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投靠司馬昭後,曹髦一直也沒怪他。
每次曹髦見到他,也沒什麼話說。
他的家眷一直留在城裡。
平定諸葛誕之亂後,他發現,司馬昭麾下文武羣臣之家眷,大多數已經撤往雍州。
但是,當時他回到洛陽城外,也沒法進城。
因爲陸豫老將軍聲稱如果司馬大軍過來,就開戰。
所以,他又隨司馬昭去了豫州,到了新的大魏王朝。
現在,京都城門大開,一切如常。
大戰在即,京都一切如常,這也讓許儀頗爲不解。
但是,想不通的,也不僅僅是他一個人。
即便是司馬孚和鍾會,也是想不通的。
戰雲密佈,曹髦就不怕司馬昭的兵將喬裝入京都,行刺他嗎?
就不怕司馬昭的斥候將曹髦的戰略部署報呈司馬昭嗎?
唉,這個小皇帝,說話有氣勢,打起仗來,卻仍然是小屁孩玩泥巴。
……
許儀隨魯榮回到京都,發現家眷生活安好,無人打擾,也無人監視。
他覺得曹髦對他是很不錯的,並無誅其全家。
他在這個大魏王朝的俸祿一切如常。
所以,他心裡就忐忑不安了。
……
魯榮是司馬昭最忠實的狗。
面對鍾會的質問,魯榮卻大言不慚地說:“怕什麼?
今天早晨,我等入城死士兩萬餘人。
後宮也就三千侍衛,魯某難道領兩萬人打不過三千人嗎?”
範哩也不以爲然地說:“就是!陸豫老兒及諸將已經出城,前往豫州。
大戰在即,曹髦小兒也不關閉城門,該是他的死期到了。”
魯榮又說:“士季兄,別猶豫了,走吧,去找司馬孚大將軍。
他的家將頗多,府中暗藏兵器萬件。
這是當年高平陵事件時,司馬孚率部打開朝廷武庫,搶奪的武器。
多餘的武器,都收藏在其府上。
這老滑頭,早爲我們準備好了一切。
你以爲他真是來投靠曹髦小兒的?
你以爲他是真心爲曹髦小兒主持大婚的?
那不過是爲咱們鬧兵變做掩護的。”
鍾會恍然大悟又譏笑說:“對不起!
原來司馬孚大將軍留下來的真正目的是要滅掉曹髦小兒。
太好了!哦,長樂公早有預謀啊!
看來,我朝最有智慧的,是長樂公啊!
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哦,對了,咱們不可以同時出府,也不可以同時到司馬孚大將軍府上。
得分開去,先後去。人多顯眼。”
魯榮、範哩豎指稱讚:“士季兄果然賽諸葛啊!”便躬身告辭。
他們和許儀一起,分批前往司馬孚府上,並向司馬孚呈上司馬昭的書信。
司馬孚一目十行,閱看完司馬昭的書信,又將書信轉遞與司馬望。
然後,司馬孚笑眯眯地說:“三位將軍,乃當世虎將,而且都是智勇雙全。
萬件兵刃和鎧甲,確實藏在敝府,但是,現在大白天的,不方便搬運出去。
這樣吧,今夜子時,三位將軍分批率部過來集結領取兵器。
老夫也會令家丁家將做足準備,並備足糧錢戰馬,
交與爾等起事。
如何?”
魯榮躬身讚道:“大將軍真是智慧無雙,末將佩服,遵令依計行事。”
範哩躬身嘆道:“大魏第一聖人,應該是長樂公,智計非凡,末將遵令,依計行事。”
許儀不敢吭聲,躬身作楫,然後隨魯榮、範哩告辭而去。
司馬望看到他們遠去,便戰戰兢兢地問:“父親,我們真要鬧兵變?”
司馬孚搖了搖頭說:“晚上是要將這夥賊人一網打盡。
你我都留在京都了,還能跟着司馬昭作死嗎?
你現在做好準備,將家眷家產集中起來,走後門。
讓家眷搬到後門小巷斜對面的悅來客棧去住,家產集中裝箱,也搬運過去。
切記小心,多給掌櫃一些錢,封他的嘴。
晚上,我府上,便成戰場了。
現在,爲父入宮,求見陛下,請陛下降罪。”
“父親小心啊!”司馬望焦慮異常,伸手拽住了司馬孚的手臂。
他不讓司馬孚起身而去。
司馬孚淡定地說:“孩子,放心吧!
當今聖上乃是千古一帝,聰明着吶!
他若要爲父的項上人頭,早就砍了。
何須等到現在?
別忘了,上次爲父焦慮病倒,十分保密。
陛下卻在翌日早上就過來探望。
府上有陛下的斥候啊!
他的錦衣衛,現在可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這大魏天下,還能有什麼事情瞞得了他嗎?
主動請罪,方爲上策。
不然,我府上百餘人,全會人頭落地,首級也會被送到司馬昭的中軍大營裡。
再者,我兒放心。爲父無事。
因爲父親爲陛下選後選妃之事,已經傳遍天下。
京都的各大士族也都向陛下進貢了。
爲父之功勞,並不亞於替陛下在沙場殺敵啊!
陛下要砍爲父之項上人頭,京都的各大士族會怎麼看?會怎麼想?”
