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還不到進場時間,能容納兩千人的觀衆席只坐了稀稀拉拉十來個關係戶,活動負責人還在扯着嗓子指揮主席臺最後的佈置工作。從工作人員通道入場後林言拉着阿顏在第四排中間找到了他們的座位,確實如薇薇所說視野良好,僅排在貼着粉紅標籤的校領導和到場嘉賓席位後面。
出乎意料的是林言座位旁已經坐了一個男生,“不好意思,借過。”林言說,那男生一擡頭,竟然是在前廳遇上的PSP男,長臉像螞蚱,一臉青春痘,玩遊戲被打擾後一扯嘴角做出個不耐煩的表情,微側了□子給小道士和林言讓出過道。
大概也是走後門進來的,剛纔還見他在門口排隊來着,林言想。怕阿顏尷尬,他把最左邊與PSP相鄰的位置留給蕭鬱,自己坐中間,隨手翻開活動手冊開始閱讀。小冊子製作精良,拿在手裡沉甸甸的,一頁頁掃過去林言便知道了個大概,這講座以明成化年間文物收藏鑑定爲主題,彩頁印了些瓷器,玉器和書畫。之後是互動環節,內容卻沒有寫,林言把冊子往左邊的空座遞過去,輕聲問:“眼熟麼?”
鄰座的PSP男轉過頭不解的望着林言,林言有點尷尬,把冊子收回來,訕訕的說:“不是問你。”
PSP毫不留情的白了他一眼。
主席臺準備就緒,觀衆從兩邊的側門魚貫入場,報告廳裡喧譁了起來。蕭鬱似乎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把林言的手從小冊子上掰下來捏在手裡,林言有點緊張,從別人的視角看去他的左手正僵硬的懸空着,掙扎兩次未果只好妥協,扣着蕭鬱的手指放在扶手上。
觀衆落座完畢,那氣質斯文如文件夾的陳教授從後臺走出來,黑西裝和紅色條紋領帶讓他看起來頗有些氣派。教授在主席臺坐定了,擺弄完話筒和筆記本後清了清嗓子,接着主持人登場,全場暗了下來,只剩下背景PPT和主持人身上的追光。
“講座正式開始,今天我們很榮幸請到了文物鑑定方面的專家,故宮博物院鑑定研究員陳教授給大家主講明成化時期古董鑑賞與收藏……”主持人念道。
禮堂裡暗沉沉的,觀衆素質優良,兩千人報告廳座無虛席卻一片寂靜。林言往左邊一轉頭,霎時嚇得差點跳起來,本來空着的座位坐了一個人,在滿座衣冠齊整的學生中顯得格格不入,長髮擋住大半張臉,從林言的角度依稀能看到修挺的鼻樑和蒼白的皮膚,薄脣緊緊抿着,專注的盯着主席臺。追光的藍色光影中他衣上大片的血跡格外詭異,林言的手下意識地一抖,蕭鬱轉過頭看他,黑髮間露出一雙陰狠的黑瞳,手上又用力了些,怕林言跑了似的。
不知道鬼的形象是不是就定格在他死的樣子上了,林言一邊努力平復心跳,一邊哀嘆要是還能改,說什麼也要伺候這祖宗梳洗更衣,免得以後大半夜瞧見被嚇死。林言碰了碰阿顏,朝蕭鬱的方向一努嘴,小聲道:“你能看到他麼?”
