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91加更)
麗娘沒有帶回盧智。回到府中,難免捱了老夫人一頓罵,可待她罵累了,呼呼喘着氣說不上話時,她卻揮退了下人,在房母跟前低言細語了一番。
“娘,您好好聽我說幾句,大少爺那日的樣子您也看見了,他是對我們心有成見啊,說句不當講的,您眼下若是繼續這般纏弄下去,更易惹他們怨恨。”
“胡、胡說,我是他親祖母。”房母有氣無力地反駁。
麗娘一反之前小意之態,竟是同這幾年未曾深談的老婦,說起知心話來,“再親能親過將他們養在身邊十幾年的親孃?他們流落他鄉,定是受了苦楚的,心中有怨也是應該。”
一提起盧氏,房母病容上便染上一層恨,咬牙切齒道:“都是那個女人,她肯定在、在我孫兒們面前編排了我。我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年讓我兒與我離心,如今又、又不讓孫兒認我。”
“娘莫氣,咱們暫且不提這個,您若聽我的勸,就先別急着找他們回來,這中間畢竟缺失了十幾年,他們走時還是孩童,怎記得您的好,我倒是有些主意在,您可願聽。”
房母雖病着,腦子卻沒迷糊,一臉懷疑和防備地扭頭看她,“別同我使心眼,你的心思我可明白着。”
麗娘嘆了口氣,有些委屈道:“娘又冤枉我,我還能同您使什麼心眼,房家如今尚無半子,這在外可不是什麼體面事,老爺這兩日愁得頭髮都白了一片,我實是不忍心見得,想要替他分憂。”
房母疑心消去一半,“把...把你那主意說與我聽聽。”
“娘,我剛纔說了,少爺們是心裡沒念着您的好,這才怨恨,與其現在去硬招他們。不如先一心待他們,這人心都是肉長的,您對他們好,他們自然慢慢就明白您的一片苦心了。”
“你是說?”
“我看他們穿戴,就像是苦日子過過來的,您這些時日,送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過去,先哄着他們高興,再......”
麗娘看着房母因爲自己的話陷入沉思,想着昨晚從線道上接到的吩咐,正是讓她先安撫住這愛搗亂的老夫人,能遲些認回盧氏母子,亦是她所願。
房喬朝會歸家,進門便問下人老母狀況如何,被告知在麗孃的勸服下喝了湯藥用罷早飯,才稍稍鬆氣。
昨晚皇上的詔見,因房老夫人重病,未能成行,雖暫時免去一場問詢,可他深知,該來的遲早會來。再怎樣也拖延不過去。
進到老夫人屋中,清醒的老婦見着兒子歸來,難得沒像前兩日那樣,張口便哭鬧着要孫子,反而冷靜許多,將他叫到牀邊坐下,仔細打量他。
在祠堂被房母責問,盧智當面的討債之言,讓他這兩日之間,本就清瘦的臉頰明顯凹了下去,被麗娘提醒過的房母,這才遲遲心疼起來,伸手抓住他的手,有氣無力道:
“兒啊,這幾日是爲娘太過心急,讓你擔憂了。”
房喬扭頭看了一眼立在旁邊的麗娘,便知老母態度突然轉變的原由,握了握房母的手,輕聲道:
“您嚴重了,是兒子不孝,千錯萬錯都是兒子一人,您莫要再同自己身體過不去。”
房母滿口答應,閉口不提“孫兒”的事,又拉着他說了一陣子的話,自盧氏離家後,這十幾年來,竟是頭一次這般親近過。
哄着老夫人喝藥用飯睡下後,房喬獨自回了書房,傳來阿虎。命他盯着府中下人的動向,便處理起拖延了兩日的公文。
中午,用完午飯的盧智,坐在書房中,拆看着剛剛被人送來的密信,見到信上內容,便用着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自語道:
“穆長風不願幫我帶話...韓厲,你既還沒死,那知道我們母子的消息,應是會現身的......”
傍晚,將遺玉送上馬車後,盧智便去了呈遠樓,在後院廂房裡見着了早上提前接到盧耀的口信,等候在此的盧中植。
盧智進屋後,讓下人們都退了出去,將披風解下,坐在盧老爺子對面的椅子上,望着眼帶問詢的老者,一臉認真道:
“外公,前幾日與您商量之事,可着手準備了。”
盧老爺子臉上頓時露出喜色,連聲道:“好、好。早該如此,先下手爲強纔是真,照着咱們的法子,他們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盧智眼神變軟,若非是這老爺子敢在聖前瞞哄,他也不會臨時改了計劃,下定決心認他,也許是有更好的法子能夠讓他討債,可眼下這樣,不是更有意思麼。
“這日子怎麼定,是要等到你們兄妹沐休?可外公已經等不及了。就連物件都準備妥當,你看是不是三日之後便發下帖子?”