儘管司馬孚再三解釋,再三表態自己入宮後會無事。
但是,司馬望仍然嚇得歪倒在地上,渾身無力,如一堆爛泥似的。
私藏兵器,死罪啊!
更何況司馬孚還私藏萬餘件兵器,太可怕了!
司馬孚伸手扶起其子,然後出府。
他策馬前往後宮,覲見曹髦,卻在上書房裡見到了鍾會。
鍾會看到司馬孚也來了,頓時滿臉通紅。
兩個滑頭都是來向曹髦舉報司馬昭派魯榮、範哩、許儀明晚襲擊後宮之事的。
他們都擔心魯榮、範哩、許儀之舉會有被曹髦的錦衣衛發現。
此一時,彼一時。
現在的曹髦不是以前的那個曹髦了。
他不僅有兵權,而且,消息極其靈通的。
……
司馬孚的老臉也紅成了豬肝色。
司馬孚瞪了鍾會一眼,便跪在曹髦身前,顫聲說:“稟陛下,之前,高平陵事件,有萬餘件兵器遺落在敝府,現經司馬昭派人來聯絡,微臣方纔想起。
這是老臣私藏兵器之罪,請陛下治罪,老臣願引頸就戳。”
果然,如司馬孚所料,曹髦不會怪罪他的。
當然,司馬孚心裡想的曹髦不會怪罪他,與曹髦心裡想的不一樣。
曹髦是要拿司馬孚作爲信號,引京都各大士族服服帖帖的服從曹髦。
此時,曹髦伸手扶起司馬孚,含笑說:“老愛卿言重了。
朕一直都當老愛卿是太師看待的。
如果沒有高平陵事件,大魏朝廷也沒朕什麼事。
所以,朕是很感激老愛卿的。
朕估計老愛卿已經有擒殺魯榮、範哩、許儀的方案了。
不妨說來聽聽。反正鍾愛卿也不是外人。”
無論如何,曹髦此時還得安撫好司馬孚和鍾會。
鍾會冷汗直冒,雙腿哆嗦厲害,都快站不穩。
他慶幸自己搶先來到後宮,向曹髦舉報司馬昭欲圖在曹髦大婚之夜,行刺曹髦事宜。
不然,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司馬孚頓時心定,感動地說:“謝陛下!陛下真是寬宏大量,寬仁厚德!
陛下,今夜可以如此如此!”
他把他要誅殺魯榮、範哩、許儀及收降兩萬兵卒的方案講出來。
曹髦扶司馬孚落座,讚歎地說:“好計策!老愛卿真不愧是大魏柱石啊!”
他又側頭對鍾會說:“鍾愛卿,今夜就看你的表現了。
朕會派典剛、陶樹、於晃三悍將暗中保護你。
今夜,你得拿出些具體行動,來洗白你的過去哦。”
鍾會急忙下跪,趴在地上說:“謝陛下!扞護大魏,微臣當以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曹髦含笑說:“那二位愛卿就先回府吧,免得魯榮、範哩、許儀三將起疑。
他們三人,也是萬人敵啊!得小心應付。
最重要的是,替朕收降那兩萬兵卒。”
“諾!”司馬孚趕緊下跪,與鍾會一起,趴在地上接旨。
曹髦點了點頭。
司馬孚和鍾會起身,戰戰兢兢而去。
曹髦目送他們離去,便向站在寢宮門口的陶樹招招手。
陶樹進來,曹髦低聲吩咐如此如此。
陶樹應令而去。
然後,曹髦睡覺,養精蓄銳。
司馬孚和鍾會兩人出來。
看看身後無人盯着,司馬孚便側頭問:“士季,今夜方案雖好,但是,也有漏洞。
你看是不是給丞相一個交代?
不然,若是將來丞相那邊獲勝,你我也無好果子吃。
陛下的大軍都被陸豫調往前線了。
我等就那麼丁點兵馬, 要圍殺魯榮兩萬人,也不容易。”
鍾會心頭一緊,圓滑地說:“那大將軍意下如何?卑職願詳聽教誨。”
他把皮球又踢回給司馬孚。
司馬孚捋須說:“許儀在曹髦那裡得不到重用,又隨丞相跑到豫州去。
但是,他的家眷卻留在京都城內。
老夫以爲,泄密一事,罪在許儀。
丞相和賈公閭早有殺許儀之心,你懂的。”
鍾會抱拳拱手說:“卑職明白!只要許儀死了,魯榮、範哩及兩萬人馬,皆不會落在曹髦小兒手中,我等既可以給曹髦小兒一個交代,也可以給丞相一個交代。
以後,無論曹髦小兒和丞相誰勝誰負,都不會怪罪你我二人。
長樂公真是高瞻遠矚,高屋建瓴啊!”
司馬孚點了點頭,隨即策馬而去。
鍾會對司馬孚的背影,打了一個手勢,暗暗怒罵:
“老滑頭!你不得好死!
姥姥的,壞事讓老子來做,你撿好名聲。
好人都全讓你當了。
其實,天下以你最卑鄙。
我呸!老不死,你以爲你真騙得了曹髦小兒嗎?”
他是很有才華的,但是,玩陰謀,卻玩不過司馬孚。
在鍾會看來,現在魏國的絕大部分州郡都是屬於司馬昭的。
而且,司馬昭爲打敗曹髦,必定會聯合東吳和川蜀乃至南匈、鮮卑、戎狄等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