賜京畿良田八十畝,每月又可領三十貫俸錢,半年發放一次糧油,供應府裡開支剛好,璞真園的庫房裡還有盧中植留給孫子的豐厚家產,足以盧俊小日子過的滋潤,待盧氏從揚州回來,新府裡也只差個少夫人了。
遺玉自上元節那日同程小鳳搭上話,兩人便重歸於好,誰也沒再提幾個月前兩人大吵那一場。
許是程小鳳的婚期將近,閒時幫着程夫人搭把手準備程小鳳的婚事,直叫遺玉又開始對盧俊的婚事上了心,誰家公子二十出頭的年紀,還沒一門親事訂下,在遺玉眼裡,也就是李泰這“挑三揀四”的例外。
爲此遺玉專門同李泰談過,讓他找人給擬一份這京裡適婚的人家單子,前頭在揚州夫妻倆就商量過此事,李泰也不含糊,沒過幾天,就讓阿生把一份名冊送到她手裡。
二月初三這一天,遺玉正拿着從程夫人那裡打聽來的幾家小姐消息做對校,盧俊就跑來找她興師問罪:
“那天晚上出去赴宴,你是不是出了事?我今兒怎麼聽人說那天虔香樓打架?”
遺玉筆一停,便伸手指着一邊座椅,打岔道:“二哥來的剛好,快坐下,我正有事問你。”
“什麼?”盧俊坐下,不悅道:“你先同我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聽說都鬧到宮裡去了,那天晚上我就在那條街上,出了事你怎麼也不叫人去喊我一聲。”
遺玉無奈放下筆,簡單同她解釋:
“也不是什麼大事,同她們拌了幾句嘴,結果就吵起來了,因公主們都在場,喊了王爺過去,誰也不服氣誰,就到皇上那裡去評理,當然理在我們這邊兒,皇上便罰了長樂公主同長孫家的嫡三小姐禁足在家,那晚上你喝醉,我回來的也晚,想想事情都結了,便沒必要讓你操心,就沒特意同你說。”
“什麼叫沒事,真出事也遲了,”盧俊抓了抓額前的碎髮,“不行,下次再碰到這樣的,你得告訴我。”
“好,下回一定先告訴你。”遺玉滿口答應着,見他滿意了,才從桌角抽了一張乾淨的白紙出來,將毛筆蘸勻了墨,問道:
“二哥喜歡什麼樣兒的人,是個子高挑些的,還是嬌小些的?”
盧俊冷不丁被她問了一句,楞乎乎不知她要幹嘛。
“二哥?問你吶,快說。”遺玉見他心不在焉,就拿指關節叩了叩桌子喚回他神兒。
“都、都好吧。”
“那長相的,你是喜歡圓臉盤的,還是瓜子兒臉?”
“啊,都好。”
“性子呢,是比較中意乖巧些的,還是溫順些的?”
“都...好吧。”
“嗒”地一聲,遺玉放下筆,輕瞪他一眼,“正經問你呢,好好說話,什麼叫‘都好’,那乾脆給你找個男人過日子算了,是不是也好啊?”
盧俊這下明白過來她是要作何,黝黑的臉浮現出一絲難尋的紅色,偏過頭乾咳了兩聲,道:
“這事不急。”
“怎麼不急?娘上個月纔給我捎了信來,說是她這個月回來,就要準備給二哥相親,我不先準備着,到時候給你找個不合意的,不光是你受罪,娘跟着你更受罪。”
盧俊神色閃躲,“我...我還沒想好,再擱一陣子吧。”
遺玉心頭一緊,生怕他是還惦記着揚州宋心慈那個白眼狼,眼珠子一轉,輕嘆一聲,語重心長道:
“二哥,你當想想,娘如今也是四十過頭的婦人了,這個年紀,沒有想不抱孫子的,這麼些年,你瞧娘一個人過日子,你當她就不覺得冷清麼?你早早娶一門親,給我找個好嫂嫂,能幫娘照顧你,又能給咱們盧家早添新丁,好叫這宅子儘快熱鬧起來,就當是咱們做子女的孝心,娘都辛辛苦苦拉扯我們兄妹這些年,我們也當爲娘盡份心,不好麼?”