“無需等那麼久,明天朝會之後,將帖子送至需要請到的大人手中,當晚咱們便開堂祭祖,宴會賓客。”
盧中植雖想着越快越好,可也沒得這麼心急,“可這認祖歸宗的大事,這樣是否過顯倉促了。”
驚!這爺孫倆,竟是在這節骨眼上,瞞着衆人,盤算着認祖歸宗之事!
本因爲當年之事沒有查清,一直不肯鬆口的盧智,在皇上將盧中植留朝之後,當夜便和盧中植商定了母子四人回盧家的具體事宜,只是此歸宗非彼歸宗,不是用着房家妻小的名義,而是換成流落在外,方纔尋到的旁支!
盧智果斷道:“不怕快,只嫌慢,遲則生變,我將姚不治出逃的消息告訴了穆長風,他正急着找人去給韓厲治病,沒有功夫來搗亂,房喬因爲房老夫人之事,亦是被聖上吩咐在家中侍疾,幾日不會出門。說來都是孫子不對,堅持要將當年之事查清,才肯與您相認,誤了最好的時機。”
盧中植思量一番,雖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盧智能點頭認祖歸宗,到底是天大的好事,當下他點頭落定此事,“好,我這就吩咐人下去準備明晚宴客,你回去好好同你母親說道說道。別讓她到時講漏了嘴。”
“孫兒省得,”盧智突然笑起來,“若是娘知道我肯點頭,定是會高興的,小玉還在秘宅那裡,等明日早晨我再與她說,給她一個驚喜。”
另一頭,尚在牀上藉着盧智還給她的煉雪霜入睡的遺玉,還不知明日是會有怎樣的“驚喜”在等着她。
清晨,盧智比以往早出門了一刻鐘,在歸義坊門附近等着,胡三見到秘宅的馬車遠遠駛過來,便上前攔下,請了遺玉換車,那車伕認得人,便沒阻攔。
遺玉在車內坐穩,一臉狐疑地看着盧智,“怎麼在這裡等我?”
“哦,有件事要與你說。”盧智今日的心情看起來格外的好,他將盧氏早起所做的點心拿給她。
“說說看。”遺玉一邊拆着油紙包,一邊做出傾聽之態。
“我已同娘商量過了,咱們認回盧家去。”
“啊?”如同盧智所料,遺玉的臉上露出既驚又怪的表情,“大哥,你還沒睡醒呢吧。”
認回盧家?且不說當年之事尚未查清,單是對認祖歸宗一事向來閉口不提的盧智,如今一反常態下了這個決定,就讓她不得不懷疑,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盧智解釋道:“也不是用咱們原有的身份去認祖歸宗,算是流落在外的旁支,得了懷國公的眼緣,這才招回族裡,認在他這一脈。”
遺玉盯着他的眼睛,道:“這法子咱們以前也提過,你當時不是不答應嗎,怎麼這個把月就改了主意。”
盧智語帶概嘆道:“你也清楚,起初我對外公心存芥蒂,實是不願真的認他,怕是才脫狼穴又入虎口,可知道那日他在皇上面前替咱們打了掩護後,經這幾日,我已想通了,他是真有改過之心,不再拿咱們當成是棋子看待,既然如此,在這關頭,認了他又有何妨,既不用讓他擔着欺君之罪,又能借此甩掉房家這個麻煩。”
“真的?”
“真的。”
遺玉見他眼神之中一片坦蕩,當下便信了七分,剩下那三分,是太過了解他這個喜歡處處下套的大哥,纔有所保留。不過能解決一樁心事,到底是讓糾結了幾日的她,心情舒暢不少。
她朝他身邊坐了坐握住他的手臂,仰頭道:“你能想通是最好,咱們先認了外公,別的事情慢慢來,不急。”
別的事,當然是指的盧智那日所言的討債之事,遺玉不會天真到去勸盧智放下仇恨,化干戈爲玉帛,可也不想他因爲仇恨,將自己逼得太緊。
“你放心,我心中有數。”
接着,盧智纔將傍晚祭祖之事告訴了她,引來她一陣不滿的責怪,卻被他三言兩語晃盪過去:
“咱們又不是真的攀高枝,計較早晚做什麼,不過是走個過場給外人看的。”
遺玉壓下心中因着過顯倉促的決定,而升起的古怪,無奈道:“你這事到臨頭纔開口的毛病,什麼時候也該改改。”
於是,就在房母還在夢見得兒孫繞膝之時,從懷國公府上,則是發出去了一連串的請帖,除了房府外,當早長安城中的大戶人家,皆是收到了一份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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