阿顏疑惑的搖搖頭。
林言鬆了口氣,他真不想被人當成《厲鬼將映》裡在電影院與鬼鄰座的倒黴男主角。
“活動第一部分我們請陳教授以幾件自己的藏品爲例給大家分析古董鑑定的基本知識與規律,第二部分爲互動時間,我們將請十位同學上臺進行一項小小的活動,內容到時公佈,贏到最後的同學能夠請陳教授親手刻一枚印章作爲紀念……”
臺下一片騷動,林言有點不解,轉過頭問阿顏那有什麼稀奇。“這、這老師的篆刻和書、書法都很出名,起拍價不低。”阿顏輕輕的說。
主持人將臺詞本合攏,繼續說道:“……並且可以在活動後獲得單獨提問時間,陳教授會樂於解答你們對行業發展,職業導向或者跟專業有關的各種問題。”
林言皺了皺眉頭,這聽起來比較有誘惑力,問蕭鬱的事情確實需要很長時間,說不定還得玩心理戰……林言想。
鼓掌過後主持人下場,追光熄滅了,整個會場只剩下背景PPT閃着藍瑩瑩的光。文件夾教授喝了口水,說了幾句簡單開場白後開始切入正題。最先放出的照片是一隻淺口青花仙鶴大紋盤,造型普通,但色澤淡雅沉靜,胎質細潤,釉質肥厚,很符合成化時期的莊重圓潤的特點。
“明成化年間瓷器胎體輕薄,迎光透視呈牙白色或肉紅色,如脂似乳,瑩潤光潔,胎精釉亦精,高穆深雅,同臻其妙。在色彩方面紋飾線條纖細,多用雙線勾勒填色法,填色較淡。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一時期鬥彩成創新品種,色澤精緻婉約……”
文件夾講到這裡,後臺閃出一名穿淡綠鳳尾裙的女生,手中的朱漆托盤裡放了一對竹葉鬥彩碗,天青色底子飄綠竹葉,林言有點不屑,這東西在市面上拍賣一對不過五萬,跟教授名字前面的一堆頭銜比起來實在廉價的多了。
瓷器講完,PPT換成了雕刻名手陸子岡的作品水仙簪,雖然是照片但看得出雕工精湛,細微處如髮絲不斷,文件夾對着照片淡淡的開始講解玉器鑑賞,女生捧出一隻手掌高的白玉籽料山子,小射燈的光線中白玉晶瑩剔透,雕工也細膩,女生將托盤轉了轉,露出背後的皮僵部分,林言一看便皺起了眉頭。
“誰來評價這件雕件?”文件夾懶洋洋的提問。
沒人回答,臺下一片寂靜,林言輕輕嘀咕了一聲:“二上。”本來以爲自己聲音夠小,沒想禮堂裡太安靜,這一句話便突兀的傳到了主席臺上。
教授眼睛亮了一下,朗聲道:“說下去。”
林言的臉一下子紅了,猶豫了半晌,不太情願的站起來,比比劃劃道:“看玉質是籽料無疑,但在處理過程中商家爲了賣好價格,重新在玉石上造了層假秋梨皮,倒是不影響價格,也不算贗品,就是看着彆扭。”
文件夾讚許的點點頭,林言坐下時心臟還撲通撲通的跳,他不太喜歡在大庭廣衆下說話,開班會也就算了,兩千人大禮堂說話都帶回音,萬一出錯真糗大了,林言有點後怕。
“你、你眼光真好。”小道士輕輕的說:“不像我只會死背書。”
低柔的聲音讓林言從心裡軟了一下,剛想謙讓幾句,肩膀突然被一隻手攬住了,用力一勾林言便直接倒在蕭鬱腿上,冰冷的氣息撲了上來,冷硬的手捏住他的下巴,拇指輕輕在臉頰來回劃過,長髮垂下來騷的脖頸發癢。林言撐着蕭鬱的膝蓋想坐起來,蕭鬱卻不肯,兩個人在黑暗裡僵持。
林言忘了只有他自己能看見蕭鬱,這副情景在別人眼裡顯得極其詭異,剛回答完教授問題的男生半倒在旁邊的空座位上一副怎麼努力都起不來的樣子……