盧氏活這大半輩子,的確是有一半時間都操勞在他們三兄妹身上,若論孝順,比起旁人,他們兄妹是不遑多讓的,盧俊心裡有譜,只聽遺玉把話說完,便重重點了下頭,道:
“小妹說的是,我年紀也大了,是該儘快操辦一下婚事。”
遺玉鬆一口氣,這下有了盧俊配合,她很快便擬好一張表,將名冊裡的小姐篩選一番,準備這幾日再派人去打聽,好趕她月中生辰之前,訂下幾個最合適的人選,好藉着她生辰宴發帖,請到王府裡親眼挑一挑。
遺玉和李泰都是行動派,過年時候說好要在文學館裡分出一間字館,這一個月沒到,就收拾的差不多,只等着面向文學館內部開放。
轉眼到了二月十二,遺玉十六生辰,李泰早有叮囑過府裡幾位總管,這是她作爲魏王妃來頭一場生辰宴,是要正正經經地辦上一回。
一大早,程小鳳便拉着封雅婷兩個找了過來,遺玉月信前天才乾淨,昨晚被李泰好折騰了一宿,這會兒起的遲了,兩人來時,李泰早就上朝去,只她還捂在被窩裡呼呼大睡。
“程大小姐同段夫人來了,主子起嗎,還是叫她們等等?”
遺玉睜不開眼,翻了個身,繼續睡,平彤見她這樣子,也就沒再叫,遮好了牀帳,出去接待客人。
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等她起牀更衣,磨蹭到客廳裡,沒少讓封雅婷嘲笑一番:
“喲,這昨晚上是幹什麼好事去了,睡到現在才起。”
“去去,你當這是查案呢,要審問也輪不到你。”
遺玉習慣她對誰都是一副口毒的模樣,也就厚着臉皮由她,反正程小鳳這大姑娘是聽不懂兩個人啞謎。
“宴席要到下午纔開,怎麼你們這就跑來了,是要中午混我一頓飯吃呢吧。”
“這不是怕晚上人多,提前來向你賀壽,免得到時候擠在人堆裡,你也瞧不上我們。”
遺玉伸長了手到她們面前,也笑嘻嘻地耍起嘴皮子,“那賀禮呢,帶過來沒有,先叫我過目瞧瞧,你們是要送什麼好東西。”
封雅婷同程小鳳對視一眼,前者便從大袖裡掏出一卷簿冊,遞上去。
遺玉接過去一番,大喜。
這上頭,一條條,一則則,正是清清楚楚地記載着墨瑩文社內的成員捐贈字畫文章的詳細信息,她大致瞧了幾頁,最少的也是有捐上二十幾件東西,多的像是史蓮同晉璐安兩個,單字畫一項,就拿了五十多件出來,當真比她一開始要求的十件,遠遠超出。
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就收集了四百多件字畫,一百多篇文章,統共六百多件東西,當中不乏名門大家的能品妙品,難得是還有一兩件神品,實乃是墨瑩文社的女子們解囊授受纔會有的成效。
“我們那日騎馬回去,就找齊了社裡的姐妹,把這字畫樓的計劃公佈,好處一羅列,大家二話沒說,便紛紛響應,沒幾日就開始送了東西到社中,因來的太多,還專門收拾了一間屋子來放,咱們社裡的姐妹雖然出身不比那些王侯相女,可個個都是書香門第,又多是家中嫡親,受長輩喜愛,拿出些好東西,卻不成問題,我同你說,這還只是頭一批,後面陸陸續續還會有人送來,不只是現在這數目。”
遺玉連連點頭,大讚:“好,這冊子記得詳細,你們辦的好極,這份生辰禮物,我實在是喜歡,多謝了”
她開始時就怕沒人肯拿東西,單憑她一己之力,就算能支撐起一間字畫樓,也不是長久之計,現在大家這麼配合,何愁不能成事。
遺玉卻不知,墨瑩文社一干女子,之所以這樣盡力,也是因着程小鳳這個嘴快的把那天晚上在虔香樓一場打鬧惹到宮裡,從頭到尾,繪聲繪色給她們描述了一通,大家平日沒少受長樂長孫那幫人的欺負。
這事聽在耳朵裡,當是感同身受,出了惡氣,哪個不是從頭爽快到腳,覺得跟着魏王妃這個不怕事的有前途,衆人拾柴火焰高,揚眉吐氣有一朝,想當然要齊心協力。
見她高興,程小鳳和封雅婷也開心,覺得這半個多月忙活是值了,三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用罷午膳,程小鳳又吵吵着要到藥房裡去見識,遺玉無法,只能領着她們上樓去,教兩人認了幾種藥材,又一人發了一隻備用的小鉢教她們搗藥,有程小鳳這個人來瘋在,沒多久就玩鬧成一團,各種顏色的藥汁相互抹的一頭一臉。
一直到賓客將至,平彤忍不住上樓來揪人,三人才滅在這大丫鬟的威風下,老老實實地消停下來,該幹嘛的幹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