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薰細草,江色映疏簾。
清風陣陣的從窗子中吹來,竹林擺動着青翠的身子,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碧綠的波浪。
齊文鳶用手拂去臉上的髮絲,輕輕的別到耳後,她的神情中夾雜着難掩的憂傷。
一晌無語。
小滿兀自心疼着,想不到自家小姐竟然也這般的歷盡辛酸,以後就算上刀山下油鍋,她也要護小姐周全。
她不明白,爲什麼同是一個父親所生,六小姐與五小姐的性情會差這麼大。
在六小姐那裡,她受盡了冷言冷語,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句話就把她打發了,想想都讓人心寒。
不過,也因如此,她才得以伺候現在的小姐。
想到這裡,她望向齊文鳶的目光裡充滿了感激之意。今天,就算是要她把命放在這裡,才能達成小姐的心願,她也甘心。
班主沉默不語,心中翻騰起無數思緒。
眼前的小女孩,沒多大的年紀,經歷卻比誰都要坎坷崎嶇,若是強硬拒絕,難免讓他於心不忍。
但是,長久以來的規矩,卻又不能輕易打破。
他的眉頭微蹙,不斷的有手撫着那雪白的鬍鬚,目不轉睛的盯着窗外那片綠竹。
“班主,其實,這也算得一件好事,能護得孃親一時周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並不算壞了規矩。”
齊文鳶看得出班主的猶豫,趕緊又補充一句。
那班主轉過頭來,愣愣的看着齊文鳶,見她的確面有憂色,幾滴淚水便要滾滾而下。
他重重的甩了下袖子,說道:“罷了,罷了。容我再去商量商量,姑娘請在此等候。”
齊文鳶心頭一喜,眼睛裡流露出滿滿的感激之意。
只要有一線的希望。就能有奇蹟出現。
夕陽緩緩的西沉,一點一點藏進遠處青青的山巒,只剩小小的一塊,仍舊不捨的停留着。
不再有溫度的光亮謝謝的照進窗子裡。竹影散落了一桌面。
在這樣的光景裡,齊文鳶覺得自己的心臟也柔軟起來。童心大起的她,拿手指輕輕的沿着竹葉的影子畫着。
其實,這次也並非德雲社不可,胡亂找了哪家小戲班,估計也演的出那場戲。
但請得到德雲社,必然能討得到老祖宗的歡心,也能光耀齊府的門楣。
當然這是官方說辭,從齊文鳶的角度出發,她無非只是想見一下這個傳奇戲班的風采。
大約半柱香的功夫。那班主纔去而復來,身後還跟着一個紫衫的男子。
大概二十多歲的樣子,劍眉英脣,氣宇軒昂,筆直的站在班主的身側。
“姑娘。我們簡單的商議了一下,破一次例也未嘗不可。”那班主的的語氣淡淡的,卻仍聽得出幾分斬釘截鐵的味道。
如願以償的齊文鳶,高興的一屁股從凳子上站起來,拱手鞠了好幾個禮。
擡起頭的時候,正好對上紫衫男子的目光,齊文鳶趕緊微微一笑。那男子也報以一笑,頗有幾分溫潤感。
“班主大恩,小女子感激不盡。具體時日,我會讓人專程來告知的。”
發自肺腑的幾句話,流露出最真摯的情誼。
小滿也是一陣雀躍,看來今日性命得以保全。她忍不住佩服的看了齊文鳶好幾眼。
從德雲社出來之時。已是天色全暗,門口的燈籠發出暈紅的光芒,宛如江南水鄉江上燃氣的小小漁火,讓人心頭生起一陣暖意。
走的依然是來的那條路,卻不似剛踏足的新鮮之感。齊文鳶總覺得這條巷子有些眼熟,好像很久之前便來過一樣。
連空氣裡的味道也是,有種淡淡的熟悉感,但她卻想不起來這熟悉感從何而來。
難道是原主曾經到過這個地方,齊文鳶搖搖頭,也不再苦思冥想,趕緊一路回去了。
“小姐,我們得快些回去纔是,不然,被人發現了,我又要捱罵了。” 小滿用纖弱的手扯着齊文鳶的衣衫,苦苦的哀求。
可齊文鳶哪裡肯聽,她還從未見過夜晚的鳳翔城,情不自禁的在街頭的店鋪駐足流連。
華燈初上,鳳翔城燈火通明,街上的小商小販似乎更多,賣着特色的小玩意。
這可真跟電視劇裡演的一樣,齊文鳶的心頭一陣興奮,頓時興致更濃。
小滿在一旁急得直跺腳,眼見天色已經不早,小姐依然沒有要回去的意思,她深知小姐脾氣,一旦倔起來,那可是九頭牛來拉不回。
她無奈之下,只好負責起自家小姐的安全,警惕的看向四周。
突然,一個灰色的身影直衝衝的從前面撞過來,小滿嚇了一跳,一聲小心還沒喊出來,齊文鳶就被重重的撞到了。
“你這人怎麼不長眼,沒看見我家小姐站在這麼!”小滿憤怒的指着那人,厲聲說道。