“哥們沒病吧?”PSP男衝林言翻了個白眼,嫌棄的往左邊挪了挪屁股。
林言掙扎着坐直身子,尷尬的衝PSP道了個歉,撐在前面的椅背上做出一副認真的樣子繼續聽講座,實際發生了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一隻鬼,一個誰也看不見的人正肆無忌憚的摟着他的腰,從脖子慢慢親上去,冰涼的鼻尖蹭過他的側臉,繞到耳畔,合着氣流的一聲:“呵……”
林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胳膊僵硬的扶着椅背,表情繃得緊緊的,耳垂被舔了一下,溼溼的,軟糯糯的觸感,全身抖了一下,舌尖在耳洞口繞着圈子,時不時往裡探,曖昧至極的聲音像被擴音器放大了無數倍,林言把手伸進劉海下撐住額頭,把眼睛也順便捂住,沒臉見人,只剩下咬牙死命控制呼吸的份。
文件夾教授在說什麼他已經完全聽不見了,視線也被擋的死死的,蕭鬱從前面俯着身子,雙手撐在林言兩側的扶手上,舌尖在他嘴脣上來回的舔,癢,癢到心裡,又氣又急又難受,林言絕望的開始背馬克思主義,資本主義的特點在於壓榨剩餘價值……價值剩餘……價值壓榨社會主義剩餘……主義壓榨社會價值……全亂了…死都不能在這種時候被一隻鬼挑逗到硬,硬了怎麼辦……林言的眼睛裡漫上一層水光,哀求的望着蕭鬱,掐着他的胳膊輕輕搖頭。
快摸到他大腿根的手終於收回去了,蕭鬱俯身親了親林言的嘴脣,坐回到座位上。
日子沒法過了,林言悲憤的想。
“下面進行第二個環節,請十位同學上臺做個古玩鑑別的小遊戲,我們準備了十件藏品請大家鑑別真僞,答對次數最多的可以指定文字,請陳老師親手篆刻印章一枚哦。”主持人換了個穿紅襖裙的姑娘,握着麥甜膩膩的說。
林言還處在腎上腺素激增的狀態中沒回過神來。
“剛纔發言的那位同學,陳教授請你上來。”
禮堂裡一片寂靜,林言擡起頭呆呆的看着主持人,奇怪的想怎麼不繼續了?阿顏推了林言一把,小聲道:“上、上面在叫你呢。”
林言猶猶豫豫的站起來,指着自己的鼻尖,衝紅襖裙反問:“我?”
臺下瞬時響起了一片鬨笑聲,主持人怕冷場,握着麥打趣道:“這位同學一定是在冬眠。”
林言臉上剛降下的溫度騰得又升了上去,他最不擅長在大庭廣衆下耍寶,一點錯誤都會讓他忐忑不安。林言小心翼翼扶着椅背往外挪動,忍不住回頭狠狠瞪了蕭鬱一眼,那鬼倒從容不迫,徑直跟着他從一排人擋路的大腿中穿了出去。他走路的姿勢很獨特,即便一身血跡散發赤足卻目不斜視,腰背筆挺,不像現在的學生塌肩駝背,一副被教育體制好好疼愛過的樣子。
林言從一側的通道走上臺,調整了半天姿勢纔不至於順拐。
講臺後的絳紫色幕布拉開,露出後面寬闊的空間,暖烘烘的舞臺燈下十張古色古香的方桌配着太師椅一字排開,前方正中間的高臺上放着一隻考究的紅木錦盒。其餘九人已經在最右邊的桌前站定,離林言最近的偏偏就是那冤家路窄的PSP男。
主持人擡手示意林言加入他們:“爲了更符合今天的氣氛,十位同學要去後臺換一下衣服,請陳老師和臺下的各位觀衆稍事休息,馬上回來。”
林言朝臺下掃視,只見舞臺被燈光耀的晃眼,臺下最前面三排校領導和出席嘉賓正襟危坐,後面則是烏壓壓一眼望不到頭的人潮,這僅是一層,再擡頭往上看時林言腿都軟了,二樓滿滿的觀衆