那人發覺自己撞到了人,十分抱歉的停住了腳步,低垂着頭,一臉的緊張,額頭直冒冷汗。
“對不起,對不起,小姐,小的不是故意的,還請您高擡貴手。”他連連的道着歉,語氣裡滿是惶恐。
見那人灰頭土臉,衣衫破爛,齊文鳶心中起了同情之心,她揉揉被撞疼的左肩,輕輕的道:“你回去吧,下次小心些,可不能這麼冒失了。”
“是,是,這位小姐真是菩薩心腸。”那人唯唯諾諾的答道,一句話說完,逃也似的離開了。
“小姐。”小滿心中十分不滿,見齊文鳶面色平靜,毫無怒色,也只好住口了。
她的心下卻很是忿忿不平:小姐也真是的,那惡徒怎能這麼輕易的放掉。
“好了,小滿,我們回家去吧。”
看到小滿撅起的嘴角,齊文鳶不禁莞爾,淡淡說道。
小滿聽到這句話,這纔像被大赦了似的,轉怒爲喜。挽着齊文鳶的胳膊,往齊府走去。
其實,在這清寂的夜裡,齊文鳶也是有些害怕。畢竟自己在明,敵人在暗,終歸是不安全。
何況,她親愛的姨娘可是什麼毒手都下的來。
想到此處,她趕緊加快了腳步,一心要回到避風港。
“姑娘,這可是你的荷包?”
一陣中氣十足的男聲傳過來,在這蒼茫的夜裡聽來似乎格外清晰。
齊文鳶擡頭看見自己的荷包,此刻正安穩的躺在陌生男子的手掌心,驚得下巴幾乎要掉到地上。
順着那胳膊看上去。齊文鳶見到一張清俊的臉龐,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濃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黝黑深邃的眼眸,像是望不見底的黑潭。
他的頭髮高高的束起,衣袂飄飄。額頭上還有些細小的汗珠,顯示剛纔奮力奔跑所致。
又是一枚美男子,齊文鳶在心底感嘆一聲,果然穿越到美女身上就是好,處處能見帥哥。
“沒錯,是我的。只是不知道,這荷包怎的會在公子手裡。”齊文鳶收了收心中那匹奔跑的野馬。接過荷包,故作矜持的說道。
荷包裡其實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只裝了上次出來碰上的那個小石塊。
她總覺得那塊石頭不同尋常,所以,不管去哪,她都隨身帶着。
“小姐。肯定是剛纔那個小賊盜了去。”
小滿對眼前的美男子顯然沒什麼興趣,她從剛纔就覺得那個人來者不善,現下終於要證實自己的猜測,她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男子點點頭,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淡淡的道:“姑娘有善心固然是好事,但也要分得清善惡。剛纔那人在鳳翔城裡,已作了不少案,我今晚恰好奉命捕捉他。以後,姑娘要多加小心纔是。”
齊文鳶微微一笑,掏出了荷包裡的物什,確認石塊安然無恙,她撫胸長出了一口氣。
“謝謝公子,敢問公子如何稱呼,小女子日後定當感謝。”
“感激自是不必,在下姓何,名長安。若沒什麼事,我這就告辭了。”
說完話,轉身便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裡,彷彿再也不會回來一般。
何長安麼。齊文鳶小聲唸叨,真是個文氣的名字。
桌上的燭光,輕輕的搖曳着,發出昏黃的光芒。
有時候,人的生命便如這一枝蠟燭,總有燃盡的時刻。
月朗星稀,螢火蟲正來回的在漆黑的夜裡飛舞,像是明滅可見的星光。
明天又是個好天氣,齊文碧俯在窗邊,獨自感嘆。
早早的聽說齊文鳶回來了,她卻不願離開碧水閣,前去違心的寒暄。
上次,孃親告訴她,她命人佈下的迷情香,被孃親替換成了更爲隱蔽的綺夢香。
自愧弗如。即便自己是重生之人,考慮問題卻仍是不如孃親般瞻前顧後,小心謹慎,她覺得自己白活了上一輩。
但即使如此,莫如雪還是化險爲夷,並未墜入她們母女精心佈置的大網之內。
齊文鳶還真是有本事,她一邊感嘆,一邊把自己的手掐的生疼。
也鑑於此,她更加小心翼翼,收斂自己的光芒,韜光養晦,尋求下一步機會。
聽說上次齊文鳶出門的時候,母親還特意派了殺手跟過去,她自忖沒有母親的硬心腸,但也是心中一喜。
她實在是不願再看見齊文鳶,且不說爭了自己的寵,光是恢復正常後,那一連讓人稱讚的舉動,都讓她不舒服到骨子裡。
她不明白,爲什麼偏偏她齊文碧是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